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沉沉,屋中暖意丝丝蔓延,宁婉君紧了紧身上的锦缎披风,瞧见屋外白雪皑皑,青砖已被完全覆盖,只觉得晃眼一片,她呆呆的看了半晌,轩辕鸿也不叫喊只是静静的立在她的边上。
许久之后,宁婉君回过头来,侧目凝视着轩辕鸿一眼,发现他已收拾好了一切,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是从心底里面透出来的开心喜悦,“走吧。”
马车在雪地之中前行还是有些困难,走了不到半天的路程,大雪越来越大——路边上也有派放衣衫的小站,上面挂着朔字号。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初百晓生要对你说那样的话了。”轩辕鸿看着苍茫雪色,深吸一口气,“那么之前郴州是如何?”
宁婉君自然知晓轩辕鸿口中“之前的郴州”便是前世郴州的情况,她低叹一声道:“报乱,杀掠,人性……淋漓尽致的在这个地方上演。”
“生命的长短已然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了,只有干涸的岁月才是那段死亡时期最佳的见证。”宁婉君说着说着,仿佛是又回到了当年的血腥时刻一般。
只不过吹拂而来的刺骨寒风将她打的清醒了过来,行到一半,马车不能前行,唯有骑马前行。
大雪飞扬间,二人的发上染上霜花,晶莹透亮。
白茫茫一片,却让二人似回到了一年前的锦州,同样的相偎相依,却是与去年不同的心境。
从猜忌怀疑走到信任相知,能够有多远?融化一个人心间的坚冰有多难?想必只有轩辕鸿知晓,而心中的伤口有多深,痛有多重?想必只有宁婉君才知道。
他紧紧的握着她雪白的皓腕,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入锦袍之中包裹着,二人的眉间眼睫都染上的雪色的霜华。
身是冷的,但心却是热的,茫茫红尘之中,有人无情有人有情,彼此相知相守,相偎相依,又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他目色凝重的望着身前揽着的佳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最动听的情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苍茫白雪将山间银装素裹,装点着纯洁的美丽,山间只有一马,二人缓缓前行。
翠色竹叶被白雪点缀,却未垂垂压下,竟显得有些奇怪,轩辕鸿搀扶着宁婉君下马,“这应该就是绮罗口中的那个神医的居所了。”
宁婉君默然点头,凝视着眼前这一片占据山谷之中的竹林,翠色与雪白的搭配非但不觉得奇怪,反倒平添诡美。
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异的搭配,是在元将离的竹宫之中——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难过,好好陪我走完走后一程。”
话罢她又豁达一笑道:“其实我算了算,我发现我还能多活几年,想必是够了。”
“瞎说什么!”轩辕鸿冷声制止,又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的。”
二人信步竹林,雪纷扬落下,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不得不说百晓生的测算没错,她近日来的身体越来越差,只能轻微忍着咳嗽。
她的眼神余光看着那一方冰冷黑铁面具的主人,心间竟有些舍不得了,若是往昔她知晓自己大仇得报之后便要离去,一定十分的洒脱。
若是此刻有人告诉她报仇之后,便要离开,她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不报仇,有些时候,人的心思真的很是奇怪。
那些坚定的信念,一旦遇到温柔的爱意便会尽数融化,只剩下万般柔情,轩辕鸿揽住她的臂膀,眸光冷锐深邃,话语确实宠溺得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你的仇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我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的。”
“你啊你,千万别想要替着我出气,然后乱来。”宁婉君莞尔一笑,心间泛着甜。
轩辕鸿摇了摇头道:“才不会,我当然知晓你的计划,你忘记了,这是我们二人共同讨论的计划。”
“你一向都是个冷静的人,也就那日你不冷静的想要去杀他……我现在能问问为什么吗?”宁婉君浅笑开口询问着。
轩辕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日你在梦魇之中说了很多的话,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些端倪。”
“如今都清楚了,那些伤害你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轩辕鸿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就让他登上高位,然后狠狠的摔落吧。”
“自以为得到了一切,却未曾想一切都在指尖溜走,也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感觉。”轩辕鸿摸了摸下巴,分析道:“不过想要让圣上立呼延博为太子,想必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按照我对于圣上的了解,哪怕是六皇子呼延锐的地位都在三皇子呼延博之上,当然我指的是在圣上心中的位置。”轩辕鸿眼眸微眯,冷冷开口道。
宁婉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轩辕鸿神色微动,“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你已经算计好了。”
“圣上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再度对皇后娘娘动心,这都是呼延博翻盘的机会,太子这么快覆灭当然有容贵妃参与的手笔,我们要对付容贵妃一脉可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容易。”宁婉君面色沉静,眼中无波无澜,“毕竟呼延锐年纪尚幼不好下手,而容贵妃就算是失了势,但依旧不会磨灭呼延锐在圣上心中的好感。”
“所以我们要拔除其实并非是容贵妃,而是容贵妃一脉的势力,这的确有些难,因为没有突破口。太子的事情,算是擒贼先擒王,多方面的事情都与太子联系在一起,这才让圣上暴怒。可是要让呼延锐成为没有威胁的皇子,就必须让尚书府一脉人连根拔起……亦或是尽数归于呼延博一脉。”轩辕鸿微眯眼,蹙眉显示出这件事情艰难。
宁婉君秀眉拧着,声音有些冰冷,“所以我在赌,赌圣上对于皇后娘娘的情意。”
“你是在跟你自己置气吧?那时候的设计……”轩辕鸿垂眸,却明确的知晓,那时候宁婉君与自己之间还有隔阂,不如如今这般亲近。
宁婉君噗嗤一笑,却畅然承认道:“这都被你看透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到地方了。”二人交谈着前行,宛若散步一般,在白雪上留下两双脚印,深深浅浅。
“先生,我们是求医的。”轩辕鸿声音清冷,朝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竹屋里面喊了一声。
滴滴答答的雪水从竹屋子的顶瓦边缘滴落,房檐边上结着一根又一根长短不一如若水晶一般的冰凌,万籁俱静之中,只有滴答滴答的声响入耳。
好半晌后,里面总算是传来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声,“是庭夜观来的贵人吧,请进吧。”
竹屋里面很暖和,宁婉君瞧见了那个华发白胡老人,正在烹茶,悠闲的样子格外的洒脱。
他给宁婉君与轩辕鸿斟了两杯热茶,模样和蔼而又慈祥,“两位来的不是时候,带来了很多的小尾巴。”
“给先生添麻烦了,在下这就去处理,还望先生莫怪在下脏了这块宝地。”轩辕鸿神色一凛,面色寒霜浸染,凝眸望向那紧闭的竹门之外,果真感觉到一股腾腾的杀气缓缓传来。
轩辕鸿起身间,凝视了宁婉君一眼,宁婉君眼眸微动,伸手拉住他的衣衫,嘱咐道:“注意安全。”
那华发老人只是浅笑不说话,凝视着宁婉君的模样,“这位姑娘的病症颇重,怕只有三四年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