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记错,这是马玲长这么大第一次梦见她,第一次在梦中与她交流。李芝麻和马玲并排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她们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马玲心里特别高兴,向往了很久的母女恩爱场面终于出现了。李芝麻无比温柔地摸着马玲的头发,问她过得好不好,范晓南有没有欺负她,婆婆对她怎么样,马玲一一回答。李芝麻搂了一下马玲,既然这样,妈妈就放心了,你好好和范晓南过日子吧,我要回老家去看看。
说完李芝麻就走了,马玲急得不行,天又黑,又下着雨,您明天走不行吗?
李芝麻不听,执意开门走了。马玲恍然觉得他们所处的房间根本不是房间,而是一个道具做的笼子。笼子里是她们母女俩,笼子外围着很多观众。马玲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这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恨恨地骂她,你怎么演的?你应该追出去啊!
马玲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演节目,像上大学时演的那样。马玲跌跌撞撞地追出去,结果一脚踏空,马玲惨叫着摔下来了。原来那不是楼梯,那是无底洞,马玲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枚子弹,耳边的风都听得清楚。因为紧张,马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紧紧抓住范晓南的脚。
双人床二米宽,范晓南睡着睡着就把身子横了过去。此时,他的大脚正窝在马玲的怀里。马玲推开范晓南,惊魂未定地环视房间。厚厚的窗帘拉着,阳光仍然固执地透过缝隙钻了进来。马玲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马玲刚想起床,突然想到今天是周日,她又躺下来,拿脚在范晓南脸上晃着。手机的响声吓了马玲一跳,拿起来发现是表姐刘娜子的。
喂。姐啊!
还知道我是你姐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一声!太过分了马玲!别的不通知也就算了,我就在你身边,结婚都不告诉我。要不是大姨说,我估计还不知道呢!
对不起,姐,我们就领了一个证,没有大办。
这和大办不大办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姐,虽然是表亲,可我是你在C城的唯一亲人。马玲不是我说你,你的亲情太淡了点。在C城读书四年,你来我家的次数可以数得过来。
刘娜子说得是实情,马玲不太喜欢去刘娜子家里的主要原因,是和刘娜子没什么话说。刘娜子从小和马玲攀比,嫁到C城后,因为生了一个儿子就在家里当全职太太,谈的话题除了衣服就是首饰,要么就是如何打扮,马玲去一次就受一次商业洗礼。有一个妈已经够了,再来一个表姐,还让马玲活不活啊!
马玲不去,刘娜子也不求着,在她眼里,马玲属于油盐不进的小傻子。要不是马文化生病了,刘娜子才不会主动给马玲打电话呢。
马玲心里一沉,我爸什么病啊?
喝酒后摔了一下。
马玲的头轰隆一下。马文化以前是不喝酒的,之所以越老越喝与李芝麻有很大的关系。李芝麻和马文化结婚后,早就忘了爱情的甜蜜,一直在俗世的生活中挣扎。李芝麻经常当着别人的面埋怨马文化,这不行,那也不行。在家里面,李芝麻绝对是一个强势女人,马文化一副为了把日子过下去忍辱负重的样子让马玲记忆深刻。在马玲很小的时候,李芝麻总是让她回答,爸爸好还是妈妈好,纵然马玲心疼爸爸想说爸爸好,但因为李芝麻的强势,她总是回答妈妈好。马玲的回答让李芝麻很满意,也更加巩固了李芝麻在家里的地位。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李芝麻说了算,只要她喜欢的事情大家都要喜欢,她反对的事情大家都要反对。马文化本来就性格内向,凡事硬闷在心里,喝几杯酒还得看李芝麻的脸色。
马玲有些恨李芝麻,她对父亲好一点,父亲能老喝酒吗?不喝酒肯定摔不了跤。摔了跤住了院连个招呼也不打,还让刘娜子传话。真是太过分了!马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伤心。
范晓南走过来搂住她,老婆,别哭,爸不会有事的。爸是好人,肯定不会有事。
还没见呢,爸叫得倒是很利索。马玲收拾好东西,范晓南也跟着出来了。范晓南说,我和你一起回去,哪怕你妈不让我进门,哪怕她打我骂我,我也认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帅女婿更要见丈母娘了。
路上,范晓南一个劲地安慰马玲,你不要担心,虽然你妈也反对我们,但我向你打包票,你妈一看到我,肯定马上就接受我了。
为什么?
范晓南有些自负地说,因为我长得帅啊!江一水是什么模样,我是什么模样!
得了,我妈才不是外貌协会的人。
我知道我家没有江一水家条件好,但日子不是人过的吗?谁能肯定我将来不能发大财,不能比过江一水?所以我们要好好过,你妈看我们过得幸福,自然就不会反对了。
马玲和范晓南坐了两天一夜火车奔过来的。范晓南给老丈人带了C城的酒,给老岳母带了C城的特产。两个人拎着一大堆东西来到家里,结果铁将军把门。经过询问邻居,马玲才知道父亲不是简单地摔了一跤,而是摔成了植物人,已经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了。
马玲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范晓南看着马玲一边跑一边哭,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两个人赶到医院后,看到马文化独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他身边坐着一个护工,护工正焦急地看表。见马玲哭着扑进来,护工吓了一跳,喂,喂,你是谁啊?
