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答复,微风撩起她无意遮盖住眉目的披肩长发,露出的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上却尽是沧桑者才应有的泰然轻松。
“不行。”
颦蹙纠结良久,他给出这样的一个回复。
“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妥协,因为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放心,我来想办法。”
他虽然给出承诺,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根本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只有一者甘愿立刻道歉妥协,才能把对两者间关系的影响降到最小。
但他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他是绝对不能让筱霏重蹈自己的覆辙,失去自由变成一颗背负着美其名曰所谓“家族使命”的棋子的。
金丝笼表面光鲜亮丽,内在的冰冷森严,他是自小便切身体会的。
“可你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筱霏勉强一笑,对于他那没有丝毫底气的信誓旦旦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矛盾总得有一方妥协的,你先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说服你妈?要是她那么容易被说服,那你今天怎么没能成功呢?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服她,到时候她把对我的坏印象积攒多了,我再妥协来不及了怎么办?你现在拉着我和你站在统一战线对付你妈,可是你想过没有,儿子永远是儿子,儿媳却未必是儿媳啊!到时候她把我的名字列到黑名单,再塞给你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威胁你娶,她是你亲妈,你还能狠下心来跟她反目?”
“我……”
这一连串真情实感的灵魂拷问抛给他,他一句也答不出,郁郁半晌,瞥到一旁石桌上顾老那未饮完的半瓶老白干,随手便拎了起来。
“段——”阻拦未及,她眼看着瓶内透明液体下去了大半。
相识几月下来,她感觉他应该不是恋酒之人,不喜欢喝酒的人酒量应该不会太好吧?这瓶老白干可是五十多度的,平时姥爷也就偶尔吃饭的时候抿几口,好几个月才喝了没小半瓶,他这一口气……都快见底了。
完了,她都能想象得出待会他因醉失态然后被姥爷指责厌恶的情景了。
然而事实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半瓶烈酒下肚的段玄胤,言谈间,居然丝毫没有意识混乱的迹象……
“段哥哥,你现在……”“臭小子!”
关心的话还没出口,筱霏就听到了不远处来自姥爷的歇斯底里。
两人循着声音一齐望了过去,只见客厅方向,顾老爷子拎着一把鸡毛掸子,来势汹汹地直奔阳台就过来了。
“你个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老爷子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瓶,“自己家的事情不先处理好,让我家丫头受了委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居然还敢借酒壮胆,想生米煮成熟饭啊!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当我老爷子不存在呢?看我不好好替你爹妈教训教训你……”
“姥爷姥爷!”筱霏连忙拦住顾老,“不是您想的那样,段哥哥他没醉,他有分寸的!”
“没醉?”顾老抬起手里的酒瓶晃了晃,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奇耻大辱,“大半瓶都下去了,还没醉?”
“真的姥爷,不信,您出个题考考他。”筱霏提出中肯的建议。
老爷子将信将疑,打量他片刻,“四百七十六乘以二百零五等于多少?”
段玄胤稍事思索须臾,“九万七千五百八。”
老爷子一愣,心算了一番,发现居然还真给他蒙对了,再一通观察,对面人眸光清雅站姿挺拔,好像真不是醉鬼该有的神态?
“咳……没喝啊,那是我误会了。诶不对,那我这瓶里的酒呢?”
只见玄胤俯首微微一笑,带着抱歉的神态解释道:“姥爷,您那酒我确实喝了,实在不好意思,郁结心头,就一时没忍住,改天一定赔给您几箱。”
“喝了?”
顾老不可思议,再次举起酒瓶一番确认。
“你喝了多少?”
“……少掉的都是我喝的。”
“不可能!”
“这得有半斤,”老爷子斩钉截铁,“你要是全喝了,现在还能站得住?”
“姥爷,是这样的——”玄胤莞尔一笑,“我身上有种家族遗传病,叫做‘浅醉症’,任何酒精喝进身体,都没有办法干扰到我的大脑意识系统,所以我喝完酒之后,但凡没有醉倒,就一定是清醒的状态。”
“哦,还有这种遗传病呢?”
顾老一脸好奇,筱霏更是满脸犹如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异。
“是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罕见,但它确实真实地存在着,存在于世界上少之又少的家族中,我们段家就是其中之一,这病不同于其他病,不会给人太大的危害,与其说它是个病,不如说是一种不同于正常人的另外一种基因,还是显性基因,因为它的遗传性非常强,据我们族谱记载,我们家族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这种病,我爷爷带给了我爸,我爸又带给我,我所认识的亲人当中,就只有一个堂叔公和我哥没有这种病,其他人都有。”
“嗯……我听明白了。”
顾老终于认真了起来。
“玄胤啊,你说这病没什么危害,我倒觉得,只要是病,都会对人有不便之处,因为‘病’这个字就是人定义的啊,我们人类这种生物在本质上和其他的生物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经过漫长的自然选择,进化出了最适合自己生存的系统,异于大众肯定是不太好的,比如你这个病,它不让你醉,应该就是你体内的某种特殊细胞阻断了酒精麻痹大脑吧,但是酒精虽然没有办法麻痹你的大脑,你身体的其他器官肯定会受到损伤的,就好像人失去痛觉后,身体受到损伤后没有办法通过大脑感知到,但他也不会因此刀枪不入,痛感和醉感其实都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你可千万别因此为傲,在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千杯不倒啊!”
不愧是德高望重的退休教师,言辞中肯,字字珠玑。
“好,我听您的,”他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对酒精尽量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