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拂晓,微雨。
南鸢醒时丹若已领着一列宫女候着了。丹若为南鸢梳头时,南鸢仍有些困意,却又被一阵滴答声醒了神,南鸢耳朵微动,细听原来是顺着屋檐滴水的声音。
丹若正好也说道:“娘娘,今后半夜便下了雨,不大,毛毛雨似的。”
南鸢摸了摸头,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浑身乏力,头也昏昏沉沉。昨夜里点了安息香为她安眠,莫不是这香她闻着难受?
南鸢道:“丹若,昨夜点的安息香还剩多少,让人倒了去吧。”
丹若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荷儿,荷儿便会意过去捧了香炉出了殿去。南鸢对着镜子同丹若道:“丹若,以后莫要再点那个香了,我闻着难受,今日头便是昏沉的。”
丹若道:“是。”
梳洗后,传了早膳,南鸢正满足那碗肉糜粥时,瑾娘从殿外进来,手上还捧着香炉。
丹若见是瑾娘捧着香炉回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荷儿,问道:“荷儿,这香炉怎么在姑姑那?”
荷儿畏缩,声音极小:“这是姑...”
瑾娘打断道:“丹若,不关她的事,是我见这香炉里还有些未燃尽的香,觉着丢了可惜,想找个盒子装起来,便让荷儿给我了。”
丹若了然,道:“原是这样。”
南鸢抬头道:“瑾娘,你也别点那个香了,闻着难受。”
现如今殿中只有丹若、荷儿还有瑾娘,南鸢手中的汤匙忽的停了,抬头看向瑾娘,眼中带着惊讶。
丹若、荷儿二人还未发觉什么不对,瑾娘却朝南鸢点点头。南鸢眼神微冷,将那剩下的半碗粥几口喝完,道:“丹若,去请太医院,平日里他们不是总想着为我把平安脉吗,去请吧。”
丹若闻言,即刻道:“是。”
这回来的是太医院的院判端玉卿,他可是宫中出了名的人物,祖上四代皆是医者,从小便好医书,不过舞象之年便入了太医院,坐上这院判的位子时,二十有三。
且他还有副好皮囊,据说他在府中时便有许多妙龄女子思慕于他。却从未听闻他有娶亲。
端玉卿把脉的手不曾动过,而他的神情却变化了许多。后撤了手,道:“娘娘,您请臣来必定心中已然有数,那么可曾有何不适之症?几时有的?”
南鸢摸了摸头,道:“从前天起便似有不适,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适。今日一早我便觉着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端玉卿嘴巴微抿,眼眸亮了起来,道:“那便是了,娘娘确有中毒迹象,却并不深,约摸就是这两日出了岔子。”
丹若等人皱眉听着,唯有瑾娘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道:“端太医请看,这是奴婢前两天留的安神香的香灰,奴婢听荷儿说娘娘用了这香没起到安神的作用,反而有些不适,方猜到有人做了手脚。”
“瑾娘有心了。”端玉卿接过那木匣子,打开嗅了嗅,又捏了一丁点在手上,指腹来回捻。
端玉卿的眸色愈深,道:“是迷香。此香非我连朝之物,炼化也不精纯,故带着一些毒。”
南鸢托着腮看了眼匣子内那一小堆香灰,幽幽道:“那看来并非是什么大人物了。”
端玉卿默言,又道:“娘娘也勿要担心,这香还伤不着娘娘。”
南鸢突然将目光转向他,嘴角微勾:“端太医不愧是太医院第一把手。”
当夜,南鸢同瑾娘、丹若二人商议,那刺客有一次必定还会有第二次。今夜她特地让余智撤了一拨人,整个华清宫较为松散,那刺客必定认为有可乘之机。
月亮从圆至缺,房顶之上的琉璃瓦也终于有了异动,旁人听不出,可南鸢是这十几载也并非白学,耳力她还是能过得关的。
宫内大小宫殿均已熄灯,那刺客先探路,四周寂静无声,宫女太监也都已睡下,南鸢这边亦然。
借着月色,透过门窗看到一个影子正朝这边走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刺客轻而易举便将屋内上的锁解开了。
门吱呀一声来了一个小缝,脚步极轻,刺客身形瘦小,进来也方便。寝殿内昏暗无比,不熟悉的人走起路来都需小心,除了会武功。殿内点着安神香,与从前那安神香香味一样,只是那里面的迷香被端玉卿用另一种药材替换了。
刺客闻到这香味似是确认南鸢还未发现,便消了戒心。走起路来也比之前重了些,刺客缓缓走近南鸢床边,伸出两只手指探她气息,气息较从前微弱,看来这香起了作用。
那刺客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冷光乍现,正欲行凶,却身形一僵,瞪大了眼睛。他被点了穴无法动弹,身后之人走到跟前,原是南鸢,而那床上躺着的正是丹若。
余智扯了刺客的面巾,果真是熟人,这刺客正是王美人身边的玉竹。丹若怒道:“呸,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你家主子如今都得了荣宠,竟敢生了歹心欲行刺我们娘娘。”
玉竹平静的很,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同我家美人无关。”
瑾娘冷笑:“是个忠心的,只可惜你这忠心用错了地方,跟错了人。”
玉竹仍不在乎,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我家主子。”
南鸢噗嗤笑出声,继而用一副可怜的神情看着玉竹:“你说你,是真愚蠢还是有意不打自招?”玉竹登时气红了脸。复又道:“你对王美人一人忠心,却害了你全族,这宫里的刑律你比本宫清楚。”
玉竹的眼睫颤了颤,嘴里仍嘴硬:“我,我都说了,要杀要剐...”
