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
天方蒙蒙亮，诸葛打着哈欠推开了门，顿时被吓了一跳，禁不住退了两步。
“呼，你这一大早干嘛！吓死人啊！”诸葛夸张的拍打着胸脯，没好气道。
只见剑十三抱着胸，靠在诸葛门口，那神情模样，明显等了不止一会了。
“我有事需要问你。”
见剑十三一副冷冷的表情语气，诸葛无奈叹气，“就算你有很多问题，可也不至于这般早起，还在别人门口等着吧。”
“天已然亮了。”
诸葛抬头看了看房檐上透露的天际，所有的话被噎了回去，不由伸手将门重重关上。门后，诸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顺了顺胸口，脸上重新挂了微笑，缓缓拉开了房门，用充满善意和温和的声音，道：“这位小哥，早上好啊，一起吃早饭吗？”
这笑容，莫名觉得很假！
不过诸葛这一反应，却是让剑十三始料未及，他并非愚笨之人，之所以敢对深不可测的诸葛如此态度，只是他猜定诸葛必然对他有所图谋，虽不说是有恃无恐吧，至少他也不会失去自己的个性。
说白了，他剑十三也就年方十六罢了！
只是剑十三没想到，诸葛这般神秘高人，却是这副性情，属实让他意外。
诸葛也不等剑十三是否作反应，自顾自走出门去，走到院落中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向昏暗的天空。
一息，两息，三息......
九息之后，诸葛长吐口气，缓缓舒展着身体，“咳咳”清了清喉咙，诸葛面向东南角，怒吼了一声。
“小十一，起床了，先生要吃早茶。”
这一声后，是长达数息的沉默，剑十三都默然无语。
“吱～”开门声起，小十一阴着脸走了出来，面容些许缭乱，显然是还未洗漱打理。疾步而过，带起的风宛若寒流，刺骨泠冽，让人不寒而栗。
诸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感受着小十一走过身边带起的风，禁不住打了几颤，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偷偷的盯向厨房，观察着动静。
哪怕是不了解女人，剑十三也看出了小十一的冷漠寒意，只是这些又与他何干？他上前两步，走到诸葛身侧，道：“可否，回答于我？”
斜睨他了一眼，诸葛重叹口气，随意坐于石凳之上，无奈道：“至于这么着急嘛，小十一都生气了，哪来的心情回答你问题。”
坐于诸葛对面，剑十三答道：“那又与我何干？”
闻言，诸葛也是半眯着眼，微微扬起头，斜视对面的剑十三，嗤笑了一声，“那你想问的，又与我何干？”
“你特意寻我来，无非也是有所图，我所问的，也是你想告诉我的。”
诸葛一愣，随即高声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站起身来，诸葛边走边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也可以吊着你。”
剑十三心中飞过一片乌云，乌黑浓密那种。
“这所谓的诸葛先生，真是世外高人？为何这幅德行，怎么与我所见所想大不相同？”剑十三默默想到，于他而言，诸葛的所作所言，和暗堂后山的高人相比，真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见诸葛走向了厨房，进去不久后，便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剑十三不用去看，也知晓发生了什么，毕竟现在在这家人里，发生什么也不足让他惊讶了。
长辈无严，后辈不礼，呜呼悲哉！
若是后山讲堂先生在此，定是如此感叹，剑十三想象着。
抬头看着透光的云幕，那渐渐升起的太阳，剑十三心中思绪万千，哪怕是昨夜一夜无眠，也未曾想透这其中缘由因果，只是感觉自己放佛无意间成了棋子，黑白未分，全由他定。
“这个世界，究竟是如何？”剑十三眼中也没有了开始的冷漠，而是充满了迷茫。“那段记忆究竟是真是假？而我原本的记忆，又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当如何？如果是假，我又当如何？”
“我曾以为，我的剑，能劈开世间这一切，故而我努力练武，已然快踏足山巅，可到头来发现，原来一切皆是坐井观天。”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曾让我看清过它，我和这茫茫烟火人间，从未有过区别，也许，只是我自以为有区别罢了。”
想着，念着，迷茫着，剑十三尚且十六的年纪，一日之间，世界崩塌，过往真假难论，父母犹未可知，这如何让其不深陷颓唐、迷惘？
只是，当一缕晨辉映入眼帘，空洞迷惘的眼神泛起一丝波动，这一瞬间，剑十三忽然明白了一点，自己在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不论暗堂记忆真假，可自己十年来所经历的生死杀伐，十年来日夜艰辛，十年来伤痕密布，如何让自己成为这般模样？
“呵呵”，剑十三笑了出来，皓月星辉，一如昨日初登姑苏河畔。
过了半晌功夫，诸葛探出头来，喊了一句，“过来吃早茶了，吃完早茶再说其他。”
剑十三闻言也未推诿，径直向厨房走去，只是还未走进厨房，小十一便推门而出，面色依旧阴沉，看都未看其一眼，交错而过返回屋内，重重的摔门而合。剑十三倒是不曾在意，自顾自进了厨房。
“来来来，且来吃些早茶。”诸葛招呼着剑十三坐下，桌上是一壶茶，两碟小菜，一碗茶果。
诸葛提壶倒茶，茶成乳白色，香气四溢，忍不住端起饮了一杯，顿时一股奶香气入喉浸身，还未回味细品，另有莫名气息上涌，直灌脑海，宛若夏日冰凉，瞬间隐隐作痛的脑子，渐渐平复消除。
