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被册封为县主的这个事情,迅速的在定国候府炸起了一大片的烟雾。
苏若水不知道摔烂了多少花瓶古董,江清歌在绣阁里把一朵牡丹绣的几乎不成花形,唐庆已经昨天就被江有才撵回了江南,而磨磨蹭蹭不想走,带着两个只知道哭哭啼啼庶女的唐苏氏,看着面前翻来覆去收拾的几个物件,恨的一口好牙都几乎咬出了血。
现下定国候府内,真正高兴的,大概只有江有才了。
江有才兴师动众的迎回了这道圣旨,又是焚香沐浴,又是摆香案谢宗祠,然后恭恭敬敬的,把圣旨用盒子封好,放在了祠堂里放着丹书的盒子旁边。
记忆里面,江浸月这是第一次来到了定国候府的祠堂。
她跪在蒲团上,冷眼看着江有才带着下人忙进忙出,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宗祠上方摆着的牌位上。
江家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政绩人物,江有才的祖上,包括如今的宗族,大多数都是务农,现如今有的被提拉上来放在了乡下的庄子里,不太亲近的就还在江南老家的村上。
如今定国候府宗祠里摆放着的,都是老侯爷白向宇的祖上。
江浸月的目光,幽幽的顿在了白云浅那个位置上,眼神闪了闪。
其实她可以猜到,当年白云浅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白云浅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并不体弱多病,听刘妈妈之前提过,其实白云浅很喜欢笑,应该属于傻乎乎的那种美人。
嫁给江有才两年,未曾怀孕的时候没事,可是这苏若水先后生了女儿儿子,再等到江浸月的出生后,那两年就迅速的灯枯油尽。
这其中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怕她生下真正的嫡子吧。
怕是老夫人,也早就猜到了里面的缘由。
凶手无外乎就这几个人,江浸月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反正她要收拾江有才这一家,多一项罪名少一项罪名,并没有多少的差别。
反倒是老夫人,她不想追究下去,应该是不想再伤心吧?
丈夫与独女的离去,压的她老人家心死如灰,如今再重提旧事,未免是伤口上撒盐。
“浸月,来,对着列祖列宗跪拜。”
江有才对着江浸月招手,原本笑着,结果在看见江浸月隐在暗处的那个神色,突然心头一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江浸月从旁边的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江有才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温婉恭顺。
“父亲大人。”
“......”
江有才眨了眨眼,又认真的看了眼江浸月。
江浸月的眼眸特别亮,祠堂里的烛火映衬下,如同闪闪发光的宝石,动作又认真温婉,无辜的如同一只怯弱纯良的兔子。
江有才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想着,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想着,等江浸月跪拜过了,江有才也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真心实意的对着白家列祖列宗祷告。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女得县主与清平封号,全靠列祖列宗庇佑,列祖列宗坐的高看的远,庇佑浸月,庇佑我江家子孙仕途平坦,出入平安。”
说完,俯下了身子,对着祠堂里的众位磕头行礼。
烛火葱郁,江浸月看着白氏家族高坐的牌位,忽然生出了一种荒唐感。
头上的是白家的列祖列宗,江有才你如今跪拜在前求平安求仕途,不会觉得心虚吗?
祠堂重地,下人们不敢进,此刻都在院子外面守着。
烛火哔啵,炸出了转瞬即逝的火花,江浸月跪在江有才的身边,双手合十,转过头,忽的说道。
“父亲大人还记得母亲吗?”
江浸月的声音很是空灵,带着些许鬼魅一般的缥缈,直愣愣的撞进了江有才的心口上。
江有才连忙转过了头,看向了江浸月。
江浸月反而是笑了,垂着眼睛说道。
“母亲去的时候,浸月还小,对母亲并无多少印象,今日才想起来,浸月似乎很少见父亲大人给母亲上香。”
“你母亲...”
江有才转过头,不自觉的看向了属于白云浅的那个牌位。
顿了好一会,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着,又似乎抗拒着那段回忆。
“你母亲生的很美。”
便只有这一句话了。
想来,这是江有才对那短命又可怜蠢笨的白云浅唯一印象了。
江浸月转过了头,抬头望着属于白云浅的牌位,小声说道。
“我还以为,父亲大人会多说一些。”
江有才已经是有些不耐烦起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已经去了好多年,现下这侯府,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大夫人,也一样是你的母亲。”
“呵。”
江浸月冷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了身边江有才的袖口。
“父亲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您没有遇见母亲,没有入赘进了侯府,您现在的生活会是如何?”
江有才愣住,不满的看向江浸月。
江浸月仰着脸,声音平静。
“我似乎能理解,父亲大人对母亲的气怨,您觉得自己有才能,当年也是榜眼郎满身荣耀的进京,若是没有母亲,您哪里会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说您吃软饭,蹭着侯府的势力才爬上如今的位置。”
“胡闹!”
江有才斥责一声,被江浸月如此直白的戳中内心发怵。
江浸月松开了江有才的袖口,笑的有些悲戚。
“可是父亲大人想过没有,三年一制的多少的状元榜眼探花郎入朝为官,又有哪个像父亲这样,入京便是下四品的礼部右侍郎,前途无量?”
“你今日真是疯魔了不成?净说混账话!”
江有才甩袖往外走,不想再听江浸月说下去。
江浸月这才幽幽的说到了重点。
“父亲大人如此气急,也不过是心虚而已,您自知能力只有如此,若不是您是侯府的女婿,您以为,大夫人会千里迢迢的从江南到了京城来投奔你?”
“你你你...江浸月你今日刚听封,胡闹什么?”
江有才转过头,手指几乎都戳在了江浸月的脸上。
“若水跟了我,受了多少年的委屈,我才敢把她接进侯府,她当年只有对我的一腔情意,怎么可能觊觎大夫人的位置,你竟然到现在还为让若水当上大夫人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父亲大人比谁都明白,苏若水有着什么样的手腕,就算当年不是大夫人,她也有自信,日后必定能当上大夫人,父亲您看看,苏若水真的适合担任侯府大夫人吗?”
江有才被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可面对白家的列祖列宗,他从心理上自觉矮了一个个头,根本不敢在这里对着江浸月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江浸月眼见自己亲手埋下的那根刺已经进了江有才的心里,脸上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父亲大人莫要生气,浸月自从山里归来之后,便一直做噩梦,近来想的也多了些。”
顿了下,江浸月缓缓的说道。
“浸月院内不知怎么的,开了一株海棠,梦魇里,一个笑容很甜的女子一直拉着浸月的袖口,反复的问浸月,她的海棠花去了哪里...”
“......”
江有才大骇,再也不敢听江浸月说任何话了,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渗人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