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这是干嘛？吓着丫头了你！”顾老夫人闻声连忙跑出来护短。
“你听见没有？咳咳，她说她早恋了！咳咳，咳咳咳咳……”顾老气得直咳嗽。
“这事儿我知道！怎么了？你看看你！”顾老夫人埋怨道，“一听这个事儿就跳了起来，你能不能给丫头句解释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气急败坏，东翻西找，终于从茶几下层落满灰尘的一堆杂物抽出了一把陈年的旧戒尺。
“你想干什么？”
顾老夫人连忙把筱霏护到了身后。
“老头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动筱霏一根手指，我就和你拼了！”
“我要教育孩子，你让开！”
“你凭什么教育我外孙女？你看看那些试卷，她考得多好啊！”
诶？好像也是……
顾老稍稍平静了一下，再度审视起手中一张张无限接近满分的卷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成绩还上升了呢？
“你呀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这么大的脾气！给我坐下！”
顾老夫人嘟嘟囔囔地把他按回沙发。
“你看咱家筱霏，以前成绩就好，现在总分比以前又提了不少，这事儿小段可功不可没啊！人家工作那么忙，这些日子还一直在给筱霏辅导功课，你知不知道啊！”
“那小子给筱霏辅导功课？”
真的假的？
顾老将信将疑，不是他自夸，以他外孙女优异的成绩，除了科班教师，少有人能辅导得了吧！
他思虑片刻，没好气地板着脸问道，“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段玄胤。”
“什么？！”
怎么又这么大的反应啊？筱霏心里再度忐忑了起来。
顾老夫人埋怨道：“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哎呀，”顾老不耐烦地解释道，“这孩子我带过两年。”
“啊？”
这回轮到筱霏惊讶了。她虽说一直都知道他也是浣阳高中毕业的，是她的学长，可真没想到姥爷居然教过他。
“您几十年带过这么多学生呢，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嗯，”顾老坦言，“他成绩好，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那太好了，”顾老夫人连忙问，“他那时候人品怎么样？应该不错吧？”
“好是好，但是——”
“但是什么？”筱霏眉心紧蹙，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顾老慢悠悠地点燃了自己的老烟斗。
“那个时候啊，他数学成绩一直都很好，几乎每次都能考满分，哪回都是班里第一名，可有一次呢，他也不知是粗心了还是怎么着，算错了一道题没能保住第一，知道他自尊心重我也没训他，结果还是两天没来学校，家里人来给请假说是生病了，我也没注意，直到后来我才听说，他当时根本不是生病了，那两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不吃不喝，趴在桌子上琢磨数学题，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啊，要不是后来家里人着急，把门给砸开了，还不知道他准备关自己多久呢。”
“后来呢？”
“后来啊？呵呵，”顾老无奈地笑了笑，“他就再没考过第二。”
筱霏莫名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怎么能是缺点呢？”她佯装镇定，“严于律己而好学，这明明是罕见的优点啊！”
“丫头啊——”
顾老弹了弹烟斗里的灰，语重而心长：
“常规来说，这确实是优点，当时我作为他的数学老师，听到这事的时候甚至也很是欣慰，可是现在想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因为我身份转换了，他出了校园，进入社会，不再是我的学生了，如果他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我的孙婿，我必须要对我外孙女的未来负责啊！那件事确实可以说明他严于律己，严于律己到今天也是优点，这我是承认的，但俗话说物极必反，这事同时也恰恰能说明，他是多么固执、决绝的一个人啊！”
她愣住了。
“人啊，活这须臾一世，“差不多”就得了，凡事，讲求一个‘差不多’，不要太庸碌，也不要太求疵。”
“姥爷……”她思虑一番，坚定地望向他，“须臾一世，庸人自扰，委实情固，瑕不掩瑜。”
你有你的物极必反论，我有我的瑕不掩瑜经。这番漂亮的回击，真的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温柔，而有力量。
沉默了半晌，顾老终于开口了，“有时间，叫家来吃个饭吧。”
“您……是同意了吗？”
她眼睛一亮，却仍载着满满的患得患失，好似阳光下的泡泡，虽甚是欢喜，却小心翼翼不敢亵玩。
“谁说的，”顾老不客气地弹了弹烟斗，“等这次见了面再说吧。”
“哎您不是教了他两年嘛，”筱霏撒娇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他的性格您大致应该是知道的啊，您就先给我个承诺……到时候别太为难他行吗？”
“想得美，”顾老以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瞥她一眼，“你以为你姥爷是老古董呢？你当围棋比赛我都不看的？”
“啊……”筱霏弱弱地，“原来这事儿您知道啊。”
“那当然，世界冠军谁能不知道啊！”顾老一挑眉，语气中看不出褒贬。
“姥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瞒您的，”她连忙解释，“我是怕您因为会这件事对他有所偏见，我想着等您见到他之后……”
“筱霏啊——”
顾老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其实对于围棋本身是没有偏见的，我只是不太喜欢那种丧失了初心的人，不喜欢……算了，不说了。”
他叹了口气，眼前朦胧烟雾的缭绕下，他不禁又忆起了多年前自己与“那位”姑爷的恩怨情仇。
当初与如今，他顾家这两位姑爷，同样的出类拔萃，同样围棋世家的出身，同样是家族需要子承父业……
历史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他爱怜地望着眼前懵懂的少女，心间万般嘱托不知该如何言出。此刻也只能在心底祈盼她，千万不要步她母亲当年的后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