“这是？”剑十三端着茶碗，禁不住问向诸葛，诸葛挑眉一笑，“小十一为你做的，提神醒脑，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为我做的？”剑十三扭头看了看小十一紧闭的房门，又提壶自倒一碗，猛然一饮而尽。
“浪费，真是浪费，这东西要慢慢品的。吃上几口茶果小菜，再饮上两口，啊，这一日都美好起来。”诸葛摇头晃脑，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剑十三虽没有这般兴致，可如此早茶，却忍不住如诸葛一般，毕竟昨日那撕裂的痛苦，让他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心有余悸。
吃了一会，诸葛满意的向后靠去，看向剑十三的眼神也是顺眼许多，忘却了早上的不愉快。
“你是想问登天之事吧？”
剑十三放下筷子，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了起来，“你们一直说登天登天，究竟何是登天？”
咂巴了两下嘴，诸葛继续说道：“你以前，遇到一使刀之人，临死一击差点让你见了阎王，你可还记得？”
剑十三看着诸葛，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于他而言，诸葛如何知晓此事，他已然麻木。
“那人，摸到了一点边子。”
“什么意思？”
诸葛笑了笑，随意道：“这世间，凡人占八，妖占其一，修者余之。”
“你，便是凡人。”
堂堂暗堂顶尖杀手，杀人无数，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可剑十三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你是凡人。只是想到了面前的他，剑十三顿时哑口无言，毫无反驳的力气。
“这世间啊，从来都是混杂的，你的身边有妖有修者，只是你从来都未发现，当然，也是你们无法发现罢了。”
“登天，何谓登天？可上天而望，俯瞰这袅袅烟火，脱凡于身，登天于神，这便是所谓登天。”
“对这世间的每个人而言，都需踏过登天的门槛，不论是妖还是修者，皆是如此。老天既是公平的，也是无情的，于九成的凡人而言，永远也无法接触到这一步，自然也无法看到这世间真正的精彩。”
“只是，也许无知，更是一种幸运吧！”
剑十三默默聆听着，对于诸葛的感慨，他也只是沉默。
“你体内练出的气，是凡人极限练出的内力，虽已不俗，可在修者面前，差距不仅仅是实力的问题，更多的是境界。也许有些修者实力很差，可在身体境界上，你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对了，你修炼的是何内功心法？”诸葛突然问道。
剑十三想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曾修炼内功心法。”
诸葛一顿，诧异道：“那你体内的气？”
“那是某一个瞬间出现的，只不过我没有印象了。”
“你且伸出手。”诸葛探指而来，剑十三伸出手臂，只觉一股气流由诸葛指尖钻进身体，上下探了一番后，收回手指。
“我看错了，没想到你已然踏过这一步了。”
剑十三倒是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你平时对敌，遇到实力差之不多的，几乎都是胜利一方，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此言顿时让剑十三回想起种种，想起以前杀人所遇到的阻碍，哪怕明显境界实力与他相差无几的，在江湖上排名相近的，可几乎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却从未细想究竟为何。
毕竟，他太忙了。
“凡人登天有多种途径，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便是有登天之法，也就是修行的功法，若是根骨俱佳，天赋足够，自然水到渠成。可也有一类人，在生死之间突破界限，跨过登天一步，只是这类人往往成就不高，因为光是突破界限，便已然耗尽他们的潜力。”
“那我？”剑十三脸色微变，这一消息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摆了摆手，诸葛抿了抿茶，继续道：“你的气，有些不同，只是我也不知是好是坏，这需要你以后慢慢发现。你现在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调理身体，方才有实力去找到真相。”
“毕竟，你也并未信任我，我给你撕开的印符，你也保持着怀疑。这很好，在这江湖之中，这才是你生存下去的能力。”
这时，剑十三才发现，诸葛恐怖的不是实力，而是那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在的心计。
“这两日，你且待在我这里，等你熟悉功法之后，你想去干什么，尽皆去吧。”说着话间，诸葛又拿出一枚玉简，只是颜色与昨日不同，更深了些。“你怀里要交给暗堂的玉简，乖乖交了便是，我帮你拓印了一份，这功法于你而言，暂且够了。”
“嗝～”诸葛打了个嗝，挥了挥手，道：“我要休息了，你且自己去想吧。”
见诸葛一副赶人的架势，剑十三也未多言，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来消化诸葛传递过来的信息。他拿起玉简，转身离去。
看着剑十三的背影，诸葛收起那副不在意的姿态，皱眉呢喃：“为何会这样？究竟是何人出手？还是说...”
良久，传来一声轻叹，沧桑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