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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三不管”的形成及它的奇闻轶事

一提“三不管”,天津人都知道是指南市那块地方,这里所说的“新三不管”则是另外一个地方。它的具体位置就是现今的南开公园西南那一块,北起西市大街,南到华家场,西到广开二马路,东到南开六马路。

20世纪20年代,正是清朝垮台、共和兴起、军阀混战、兵戈相见的时代。遭受战争蹂躏的河北、山东、河南等地的穷苦老百姓,为躲避战争,纷纷离乡背井,携妻带子涌入天津。因为城市里没有他们的安身之处,就纷纷结集到这块远离繁华的地方,搭起席棚窝铺,在这里安了家落了户。

初始,这些没有本钱没有技艺的逃难者,只能干些卖苦力、打小工的活,靠劳动挣钱糊口。后来,人们发现社会上闲置的劳动力已处于饱和状态,出去几天不一定能找到干活的地方,于是开始动了脑筋,根据各自的特长,干起了各种营生。如,妇女们到邻近的鬼市上从那些收破烂的人们手中买来破烂布头,打夹子,搓麻绳,衲底子,做鞋出售;有的擅长编席编篓,就去那芦苇地割来芦苇编些簾子、苇席;水性好的,就到墙子河外连成一片的水域去摸鱼摸虾,摆在地上出售;还有一些人看中了鱼虾,支起了简易的炉灶,做起了炸鱼炸虾的生意。一些会箍筲、箍桶、做笼屉的,也把自己的手艺发挥出来;还有些人,也在天津推销起家乡的面食来,如河北的饸、山东的锅饼和戗面馒头、沧州的包子。由于这些人都集中在一起活动,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小的市场。另外,又因北部房舍的建设加快,新的难民不断增加,一些城市的手艺作坊也来到了这里,他们设摊做白铁活,打造烟筒炉子;铁匠们支起了铁匠炉,打造一些刀子、铲子、榔头、斧头。那些锯锅、锯碗、焊铁壶的也和一些出售日用商品的小贩涌进了市场。由于市场不断扩大,已由初期的华家场南局子一带逐步扩展到了南开六马路及西市大街。

据老人们讲,这里开始兴旺的时候,北面的清化祠老道也来这里讲道,口中常常念的一句话是“六合者,天地四方也”。人们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听有学问的人解释说:“老道说这块地方是风水宝地,天地四方是指天、地、东、南、西、北六个方位;合乎六合之意,是个吉祥如意、万古长青的地方,将来会有大发展。”从此,这块地方就叫六合市场了。

经老道这么一宣传,一些有远见的人们,开始在这里搭起了席棚、布帐,开设了书场、茶社、戏园,随着娱乐场所的建立,游人增多了,没几年工夫,这里就大变了样。那些简陋的席棚、布帐子和没有遮拦的饭铺,统统变成了像样的房子。戏园子也宽敞、豁亮了,一些名角也来这里唱戏了。不仅有了像样的曲艺场、说书场、说报场,连那些说相声的也从露天进入了用木桩和篱笆圈成的棚子。与此同时,那些拉洋片的、打把式卖艺的、变戏法的、卖野药的、相面的,甚至修脚的、治瘊子的也都涌入了市场,可以说南市“三不管”的玩意,这里几乎都有了。日久天长,“新三不管”的名称就传开了。

说“新三不管”与南市的“三不管”相同,是指那些撂地场所与一些戏曲文化场地;要说与南市“三不管”不同,就是卖吃食的小摊小贩多。这里有天津各种小吃食品,有切糕、盆糕、面茶、秫米饭、小豆粥、黄米面炸糕、糖稀浇的蜜麻花、中间画十字的炉干烧饼、蘸糖的江米藕、各种烧饼及带馅的蒸饼、水磨绿豆的煎饼果子、龙嘴大铜壶的茶汤。除了这些小吃之外,再有就是炸卷圈、炸藕夹、炸鱼、炸虾、炸蚂蚱、炸豆腐,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那些花钱不多能吃上解馋的煎包、牛肉饼、回头馅饼、压饸、拌凉粉以及天津卫有名的贴饽饽熬小鱼等,遍布在市场各个角落。由于这些食品摊都是现做现卖,所以生意特别火爆。除此之外,更是少不了为酒客们开设的以酒助兴、以酒为乐、以酒浇愁的酒馆,和那些能做各种饭菜的饭馆。有的还张贴告示:本店包办酒席,承接喜寿大宴。这些像样的饭馆窗户大开,刀铲勺棍叮咚作响,香味四溢,吊人胃口。

这里和南市“三不管”还有很多不同点。如,这里卖吃食的营业时间长,主要是指早晨和后晌,因为其毗邻鬼市,当鬼市临近收场时天已经大亮了,那些在鬼市买卖东西的人们就近来到这里,可以挑着样地吃,什么浆子豆腐、大饼果子、馄饨老豆腐,那些嘴馋的或是家有老人小孩的,临走时少不了也要捎上几个炸糕、蒸饼或其他食品。又因为当时天津人的生活习惯是后半晌逛街,这时卖各种小吃的摊贩都一字排开营业,不像现在的小吃早晨卖。

