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兽潮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人们还没能浩劫中缓过来。
云雨城几乎被夷为平地,城中剩下的都是断壁残垣,少有完好的房屋。短短几个小时,上百万人死去了,尸体铺满了云雨城的每条街道,血水化成溪流,染红了半个日月湖。
城市百废待兴,商镇店铺都被付之一炬,无数市民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远在东面苍山的四宗损失巨大,弟子伤亡惨重,已经伤及宗门根源。西面的华山因为有大鹏庇佑,魔兽较少造次而得以幸存,跑到那里的人暂时不想回来。最南边的葬山与主城相隔太远,且人迹罕至,并未有多少魔兽光顾。
最最惨烈的是北山,作为云雨城面向落日峡谷的正面,生灵之门高悬于北山的星耀大阵上,被紫雷龟的紫电神威轰破后,这里承受了魔兽们最疯狂的进攻。北山的人进行了最后顽强的抵抗,但它们以近乎“洗地”的方式将北山的每一寸都染红,宣泄着对人类雇佣兵的愤怒。
死伤者的尸体基本得不到完整,魔兽杀死一个人后,会以泄愤的方式将尸体撕成碎块,大量的碎块混在一起,变成尸山肉林。
这场景让清理现场的人恶心的上吐下泻,不得不用灵力封住嗅觉。但心里的恶心是挥之不去的,这场景让人终生难忘。
至于云雨宗,天梯断绝后上下方的联系基本就断了。李逍遥回宗后构建了一个临时的传送阵法,架设在云雨广场和云雨城的广场之间,用云雨宗的令牌就可以往来,方便人员来往。
经过十天的调查,云雨城幸存下来的人不到一百万,云雨宗也只有三千多名弟子还活着。
剩下的人都死了,死在这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浩劫中。
从日月湖的东边或西边向南走,走到光线消失,走到太阳落下,就能看见一座大山。挺拔的山峰直插云霄,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日月湖的南部,把霞红的湖水打成蔚蓝。
这里是葬山,云雨城最南部的地方。自此往南,就是星耀大阵的壁垒,橙黄的大阵掩盖了外边的景象。
葬山埋葬了二百二十二年来云雨城死去的所有人,有外出猎杀魔兽时死去的雇佣兵,有自然老死的年长者,有因为各种意外去世的人,有因疾病而死的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
有人说,云雨城二百二十二年的秘密,不在云雨城的角落也不在云雨宗的藏经阁,而是在这里,不为人知的秘密都随着死者一起被埋葬在了葬山。
这里是云雨城的良心。
李逍遥倚在一棵树上,看沐曦指挥着云雨宗弟子们把尸体装进白色包裹埋进坟墓,从上方一勺勺的铲土,没有人使用灵力,这是对战死者的尊重和惋惜。
葬山上插满了墓碑,从山头到山脚,每一颗树下都有低矮或高大的碑,整座山都被层层的碑林覆盖,如同被大雪掩埋。
没有人规定过埋葬地点的事宜,人们就随便选择。有的人希望死后能被太阳照射,便爬上高耸的山脊,把墓碑插在太阳底下;有的人希望死后被树遮蔽,便在山脚埋葬,于坟前种了一棵树,过了几年便享受到树荫的凉爽。
碑是从城中雕刻的,大家都喜欢去一家名为“安魂”的碑店,店家是一脉相传的,自北方流亡而来,在这里定居,已经开了二百二十二年了。
碑很耐看,但并不结实,没有人在意,因为这是云雨城的传统。
二百二十二年年来云雨城四季如春,但葬山却四季分明。碑林经过春的烘烤,夏的暴晒,秋的风蚀,冬的严寒,便会慢慢损坏,直到墓碑上的字早已看不清,直到碑主的后人也早已忘记,直到有阵风忽然加大,把碑吹倒在地面,化成碎块,慢慢消失在自然地腐朽中,至于地下的遗体,早在碑林仍然承受风化时就已经被虫虱吞噬殆尽。
便会有人重新来到此地,下葬一位新的死者,立起一块新的碑。
二百二十二年来云雨城风平浪静,与世无争,一代代的人在这里出生,长大,娶妻生子,然后死去,被掩埋,被忘记。
这里的人都是这么过的。
可兽潮改变了这一切,数百万人的死亡让下葬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有些腐烂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处原来的面目。
安魂也在兽潮中毁灭,尚不知主人还活着与否。
沐曦就带着弟子们手刻墓碑。
李逍遥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但最颇为得意的还是剑术,那是在他成神之前,他和一生中唯一的宿敌在中州决战,他劈出了将中州一分为二的一剑,赢得了那场胜利。
所以云雨宗弟子中好剑者甚多,以剑来刻碑,弟子们做得得心应手。
十天的功夫,死亡者的尸体好不容易都堆在了日月湖边,准备在葬山下葬。但是葬山却如何也找不出更多的位置来安葬死者了。
每一颗树下都插满了墓碑,为了挤出空间,有的树被砍断延伸的粗根。葬山上的大石都被搬空,用来做墓碑的原材料。原本栖息的一些动物也被赶跑,跑去西面的华山和大鹏作伴。
李逍遥看着沐曦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下葬地方,急的团团转。
其实下葬的地方不是没有,还有很多,比如西边的华山,东边的苍山,北边的北山,都有广阔的地方可以用来安葬死者。
对此大家心知肚明,但只要李逍遥不开口,就没人敢第一个发言。
对此李逍遥只是笑笑。
他无所谓的,可是别人却太过看重他的脸色,以他的喜怒哀乐来作为评判的标准。这只会给弟子们的工作增加难度。对他来说,只要不把内门的稻田都给铲除了,让他没有一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那就没事。
可他也懒得说,交给徒弟们去解决吧,兽潮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总会想出办法的。
远处,沐曦拍了一下手,兴奋的说“有了!”便跑走了。
也许她想到好主意了,李逍遥看着她跳跃着飞上云雨宗,身姿轻灵如小鹿。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发呆。
“你就是李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