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心的话彻底让悬在墨城心口的那把剑掉了下来,他缓缓的睁开眼,视线落在头顶的天花板上,眼里一片凄凉。
过了一会墨城收回视线,再看向言初心的时候,那边凄凉消失殆尽,只有无尽的不舍和心痛。
“你应该猜到了吧。”他勾唇笑着,笑容有点苦。
言初心咬着唇忍着在爆发边缘徘徊的情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的偏要听到他亲口说:“是,你的谁?”
她都感觉得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墨城看着她的样子心疼的不行,抬手想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但举到一半的时候动作顿住。他下意识的以为,事已至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不愿接受他的碰触的。
他收回手,苦笑道:“……我妈。”久违的称呼从他的唇齿间溢出,让他觉得陌生又别扭。
尽管他非常不想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可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就流淌在他的皮肤下,融在他每一滴血液里,是抹不掉的痕迹斩不断的联系。
言初心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在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后被彻底粉碎。
尽管是在得到准确的答案之前就猜到的事实,可她仍然觉得恍若一道惊雷劈下,整个人麻木的四肢都逐渐冰冷僵硬。
她的心此刻犹如万千蚂蚁啃咬,看着白纸黑字上的过程说明,仿佛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向外涔着血,染红了过往回忆里的一丝丝温暖的瞬间。
她以为风浪过后是能一帆风顺的,可残忍的事实却冲到两人的面前,告诉她,当年害死她母亲的人竟然有他母亲的份。
那年她五岁,在母亲崩溃要去质问背叛她的丈夫时,她天真的拉着楚婕的衣角,吵着,闹着,让她给自己买草莓布丁。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楚婕对她强颜微笑的脸,答应等她睡醒才会有布丁吃。
她被保姆抱回了卧室,趴在窗户上看着母亲冲入雨中的背影,天真的期待着醒来后就会有布丁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等来的不是草莓布丁,而是她母亲车祸意外去世的消息。
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所有人都在哭,她被保姆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裙子,一朵小白花别再胸前,有些格格不入的刺眼。
直到在葬礼上看见了躺在透明棺材里的楚婕,无论她怎么呼唤也听不见回应,周围的哭声淹没了她的呼唤声,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死亡就是你最爱的人,再也不会对你的一切有所回应。
你哭了再也没有她哄你,你笑了再也没有她陪你笑,就连你任性做错了事,她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告诉你,这样是不对的。
葬礼过后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言初心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然而就在楚婕头七刚过的那天晚上,她的父亲言廷升将沈静领了回来,她一手牵着一个看上去只比她小一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刚足月的男孩,正一脸天真无邪的熟睡着。
言廷升把言初心拉到沈静面前,告诉她,从今以后沈静就是她的妈妈了。
言初心死死的瞪着沈静,无论言廷升怎么让她叫人她就是不叫,直接转身往楼上跑去。
尽管当时她只有五岁,可她记得很清楚言廷升彻夜不归的那晚,她害怕打雷吵着让楚婕陪她睡。
躺在楚婕怀里的她没睡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母亲的手机屏幕,直到屏幕上页面一转,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跃入眼里,从此她完美的家庭支离破碎,那个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沈静入门后言初心倒是不再沉默了,像是变相控诉父亲的所作所为,向他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满,开始变本加厉的作天作地,处处和沈静作对。
沈静一直都是在言廷升面前对言初心极力忍让,努力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可是只要言廷升不再便对她横眉竖眼的大吼,甚至动手打过她。
她很多次向父亲告状,但是都被沈静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蒙混过去,到最后言廷升只认为是她任性不懂事,胡闹的不知天高地厚。
渐渐地,她的心就冷了,就不再说了。
最后一次爆发是沈静改了她的志愿,断了她去留学的梦,然后送自己的儿子出国。那段时间里,言廷升的对于楚婕的薄情楚家看在眼里,楚老爷子心疼女儿彻底断了对言廷升的资助,把所有资金一次性从言氏撤出,这对正在发展期的言氏无疑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言氏只有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在那样的情景之下,言家最多只能支付起两个孩子的留学费用。
而就在言初心把学校都选好的时候,沈静担心自己的儿子以后也没有机会出国,干脆改了言初心的志愿,直接提前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送出国。