南鸢微皱眉,看了一眼余智,余智便将她劈晕了,又道:“余智,待一早你将她送回去。”
众人皆是一愣,余智想了许久,后又“噢”了一声,这闹剧才停歇。南鸢伸一伸懒腰,打着哈欠道:“都回去罢,不然都睡不好了。”
日上三竿,南鸢今天对外抱恙,免了今日的请安。这是她在宫里以来睡得最香的一觉,只是微微醒时,闻到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南鸢记得这个香宫里用的只有一人,睁开眼时,他就坐在床边。
辰苏见南鸢醒了,温声道:“醒了?”南鸢躺在床上看着上方俯视她的辰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突然发觉,是眼神,辰苏今日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误以为的错觉,她竟看到他的眼神中有担忧。
南鸢撑起身坐起来,辰苏扶着她的肩,南鸢道:“陛下今日怎么了?”
辰苏转过身,微微叹息道:“你的意思我都晓得,这宫里的人总是不会让人安心,有些下作手段是入不得眼。”南鸢正惊讶于辰苏消息灵通之时,他又转过来看向她,眼神带着坚定,让她不敢玩笑,也跟着认真起来,却听他道:“你的功夫在这宫里怕是没有几人能伤着你,可你总不能时时都能解决。”
南鸢无奈笑道:“是啊,皇上你看您的后宫,真真是个是非之地。”
辰苏双手覆盖着南鸢的手,道:“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
辰苏突然这般认真,倒叫南鸢不自在了,南鸢想挣开手上的那双手,却挣脱不开。
南鸢道:“皇上用了早膳没有?”
辰苏看着她未做声,似是没听到,南鸢又道:“那皇上等臣妾更衣,在臣妾这用早膳吧。”
辰苏这回点点头,“好。”
丹若等人进来,辰苏见南鸢欲言又止的模样,会意走了出去。丹若笑得跟花一样,南鸢却觉着哪里不对,似乎哪件事搞错了。
用过早膳,辰苏回了无极殿批折子。南鸢却叫余智前来,她有一事不明白,希望能得到解惑。
余智一听,立马赶来,只听南鸢问道:“余智,你今早将玉竹送去哪了?”
余智一愣,又如实答道:“无极殿啊。”
南鸢扶额,“你,谁让你送那了,是让你送回王美人那。”
余智再次不解:“娘娘此举是为何意?”
瑾娘嘴角一撇,道:“余公公最近是吃酒吃醉了?怎么连宫里的这点路数都弄不明白了?”
余智闻言,恍然。南鸢又道:“罢了罢了,既然皇上已经知晓也可,让他知道我在这宫里有多难受。”
丹若不大晓得这几位打的什么哑谜,一向不开口的荷儿为她解了惑。在这宫里生存,想要得主子器重,便必须获得其信任。玉竹能被派来行刺,想来那王美人必定十分信任她,可南鸢当场逮她一个现行却未发落,反倒是将她毫发未损地送了回去,这王美人孕期又多思,怕是不会再相信她,便是南鸢不自己动手,她们自己人先动了手。
丹若听完赞叹道:“荷儿,不错嘛,有两把刷子,这都知道。”
荷儿摇摇头,道:“从前我姐姐便是这般下场,待我进了宫便再未敢出风头,吸引主子青睐。”
丹若自知说错了话,惹得荷儿忆起伤心事,便再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