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方掌柜便领着年轻的女子将菜一一端了上来。那女子头发不长,只齐肩垂着,将面容遮去大半,只露出侧脸,冯清歌扫过一眼便被瑞平长公主提醒着看向桌上的桂花鹅。
那桂花鹅由大瓷煲装着,里头是浓稠的汤汁,桂花香气扑鼻而来,鹅肉白嫩带红,瑞平长公主夹了一块放在冯清歌碗中,眼里是满满的慈爱,示意她先尝一口。
冯清歌夹下一小块肉,肉质坚实却炖得烂化,入口是鹅肉的香味,又夹杂着桂花的甜气,却肥而不腻,嚼下嘴里的鹅肉,又用帕子拭了嘴角,才开口说话,“姨母,这桂花鹅的确十分美味。您也吃吧。”说着便用干净筷子夹起一块送到瑞平长公主面前的碗里。
瑞平长公主见她这番动作礼数周到,可见秀兰教养得当。扫了眼殷鸿离,正见他从冯清歌身上移开目光,二人相视又默转开去。
“舅母,冯小姐多吃一些吧,再往前面的城走,怕没有这么可口的菜了。”殷鸿离又夹了一块鹅肉送到瑞平长公主,又夹了一块迅速放在冯清歌碗里,不容她拒绝。
冯清歌不带一丝情绪,只细细嚼下碗里的肉。
又过片刻,一个模样不过十二岁的小丫头端来三个盅碗,一一摆在他们跟前,小声介绍道:“这是我家掌柜的吩咐送来的银耳雪梨羹,掌柜地说几位客官动了气,食用这个最是降火,还请客官莫要怪罪小店。”小丫头说完冲着冯清歌甜甜一笑,这笑意叫冯清歌一下子便想到她前世的女儿梨落,再细看去,连模样都有几分相似。
冯清歌愣住了,缓缓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见冯清歌愣着一张脸,笑意也收了起来,又有些害怕的样子,细细柔柔地回道:“我叫小梨,我先退下了。”说完便端着托盘跑开了。
小梨?连名字都这般相像,若不是年龄要比梨落大几岁,冯清歌几乎要以为是梨落重生了。她藏起一门心思,低下头用勺子一口接着一口的用着碗里的银耳羹,殷鸿离疑惑地看向她。
忽然,冯清歌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手中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瑞平长公主刚要问她怎么了,便见冯清歌眼睛紧闭,嘴唇发紫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殷鸿离一把抱进怀里。
“店家,快带我们进房!”殷鸿离抱住冯清歌便往楼上跑去,嘴里不忘吩咐着,“华瑶,你去叫随行太医来。展鹏你领人将这里封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是!”二人领命做事。
瑞祥扶着瑞平长公主跟着上楼,冯清歌脸色分明是中了毒的。若是这吃食里有毒,她跟殷鸿离吃了都无事,独她有碍,怕是针对她来的。瑞平长公主心里一阵焦急,脚上扭了一下也顾及不到,连忙赶着看冯清歌的情况。
方掌柜立即安排了上房引他们进去,便见殷鸿离动作轻柔地将冯清歌放在床上,不敢再多看便忙退了回来,在门口正遇上瑞平长公主,忙弯腰行礼走了。
瑞平长公主走到床边,见殷鸿离紧紧抓着冯清歌的手,也不管是谁来了,只吼了句“太医来了没有!”
“太医已去叫了,很快便会来的。你先将清歌的手放开,一会人进来看到不成样子。”瑞平长公主虽不怪他急地吼叫,但不能任他这般胡来。
殷鸿离听言不舍地放开冯清歌的手,站到一边,让瑞平长公主坐在床榻侧边。
太医一来也不讲究虚礼,赶紧便为冯清歌把了脉,片刻后大惊失色地跪在地上道:“长公主,这位姑娘所中的毒怕是七重草,这是锦州盛产的一味药剂,这七重草合在其他药里用平了毒性便是良药,可单独使用便会使人昏迷不醒,四肢发麻,若毒入心肺便药石无医。”
瑞平长公主赶紧问道:“解药呢!快些弄解药啊!”
殷鸿离脸色十分阴沉,只听着太医回道:“若要研制解药,必须知道下毒的人用了多少七重草。不然臣不敢贸然用药。”
“本世子去找下毒之人,烦请太医为她护住心脉,不要让毒性发散。”殷鸿离交代完便快步走出房门。
一楼的护卫将天上居的食客,掌柜,小厮,厨房帮佣全聚集在大堂,包围在四周,不许任何人动弹,连吃食也封存好,留待查验,而那碗银耳雪梨羹正是毒物。
殷鸿离扫了一眼人群,发现少了那名端羹来的小丫头,对展鹏耳语了一句。
“我们一行人途径此地,并不想有所纷扰,而你们中有人却下此毒手,想必凶手不会自动现身,那我只能一个个地审问了。”殷鸿离语气冰冷十分,完全不似平日里的爽利明快。
人群中怨声极大,更有大胆的人直接骂道:“你们是谁啊!凭什么将我们困在这里!”