言初心最后上了本市的一所大学,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而后所感受到的家庭温暖,都不是言家,而是楚家。
是沐婉的温柔与无尽关心,在她从小就缺失的那份母爱上做了弥补。
那时的她很庆幸自己没有一无所有。
大学时提前修完本硕连读的学业,然后便进了市中心医院当医生。期间言廷升明里暗里都叫过她回去,可她只有在沈静生日的那天才会回去,因为那天是楚婕的忌日。
她不会让他们每一个人忘记自己做过的事,遗忘他们对不起的人。
言初心良久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觉得身体上哪哪都痛,像是被千斤巨石碾磨过一般,将过去的痛苦再一次揪出,血淋淋的呈现在她的面前,一点点掰碎了逼着她去回忆。
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始终是无声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唇上都被咬破皮出了血。
墨城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捧着她的脸,两人额头相抵着。
他低声诱哄着让她松口,不要再伤害自己,他宁愿她把一切的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那天从雷霆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就失去了回去见她的勇气,回来后便没日没夜的调查,就是像得到与雷霆相反的答案,结果事与愿违。
他没有准备好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她,她却突然找来了。
墨城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唇,“乖,不要再咬了。”他心痛的像是被万箭穿心。
她还是不说话更没有松开口,双眼木然无光,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只剩下一具空壳。
这样的言初心让他害怕了,无论他怎么诱哄着,抱她,亲她,她都不为所动。
双唇紧紧贴在一起,他感受到的是对方唇瓣上传来的冰冷,那种冰冷的寒意侵入骨髓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消失了。
他突然愤怒起来,心中越痛怒意就越高,动作便没轻没重起来。似是用尽了力气想要将她拆骨入腹。
不知道酒精的作用有多大,还是她漠然的态度激怒了他让他害怕。墨城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紧接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将她抱起,毫不温柔的直接将她扔到床上,紧接着他倾身覆上。
一室旖旎后,再一次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卧室原本紧闭的窗帘被拉开,一室的明亮让刚醒来的墨城顿时刺眼的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的抬手覆在眼皮上,缓了一会,等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他才将手臂拿开缓缓的睁开眼。
他撑着坐起来,首先而来的是宿醉后的头痛。他按揉着涨痛的太阳穴,下一秒他突然恍若初醒般猛地看向身侧。
身边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上面的温度已经消失,只有凌乱的床单和室内那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在提醒着他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已经被装进文件袋里,好好的摆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像是从来没有被人翻看过一样。
看着室内像是消失了似的某人的痕迹,墨城的心一下就慌了,他连忙下床,随手扯了件浴袍穿在身上,他连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往门外走去。
刚一拉开门便对上门外人的视线。
言初心一手端着早餐一手抬起,一副正要敲门的样子,却不料门自己开了。
她收回悬停在半空中没有来得及敲下的手,抬脚进房,“醒了。”她的声音很轻柔,很好听,羽毛一样轻轻滑过他的心,有点痒痒的,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言初心急了房间将早餐平稳的放到桌子上,一转身却发现他依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还以为自己脸上又东西,下意识的去擦。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径自主动朝他走近,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这个时候的墨城听话极了,像个孩子似的任由她牵着,跟着她往浴室门口走去。
“你先进去洗个澡,洗漱完之后出来吃饭。”她推着他往前浴室里塞,到了门口墨城却突然转过身来,猛地将她报了个满怀。
“我以为你走了。”他缓缓的说了一句,宿醉过后的嗓子此刻像是打了一层磨砂,微微沙哑低沉,却平添了一份诱惑。听在言初心的耳中,落在她的心上。
她也抱着他,轻声的说:“我不走。”她舍不得,而且本就是上一辈人犯下的错,不该他们来承担。
她早晨起床后,找到山狼徐楠旁敲侧击的了解了墨城的过去,大概也知道了点墨城和辛柔之间的关系如何。
非要算的话,墨城也是受害者。
试问哪个母亲,舍得将一个孩子丢在大街上一走了之呢,而辛柔舍得也狠得下这个心。
但是言初心早上看到他熟睡的脸时,面对他的悸动与心跳只增不少,她爱他,舍不得离开。
但是该受到惩罚的人,她不会轻易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