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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切都是未知数 (2)

平哥心中一凛,已明白对方的用意。张海峰把小顺的死处理成自杀,无疑可以少牵连很多人进去,不过对于制造出事端的黑子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虽然就此事已没法追究,但他通过别的途径也一定要把黑子置于死地。这便是四监区“鬼见愁”的行事风格。

“你们这些号头最了解犯人中的秘密,所以要对黑子这样的人进行监管,很多时候还要依赖你们的配合才行。”张海峰进一步把话挑明。

平哥拍着胸脯表态:“您放心吧。回头我多找几个人问问,如果黑子真的犯过别的事,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制裁了。”

张海峰点点头:“行。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平哥笑笑说:“张头您太看得起我了。我有什么能力?我的能力还不都是你们给的?”这话说得圆滑无比,听起来似乎自甘谦卑,实际却藏着区别责任的意味。张海峰心中有数,但此刻正是相互利用的时候,倒不便计较。

又过了一会儿,姜平回到办公室向张海峰汇报:“张队,已经安排好了。”张海峰便冲着平哥把嘴一努:“你跟着姜管教去吧,抓紧时间整出点眉目来。”

平哥不再多言,跟着姜平一路回到禁闭室。这是监区里临时关押和惩戒犯人的所在,清晨出事之后,424监舍的所有犯人都被押到了这里,每人一个单间隔离看管,以避免他们通过串供来对抗即将到来的审讯。

不过当平哥这次被送进禁闭室的时候,他却看见阿山、杭文治、杜明强三人都已经聚在了同一个屋子里,唯独少了黑子——这当然就是姜平所作的“安排”了。

“你们几个好好挖掘一下,等会儿一个个来做笔录。”姜平抛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出了禁闭室,并顺手把门反锁起来。

禁闭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原先屋里三人都挤在床上坐着,此刻见平哥来了阿山便连忙站起来让开座,同时不解地问道:“平哥,怎么回事?”

杭文治也跟着起身让到一边,杜明强则在最里面靠墙坐着没动。平哥这会儿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他往床正中一坐,先感慨了一句:“妈的,这‘鬼见愁’果然有两下子。”

阿山脸色一变,担忧地问道:“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了?”

平哥白了阿山一眼,没好气地说:“绳子都被翻出来了,能不知道吗?”

阿山显得有些紧张:“现在该怎么办?”昨天晚上折磨小顺的时候他是头号干将,此刻难免惶惶不安的。

平哥却又“嘿嘿”一笑:“你慌什么?‘鬼见愁’已经下定论了,小顺是自杀。”

“自杀?”阿山怔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一旁的杭文治更是大为意外:自己已经告诉张海峰小顺被人捆手塞嘴的事情,怎么还能得出自杀的结论?唯有杜明强轻轻拍了拍巴掌,淡然讽道:“自杀,自杀好啊!这下大家不都没事了吗?”

这句话说得简单明了。阿山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杭文治则皱眉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行了。”平哥招呼一声说,“大家赶紧商议商议,一会儿做笔录的时候统一口径,别留下漏洞。”

阿山积极响应:“平哥,你说吧,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平哥用目光扫了扫杭文治和杜明强:“你们俩呢?”

自从把抹布塞进小顺嘴里之后,杭文治便和平哥阿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他此刻也点点头,没显出什么异议。杜明强则懒懒地翻着眼皮:“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平哥知道杜明强就是这种谁也不吝的脾气。而小顺的死于他来说最为清白,所以他是有掀桌子亮底牌的资本的。此前平哥也曾担心:万一杜明强较起真来可要坏了大事。现在对方这个态度倒也还好,至少没有要拆台的意思。

于是平哥便把此前他和张海峰交涉的过程一五一十都和众人说了,让大家对基本的口风首先有个把握。其中关于铅笔和绳子的问题则一再强调要尽数推在小顺身上,这样大家才能真正地相安无事。

杭文治和阿山老老实实的,平哥往哪儿说,他们就往哪儿走。可杜明强这会儿却有几句闲话要掰扯一下:“说铅笔是小顺偷走的不太合理吧?那天我和小顺搭班,他中途可没上过厕所,到时候这事闹起来,一查监控录像可就要露馅了。”