马玲扑在马文化身上,爸,爸,您怎么了爸?
马文化双眼睁着,但眼球不会转动,嘴唇微张,好像要说什么话一样。马玲一边哭一边摇着马文化,马文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范晓南拉起马玲,你别这么用力晃,你爸会疼的。
护工已经知道了马玲的身份,满脸不屑,能感觉疼就好了!你妈拿针扎他,他都没反应!
马玲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护工嚷,你说我妈拿针扎他?
护工快言快语,是呀,她可能也是希望你爸能疼,能有感觉。唉,你妈也不容易啊,又要顾着店里,又要顾着你爸。换谁都受不了。我已经三个月没回过家了,正好你们来了,你们尽尽孝,我要走了。
范晓南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护工一边急急地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不回来了,家里事多。我其实早就给你妈说过了,她一直不让我走。你们好好陪陪老人家吧。他都这样了,你们做子女的可得好好陪陪。要不然你们良心怎么安稳呢?
那好吧,麻烦您交代一下我都需要注意什么。
护工和范晓南交代着,马玲拉着马文化的手,凑在她的脸上说,爸,爸,我是马玲!您能听到吗?爸,您听到了就转转眼珠,爸!
马文化仍然一动不动。
马玲伤心地扑在马文化身上哭了起来。
范晓南安慰马玲,植物人苏醒的例子不是没有,我们好好照顾你爸,他一定会苏醒过来的。
马玲想想也是,她让范晓南守着马文化,自己去找医生问问马文化的情况。范晓南看着病房里一片狼藉,开始动手收拾。马文化住的是两人房,另一个床上空着,估计护工偷懒,马文化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混合味道。范晓南打了水,又洗了一个毛巾,认认真真地给马文化擦了一遍。之后,他坐在病床边,一边给马文化剪指甲一边想着他们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面,真是戏剧啊。
人生就是戏剧不是吗?
范晓南正给马文化剪着手指甲,李芝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范晓南,她大为惊喜,哎呀,你刚来吧?你这小伙子真是利索啊。这房间也收拾了,还把我们家老马收拾干净了。真是不错啊,小伙子,你好好干,如果干得好,到时候我再加钱。
范晓南差点晕倒,虽然自己坐火车风尘仆仆,但也不会和护工混为一谈吧。范晓南正要说什么,鼻腔里突然涌进一股大便味。李芝麻一边放包一边惊叫,啊,又拉啦,快,小伙子,他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老拉稀!
范晓南晕了,看着李芝麻利落地拿出纸尿片,利落地翻动马文化的身子,范晓南才知道老丈人拉屎了。范晓南吸着鼻子,去帮李芝麻的忙。因为没有经验,折腾了好大一阵才搞好。李芝麻有些不满地盯着范晓南,你不是干过吗?怎么这么不利落?
范晓南苦笑,妈……
李芝麻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叫我妈?你没毛病吧?
正在这时,马玲脸色阴沉地进来了,李芝麻一见明白了几分,收拾了马文化的脏物准备拿出门去。
马玲冲着李芝麻嚷,我爸都成植物人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芝麻冷笑着说,你会回来吗?你会为了你爸抛弃工作、抛弃爱情回来照顾他吗?
马玲一时语塞。
李芝麻没再说话,拿着脏物从马玲身边挤了出去。
范晓南冲马玲吐了一下舌头,你妈可真厉害!
马玲冷笑着说,也就是冲着家里人厉害!
是啊,都把我当成护工了。嘿嘿,有这么帅的护工吗?
马玲不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范晓南收起笑容,医生怎么说的?
马玲眼泪又要掉下来,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待奇迹。我爸为什么喝酒?就是因为我妈……
为什么是因为你妈?
马玲正想说,李芝麻从卫生间转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医生。李芝麻视马玲和范晓南为空气,站在马文化床前给医生叨叨,以前都是干的,从上周六开始拉肚子,你看看怎么回事?
医生给马文化作着检查,马玲和范晓南围了过去。
李芝麻嫌马玲碍事,用身体推了马玲一下,远点远点,别在这儿挡着!
马玲想发脾气,被范晓南拉住,为了缓解气氛,范晓南努力挤出灿烂的笑容给李芝麻,妈,我爸是不是吃了不好的东西啊?
李芝麻根本不搭理范晓南,医生倒是接过了范晓南的话,也有可能。这几天病人都吃过什么东西?
李芝麻回答不上来,转身叫,老王老王!
马玲看着李芝麻冷笑。
范晓南马上说,妈,护工回家了。
李芝麻大怒,谁让他回家的?他拿了我的钱为什么要回家?
范晓南一时语塞,脸上腾地一下子红了。
马玲向着范晓南,我让他回家的!怎么啦?
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医生马上说,李经理,我看老马问题不大,我开了几针,回头你找护士给打一下。这是你女儿吧?长得可真像你。
李芝麻不给别人面子但得给医生面子,所以忍住没说话。送医生走了之后,马玲和李芝麻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