“对啊!我们又不是凶手!”
“你们又不是官府的人,不能这么对我们。”
殷鸿离冷冷一笑道:“你们配合,我自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若不配合那也有法子,我不能杀你,但是折磨人不一定要动刀子。”又指了指这些食客,“除了天上居的人,你们结伴来用膳的站出来。”
人群里有人不明所以,但身边是已经拔刀的护卫,只得三三两两地站到前面来,这下后边的几个人就显得非常突出了。
“华瑶,你去确定一下他们这些人是否真的有关系,别让人混在里面。”殷鸿离朝身后吩咐道,冯清歌此时昏迷着有长公主照顾,而她需要尽快帮世子找出下毒的人。
展鹏急匆匆地跑来,手上拎着那个叫小梨的孩子,推她站到堂下回道:“主子,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被人打晕了扔在柴房里,刚刚弄醒。”
小梨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被凉水泼醒,一双眼睛是通红的,受惊地缩着肩膀,颤颤巍巍不敢抬头。
“那银耳雪梨羹是谁叫你送的!”殷鸿离也不管她只是个孩子,当即问她。
“是执香姐姐……姐姐叫我送的,也是……也是她将我打昏的。”小梨哭着回道,破烂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执香姐姐怕是逃了!”
“掌柜的,执香在哪里!”
方掌柜从人群里出来,擦了额头上的汗道:“执香是几月前昏倒在我们天上居门口的,方某一时心软便救了她,却不知她怎么会害人。”
“将此人找出来!”殷鸿离扫了眼人群,一出事他就封了这里,这个女子若想要逃脱怕是没那么容易,说不定已隐藏在这些人中,他一下子注意到一个男子打扮的人头深深地低着,双脚紧紧地靠在一起,看样子十分紧张。
殷鸿离指了指那人,便有护卫上前将他带了出来,那人极力挣扎,却挣脱不开,被硬拖到前边。
小梨一见他便大叫道“执香姐姐!”
那护卫一把抬起他的脸,是一张普通女子的面孔,除了肤色白皙之外没有其他惊人之处,而这张脸殷鸿离从未见过,也不记得冯清歌身边出现过。
“你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下毒,是谁指使你的!”
执香昂起头狠狠地说道:“我与冯清歌有仇,不共戴天!她在京城待着,我伤不了她,如今她竟然送上门来,便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殷鸿离皱眉看了她一眼,先向其他人双拳抱手说道:“请各位赎罪,既然下毒之人已经抓到,自然没有再拘着各位的道理。为表歉意,今日以及明后两日你们在天上居的一应开销由我来承担。还烦请方掌柜代为安排。”
一句话说得众人喜笑颜开,白吃白喝三日倒也不错,便也忘了刚才被拘着的处境。
“将她们带上来。”殷鸿离往二楼的另一间房走去,整个二楼的几间房均被他订了下来。
华瑶将执香和小梨推进了房内,一把扯过执香的脸,狠狠地问道:“下了多少七重草,快点说!”
“呵呵,你是想要逼我说出来吗?没有七重草的剂量,冯清歌必死无疑,这七重草毒性可解,却又难解!哈哈!你们就等着她死吧!”执香半长的头发披在脸上,眼神里满满的疯狂。华瑶一掌打过去,直接打得她嘴角流血,她笑着看向华瑶,脸上又承受了一掌。
“你到底是谁,冯清歌怎么惹到你了。”殷鸿离冷声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装作一副淡定样子,其实你肯定很着急吧!哈哈,看着她慢慢死吧!”执香不顾流着鲜血的嘴角放肆地大笑。
殷鸿离站起身来说道:“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救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不会杀你,死太便宜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站着高姿势地下睨着她,双目里是冰到极点的冻,激地执香颤抖起来。
“我就是要她死,就是要她死!”执香声音不像方才张狂,而是低哼起来。
小梨往殷鸿离脚上一扑,哭着喊道:“我知道,我说!只求你们饶过执香姐姐。七重草是我从药店买的,只买了十克,是准备……是准备用在……“她说不下去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原本七重草不是用在那位小姐身上的,只是执香姐姐见了她才临时决定用的。我是发现七重草的袋子空了才去问执香姐姐的,就……就被打昏了。你们放过姐姐吧,她也是可怜的人。”
华瑶一听这话忙跑到冯清歌的房间里,将剂量告诉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