“监控录像张头他们自然能处理——这事只要你不开口就出不了差子。”平哥一边说,一边用尖锐的目光看着杜明强。

“我明白了。”杜明强挥挥手,给了个面子似的,“你们继续吧。”

平哥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说小顺自杀的,这事就不能太过突兀。我们得琢磨一些细节,证明小顺以前就有自杀的倾向,但大家又没有刻意往那边去想。”

这边杭文治和阿山想了片刻,各自提了一些主意。平哥给总结归纳起来,然后又细分给每个人,具体该怎么说怎么说,达到既可以相互印证,同时又看不出是串供而为的效果。

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接着便又开始商量如何编排黑子的罪名。大家既认定杀死小顺的正是黑子,对后者自然都颇为痛恨。所以虽是在行栽赃陷害之事,但各人心中却毫无愧疚之意。只不过要找到一个能够坐实的罪名又谈何容易?黑子是贩毒进来的,除此之外,别人还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隐藏的积案。

如此讨论了半天也理不出条眉目来。最后平哥忽然一拍床板,看着阿山说道:“你身上不是背着条命案吗?栽给黑子得了!”

陡然间这事被翻了出来,阿山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说:“平哥,你小点儿声!”

平哥不以为然:“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阿山冲门口方向努努嘴,意思姜平还在外面把着呢,别被他听了去。

平哥“嘁”了一声:“那小子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阿山苦着脸说:“还是小心点好。”

“行了,行了。”平哥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想好了,干不干?”

阿山踌躇难决:“这事弄好了倒行。我就怕弄不好,别把我给折进去了。”

“瞧你那点出息。”平哥鄙夷地瞥着阿山,“那案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怕个屁?大家一起往黑子身上栽,怎么会把你折进去?再说了,这上面还有张头顶着呢。黑子就有一百张嘴也别想说清楚。”

阿山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反正我当年肯定没留下什么证据。要不然后来抢劫被抓,几个案子一并串,早该把这事翻出来了。”

“是没证据。”杜明强这时也插了一嘴,“你那个同伙潘大宝也死了,这叫真正的死无对证。”

杜明强并没有瞎说,因为杀死潘大宝的人正是他。当年他以Eumenides的身份翻查这桩积案,凭线索找出了潘大宝,然后又从潘大宝口中得知阿山涉案。但是单从案件线索上来说,的确没有能直接指向阿山的证据。

阿山看了看杜明强,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他相信这家伙说的应该都是实情。

“你看看,这事多顺溜?”平哥趁热打铁,“只要做成功,你以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而且这事有张头帮着办,这种机会上哪儿找去?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

阿山眼睛一亮,看来是被最后几句话说动了心。是啊,有张海峰和自己在一条船上,这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想到此处,他终于一咬牙说道:“行了,平哥,全都按你说的办。”

“好。那我们就统一口径,就说黑子以前吹牛的时候,说起过这桩案子。”平哥想了一会儿,又展开一些细节,“嗯,他跟小顺不是互相不服吗?小顺拿身上的杀人案子压黑子,黑子不爽了,就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当时大家都在场,黑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

“对!”阿山觉得这个情节设计得不错。

平哥冲阿山招招手:“那你现在就是黑子。给我们讲讲那起案子吧。”

阿山知道平哥的用意,于是就把一九九六年那起劫杀案的过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平哥和杭文治都在仔细听着,只有杜明强对此了无兴趣,他把身体往墙根里一靠,半歪着打起盹来。

平哥有些不满意了,伸脚踢了踢杜明强:“哎,你也听听,别回头做笔录的时候说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得了吧。”杜明强晃着脑袋说,“这事我比你们清楚多了。”

平哥一方面拿杜明强确实没办法,一方面也相信他确实知道很多事情,所以也不和此人纠缠,继续专心听阿山讲述。

等阿山讲完了,平哥又给理了理头绪,将众人应该掌握的口径都统一起来。确信没什么问题了,他便起身到禁闭室门口重重地敲了两下门板。

姜平在外面拉开门上的气窗,露着半个脸问道:“怎么样?说明白了吗?”