另外,这里的酒馆多,每到一个酒馆你就看吧,那些嗜酒如命的所谓酒鬼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划拳行令,打老远就听见那“五魁手”“八匹马”的吆喝声。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刘伶醉”的酒馆,里头的墙上挂有一张传说故事中的画,画面是许多人围着一个敞开棺盖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是醉卧三年的刘伶,在被杜康唤醒后,立刻坐起,大呼:“杜康好酒也。”画面上有一副对联是:酒仙刘伶贪杜康,三杯下肚闭目光,醉倒棺内三年整,醒后张口赞杜康。

除了上两处吃喝之外,尚有一件是应该大书特书的事。这件事在历史上却不为人所关注,也未见天津史学界有所提及,可惜啊!是件什么值得遗憾的事呢?那就是,在这个“新三不管”里有一个说报场。

提起说报,人们自然会想到说书,也就是说评书。评书都是整本大套的,一部书可以说上几个月或半年,一天一段,当那醒木一拍,说书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算讲完了。再想听,就得转天了。过去听书的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或是赋闲没事的人,那些有工作及卖力气挣钱糊口的则没那闲工夫,听的人还要有耐心。说评书,时代不同,内容也不一样,过去说书的都迎合老百姓的口味,说的多是英烈传:雍正剑侠图、隋唐演义、大小八义等。评书演员在说书时,重点则放在挖苦、讽刺、揭露那些帝王将相及其鹰犬爪牙的丑恶行径上。如英烈传则重点描绘朱元璋屠杀有功之臣;雍正剑侠图则全面叙述雍正文字狱及吕四娘为父报仇夜入皇宫智取雍正的人头;薛刚反唐则从几百口人被屠杀的肉丘坟入手等。今天则不同了,今天的评书演员则把那康熙、雍正、乾隆等一个个王八蛋皇帝捧为干爹,当说到这个皇帝时,演员双手一抱拳:“爷!爷!爷!”地喊起来没完,一副奴才相,叫人听着就恶心。就此打住,还是谈说报吧。

提说报,首先要了解那个年代的社会情况。那个时候,绝大部分人没有花钱买报看的习惯,所以,无论社会上出了什么事,如牵连不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即便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也难辨真伪。据当时的老人们讲,说报这一行当是从袁世凯洪宪元年开始的,具体与“新三不管”这个说报的先生是否有继承关系?人们都说不清楚。

说报,顾名思义,就是讲报,就是把报上登载的新闻讲给大家听。因为报上登的新闻都是一段一段的,也有多日连续报道的,说报的人,说的都是一件一件的,有头有尾,没有扣子,听的人不必担心没有结果,所以很受人们欢迎。说报的人选择的内容大都是能引起人们共鸣或兴趣的。说的人口齿伶俐、学识渊博,不是死板地念字,而是把它当做故事一样描绘。夸张在所难免,但不出大格,不离主题。再加上说报人会巧妙地引经据典,加入个人见解,一段不起眼的新闻到了他的嘴里,叫他那么一润色,人们听了不仅频频点头,而且还久久不忘。有的人听了之后,回到家,茶余饭后,作为聊天的资料讲述给家里人听。一个人听了,全家跟着享受。因此,说报场经常人满为患。

我在年轻时,曾去过多次,至今仍记得两段脍炙人口的新闻。一为《木柜断案》,说的是城里二道街一家鲜货店的老东家,因发现儿媳与伙计有奸情,为顾及脸面,把伙计辞掉了。哪知儿媳怀恨在心,与奸夫设计害老东家,一时闹得满城风雨。老东家有口难辩,邻居不平告到法院,法院设计,把警员藏在柜中偷听奸夫淫妇对话,才真相大白。另一件是在炮台庄的一个夜校补习班,一个学生听另一个学生说自己与妻子约定回家的方法是用竹筒传球,人家的目的是不在夜间惊动父母,这名学生认为有机可乘,借看球之名,使同学之妻遭受不幸,后来夫妻设计报复。这个新闻在当时广为流传。

综上所述,说明当时“新三不管”随着时代的前进,逐步为人们所欣赏并重视,因而来的人也愈来愈多,市场也愈加兴旺。直到天津解放,这里仍然兴旺不衰。政府也对这里的文化娱乐场所大加扶持,成立了正规的文化场所及文化组织,只不过后来随着合作化的进展及文化的组合,零星的个体户消逝了,再加上“文化大革命”的冲击,“新三不管”消声灭迹了。虽然“新三不管”的名儿没有了,可是,在上了年纪的老人心目中,仍然忘不了那吃喝玩乐的休闲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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