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是朝廷命妇们入宫觐见的日子。
而这些凤冠霞帔、诰命在身的夫人们,除了拜见皇后娘娘外,还可递拜帖给宫里的主位娘娘。
如此规矩,就成了主位嫔妃们与家人相见的途径。
然而今日,敬国夫人独自一人在撑着偌大的敬国公府,又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恐怕没有时间进宫看望林卿莞。
而宫中能召见母家进宫的,除了林卿莞便是张慧云了。
为恐林卿莞思家,高月哪怕腆着肚子,也要拉她出去走走。
衍庆宫就在永和宫左侧,此时正是热闹之时,小桐督促着衍庆宫的宫女太监将昭阳殿装点一番。
“那个美人瓠拿稳了,别摔着!”
“娘娘吩咐要的糕饼可准备好了?若是少了,这衍庆宫也不用待了。”
林卿莞才出来,就看见衍庆宫一群人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心中平添焦躁。
“姐姐,我整日待在景安榭,心里憋闷的紧。听说今年丹樨苑的桂花开的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高月的声音略带安抚,林卿莞回她一笑,两人朝着与衍庆宫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将那热闹景象完全抛在身后。
馥馥桂花香。
此时桂花吐蕊,欲绽还羞。仍旧香气芳菲,金影叠叠,这若隐若现的香气,激得人向更深处寻花。
恐高月多行疲惫,回了永和宫旁边的宫室门庭若市的模样又叫两人忆起西陵玄卫、赵凌天如今下落不明的处境来,两人便往桂林深处寻去。
丹樨苑正中,修建了一个小小的阁子,供前来赏景的人歇息之用。两人才到阁前,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
林卿莞、高月二人隐在林中,只听阁内似有争吵,驻足对视,欲转身离去。
“这几株桂花是我亲自摘的,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支使我?!也不怕给良妃招来非议?”
这开口的声音有些耳熟,又提到了良妃,只怕是韩才人又要和良妃对上,林卿莞不由停步细听。
阁内,小宫女听到韩菲儿的话,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有些狂傲地上前几步,动手扯了扯韩菲儿的衣裙。
“才人这身料子是筛绢做的吧?都起毛了。”宫女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鄙夷。
“瞧瞧!这是今年新进贡的杭绸,良妃娘娘赏下来的。才人你看着是主子,可是吃穿用度都比不过我一个宫女。今日要是良妃娘娘吩咐的事没完成?只怕份例又要降了。”
林卿莞虽然只听声音,却能想象出此刻那宫女的表情。
正欲朝里走去,就被高月拦了一下。
“韩才人家世位分低不说,说话做事愚昧,不成体统,为了她与良妃对上,不值得。”
两人短暂的拉扯,并不影响阁内二人继续对话。
韩菲儿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她没有恩宠,宫里人人都可踩她一脚,哪怕在她跟前服侍的宫女,态度也逐渐轻慢了起来。
哪怕叶知秋不时帮衬也无济于事——总有些她不在的时候。
原本急性子的她此刻态度倒软和下来,将自己摘的桂花递给了衍庆宫的宫娥。
宫娥接过花,却反将它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地上残花散落,细蕊飘零。
瞧着韩菲儿错愕的表情,小宫女心中骤然升出一股优越之感:“这花都蔫了,你也敢拿到良妃娘娘跟前去?!”
宫里见风使舵的风气,终于让这个模冲直撞的姑娘低了头。然而瞧着宫女做出更过分的举动,纵然高月也忍不住了,不禁松开了林卿莞的手。
林卿莞朝前走了几步,在阁子的窗户下,淡淡说了句:“过犹不及。”
平淡的语调中,不含多余的情绪,却自有威势。小宫女脊青一凉,回头望去。
此时林卿莞已走到门边,小宫女慌张跪下。自己惹恼了韩才人,只怕良妃尚还护短一二,若是得罪了清贵妃……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不敢,你的架子比宫里的娘娘小主还大,这会敢在韩才人面前托大,回去了在你们娘娘面前拿乔,把她当枪使。如此能耐,本宫怎敢受你的礼?”
说虽如此,身形未动。
“奴弹不敢。”这话可就诛心了,小宫女唬得直磕头。
“起来吧,你自行摘了花,回去收拾收拾。满脸血污的模样要是冲撞了张夫人进宫的喜气,几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只怕再听下去,小宫女连命都要没了,得了特赦忙不出地就跑了出去。
这一番搅得林卿莞没了兴致,拉着高月便往永和宫走。
“嫔妾谢过贵妃娘娘!”身后韩菲儿真挚道谢。
走出丹樨苑,望着空旷的长街,轻愁哀叹,强笑道:“走吧,今日的经书还未抄呢。”
两人朝前才走了片刻,忽见一个太监疾跑来,许是跑太急,身后腾起一层细尘。
“娘娘!喜事儿啊!今儿个早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就是敬国公和赵大人找到了!
“姐姐!太好了!”高月心里激动,秋瞳泛红。
两人俱是热泪盈眶,林卿莞开口问道:“他二人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虽不多,但两人失态的模样仍被不少人瞧去。
身后随玉听到虽然同样欣喜,到底面上绷住了,温言劝道:“知道娘娘关心表少爷和赵大人,也该回去再说,指不定永和宫里已收到了二位的信呢?”
林卿莞、高月这才反应成过来,敛容快步朝永和宫疾行。
永和宫的众人陡然高兴起来,清贵妃位份虽高,却苦于朝中无人,每每朝堂之上有何变动,永和宫都是最晚知道的。
如今敬国公和赵大人归来,只怕外朝、内宫的格局都要变一变了。
衍庆宫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原本还在温情叙旧的母女二人,忽然就安静下来。张夫人倒依旧面色如常,张慧云却冷了脸。
瞧女儿的模样,张夫人示意宫女们全都下去:“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
所有的宫女尽数退下,哪怕小桐也去了殿外,带上门着。而殿内除母女二人外,仅一高挑的牌女,这是张母带进宫的。她自进宫便一直低垂着脑袋,没有半分反应。
“西陵玄卫为何没死?!”
“他身为国公,身边有一大批亲卫,军营中也不乏先敬国公留下的势力。你父亲怎么好明目张胆的动手?谁能想到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两人是极信任这侍女的,这样隐秘的话也不避开他。
“回来便罢了,归京的一路上,只怕不太平吧?”
“不成。他二人听说立了大功,二皇上都已亲自派人去了,不好再出手。”
恐张慧云一直惦记此事,张母换了个话题:“其实西陵玄卫在与不在,于林卿莞都无太大影响,你若真想压她一头,还是得肚子争口气。”
张慧云讪讪,没有说话。
“娘娘,时辰不早了,夫人该出宫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小桐开口。
两人起身,张慧云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张母嘴里仍念叨着,要给她寻几个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