平哥信心满满地回答:“报告管教,没问题了!”

姜平把铁门打开,目光在禁闭室里扫了一圈,然后招呼平哥:“沈建平,还是你先来吧。”

平哥便出了禁闭室,一路跟着姜平又来到了张海峰的办公室,却见另一个管教李铭这会儿也在办公室里等着。办公桌后面并排摆了三把椅子,桌上则备好了纸笔。

姜平走到张海峰右手边的空座上坐下,三个管教构成了一个临时询查小组,正式向平哥展开了问询。其话题焦点自然就集中在小顺自杀以及举报黑子隐案这两件事上。

平哥讲完之后,按顺序又换了阿山和杭文治过来。这三人按照刚刚商讨好的台词娓娓道来,言辞间相互印证,把那两个无稽的谎话圆得浑然一体、滴水不漏。

这三人问完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杜明强。这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态度明显与他的前几个舍友不同。他懒洋洋地站着,目光则翻来翻去地没个定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海峰清咳一声说道:“杜明强,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希望你能配合。”

杜明强瞟了张海峰一眼,拖着长腔道:“还问我干什么?你们自己拿着笔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李铭本来已经攥着水笔准备开写了,一听这话不太对味,便把笔又放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着张海峰,且看对方如何发落。

张海峰锁起眉头,斥问道:“杜明强,你这是什么态度?”

杜明强嘻嘻一笑:“配合的态度啊——不管你们怎么写,到最后我来签字不就完了。你我都能省点事。”

张海峰心中一阵愠怒。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的问询只是在演戏,但你也不能把话挑得如此明目张胆吧?要搁往常,他早把电棍端起来了。无奈今天事态特殊,只求能平稳渡过此关就好,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于是他只沉沉一哼,说:“既然是问询,当然是你先说,我们才能记录。照你讲的我们先写,然后你来签字。这算什么?你当你是领导,请你来披阅文件的吗?”

杜明强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你们非得要我说?我这个人说话可没谱,如果说了你们不想听的,那你们到底是记还是不记啊?”

这番话实在说得太过嚣张,姜平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杜明强,你……”

张海峰摇摇手,及时止住了姜平正欲发作的脾气。同时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杜明强,目光中好像带着锐利的锥子一样。

杜明强迎着张海峰的目光并不躲闪,眼神中则充满了无所谓的态度。两个人便这样对视了片刻,张海峰的心绪慢慢沉重起来。

按照刑警队罗飞的说法,眼前这家伙是个非常棘手的角色,所以他才有幸成为四监区有史以来看守的第一个短期刑犯人。不过自从入监以来,杜明强还从未有什么出格的表现,他既不参与犯人间的帮派争斗,也从不和管教找任何麻烦。他似乎只想安安稳稳地服完刑期,早日出狱。这样的犯人其实是最明智也是最好管理的。

可是今天,偏偏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他却为何突然跳出来,摆明要来触自己的霉头?张海峰仓促间想了想,似乎只有一个理由可供解释。

在今天发生的这场意外事件中,杜明强是唯一一个洞悉内情却又完全不会受到牵连的人。这样一来,当其他人开始策划权宜之计的时候,杜明强便有了拿高姿态的资本。这恐怕就是他此刻如此张狂的原因吧?

浑蛋!就算我现在有求于你,你以为这就有资本来挑战我的权威了?张海峰在心中暗暗咒骂道,等这事过去了,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

心里恨归心里恨,这会儿面子上还得留着一手。张海峰想清楚原委之后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对李铭说:“你就结合其他人的笔录写一下吧,反正他们都是一个监舍的,现在事实又这么清楚,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铭无奈,只好按张海峰的吩咐做了。笔录写完之后还要拿给杜明强签字,还真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似的。

虽然受了点憋屈,但总算四份询问笔录都顺顺当当拿到了手里。小顺自杀、黑子另涉重案这两件事也就有了依据。事态顺着张海峰的思路发展下去,眼前的关卡应该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吧。

至于我们之间的账,以后终有清算的时候!看着杜明强被带离办公室,张海峰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暗自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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