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茶渐已凉,段玄胤收回无边思绪,回到眼前的现实。
厨房的菜品已经一个个呈上,筱霏慵懒地拾起面前的竹筷,不走心地随意夹了几口。
“当初说好五年归还,可如今七年已过,不知段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棋谱我会归还的。”
他云淡风轻。
“会归还?”筱霏扔下手中竹筷,“还弄这些有的没的?”
她直勾勾地瞪着他:“听闻家兄这两年内数次登门讨谱,却都被您给敷衍回去了,可有其事?”
他竟毫不掩饰,“确有其事。”
怒火中烧,她耐住性子:
“据说你对家兄的说辞是,棋谱当年是我给你的自然也该由我取回,好,如今我回来了——先生打算何时将它归还于我?”
“我何时还谱,”他却不紧不慢,“要看闻人小姐你了。”
她切齿,“什么意思?”
“要看闻人小姐……”他淡然道,“何时肯原谅我。”
她大概永远都不能明白,一向高洁傲岸的段氏玄胤,为何却总在《炼弈者》的事情上与她为难。
国外留学,她研究了整整四年的心理学,一般人的心理活动,她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可唯有他……就像个无底黑洞一般,她哪怕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可窥探。
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才可以命令一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请求原谅的话?
她字正腔圆:
“段玄胤,你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只见他缄默须臾,淡漠一笑:
“言辞如此绝对,看来闻人小姐想要拿回棋谱的态度,也不是很坚决嘛。”
她着实恨透了他四两拨千斤般的强词夺理。
“原则问题,不可触碰。我与阁下不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了得到任何东西,而不择手段。”
他只觉心脏处骤然一紧,好似被沉重之物打击一般,疲缓地闭上双眼,再掩饰不住的痛楚。
顾筱霏……你究竟是有多恨我。
“既然如此,那么闻人小姐就先请回吧。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光临寒舍。”
他不愿多做解释。
“你……”
“道德理论的说教——”他抢言道,“从来都只对良善之人有用,小姐岂会不知。莫非在小姐心中——玄胤竟还称得上个良善?”
她瞬间哑口无言,冷哼一声,遂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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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筱霏!”
院内,月生叫住了怒气冲冲的她。
“干嘛?!”
她没好气地停住脚步。
“这就走啊?”月生一脸的困惑,“师兄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给你气成这样?”
这不是道歉宴的吗?怎么还适得其反了呢?
“柳月生,”筱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我真不明白你兄弟俩跟着这样道貌岸然的馆主能有什么好前途,你姐都嫁到我闻人家了,你为什么不干脆弃暗投明跟她过来呢?那个柳初合冥顽不灵,可你还有救啊,嗯?”
“我……”月生最怕她提起这个话题,“哎呀筱霏你就放过我吧,我不能不仁不义!”
“哼,”筱霏嗤之以鼻道,“一丘之貉!”
“筱霏!”
月生望着她那潇洒远去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尽管时隔多年记忆恍惚,但他遥想当年,还是能够清楚的记得与她初识的情景。
那时的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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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二。
黄昏时分,浣阳高中。
“郑叔,这顾筱霏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副驾驶的柳月生慵懒地将胳膊搭在窗外,“我哥说她一举拿下了玄胤师兄的心,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寒假的时候也得把作业给写完咯,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被关在学校补作业而导致活生生地错过这么一出“大戏”了。
“挺水灵一姑娘,”郑叔憨笑道,“也很有礼貌,就是感觉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太爱笑。”
“寡言少笑……”
月生思索片刻:“那不跟我师兄一样吗?哈哈哈哈哈,那他俩还真配。”
怀着满腔的期待与好奇,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人顾筱霏”。
远远地,他先是认出了慕琪的身影,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被她身边随行着的另一个女孩子吸引去了。
虽相隔甚远,不知为何他却单凭身形便敢断定,那一定就是顾筱霏了。
冷艳疏离,遗世独立,这,不就是性转版的段玄胤嘛。
那一刻,他由衷地为他那个面冷心热的傻师兄感到高兴。
要知道“天造地设”四个字,可从来不是给人们随便用的。
这世界如此之大,两个人走到一起,登对而又契合,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她们走近了。
她们过来了。
“月生哥?”慕琪调侃道,“你怎么有空来接我的,作业都补完了?”
他看出筱霏看清他容颜时的微微一踌躇,不过顷刻间,她便恢复了平静。
“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顾筱霏?依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他玩心大发,装出一副肃穆的神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她稍默片刻,不卑不亢地回复道:
“您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柳月生?恕直言,柳先生的情商同令兄相比,稍逊一筹。”
他一愣,不禁惊叹于师兄犀利的眼光。
“哎呀月生哥,”慕琪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你看你没事打趣筱霏做什么,真是活该……”
“失礼失礼!”他抱拳谢罪,惊异之情却久久无法平复。
“无妨。”她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放心,我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
她会举重若轻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又极有分寸,不致睚眦必报——
这姑娘年纪虽小,为人处事的悟性如此之高,可以说非常优秀了。
对,就是优秀。除了优秀外还有高傲,这两点她完全没变,不过从前的不卑不亢,怎么就演变成如今的趾高气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