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冷月睁眼,便见红棉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不由笑道:“昨个儿不是让你休息去了吗?这活儿自有别人去做,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小姐醒了。”红棉咧嘴一笑道:“奴婢就是个劳碌命,到了那个点儿自然就醒了,死活睡不着。心里一直挂念着小姐,干脆便过来了。”
“真是个连偷懒都不会的笨丫头。”安冷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心里却是颇为熨帖,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总是好的。
红棉被骂笨也不以为忤,反而还有些自得,笑嘻嘻地道:“奴婢天生脑子就不聪明,不过有句古话说的好,傻人有傻福,奴婢可不就是个有福的嘛,不然怎么能找到小姐这么好的主子呢。”
安冷月不由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竟也长进了不少。”
说笑间,她已洗漱整理完毕。
安冷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派人去厨房说一声,便把我的早饭送去祖母那里吧,今天早上我陪祖母一起用饭。”
“是。”红棉应了一声,转身便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跑腿儿,这种小事自然用不上她这个贴身大丫鬟的。
又转头好奇地看向安冷月道:“小姐今日心情似乎颇好?”
安冷月怔了怔,才淡淡一笑道:“大约是昨晚做了个美梦。”
前世,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虽是石凌君,但安灵儿却是害死她和她的孩子的直接凶手。
昨天,安灵儿的死虽说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触动,但晚上入睡之后,她却是又梦到了前世那个刚出世的孩子。
只是,以往在梦境中,总是重复着那孩子惨死的场景,让她肝肠寸断。
但这一次,她梦中的孩子却是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连眼睛都不能睁开的模样,反而变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十分灵动。
那孩子还对她甜甜地笑,脆生生地喊她娘亲,说谢谢她为他报仇,让他能够消弭怨气,重新投胎。
在梦中,她第一次抱到了那个孩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像棉花糖一样。
她陪着那孩子说了好多话,还玩儿了许多小游戏。
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说来也奇怪,以往不管是美梦还是恶梦,醒来后大约都记不得到底梦到了什么,顶多是记住了那或开心或悲伤抑或恐惧的感觉。
这一次,她却记得极为清楚,让她无法单纯地将那梦境便真的当做是梦境了。
便是自欺欺人也好,她是真的希望那梦中的孩子真的是前世那个跟她无缘的孩儿。
便是今生到底无缘再聚,她还是希望那个孩子能够投个好胎,安安乐乐地过一生。
前世最后留给她最大的心结,便是身为母亲,她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护住。
这个梦,却是让她的心结解了大半,心中好歹存了希望。
红棉也不追问她到底做了什么美梦,只见她高兴,便也跟着高兴起来。
主仆两个高高兴兴地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不想半道儿上竟迎面遇上了安长逯。
安冷月脸上的笑顿时敛了去,神色淡淡地福身行礼道:“父亲大人晨安。”
安长逯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了僵,好嘛,昨日还只是喊自己“父亲”,今儿直接变成更生分的“父亲大人”了。
忙上前两步,伸手将人搀起,苦笑道:“月儿快起来,咱们父女两个,什么时候兴这种虚礼了。”
顿了顿,又道:“昨个儿,你祖母已经连夜叫人将灵儿一口薄棺,抬出去葬了。”
说着不免皱眉,叹了口气。
昨日他已经连夜叫人查了事情的经过,他有心想要查,安灵儿做的那些布置自然瞒不过去。
那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禁不住怒火中烧,若是安灵儿还活着,说不准他也会忍不住让人直接把她给打死了事。
但,人想想人已经死了,却又不免心软,念着好歹是自己的女儿。
听说老夫人竟然只给了一口薄棺,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拉出去埋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舒坦。
偏偏老夫人的做法却又极合规矩的,他便是想反对,也无法,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今日见着大女儿,不知为何便突然想到了这一茬,开口提了这么一句。
安冷月倒是没想到老夫人下手竟如此之快,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安长逯刚说完,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大女儿明显对小女儿已有了很深的芥蒂,自己何苦平白提起来,再惹大女儿不高兴。
但,见安冷月这副不喜不悲的模样,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更难受了。
禁不住有些暴躁地道:“为父是个粗人,没你们女儿家那么多细腻的心思,如果那句话说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只管指出来。是哭是闹都行,过后,咱就一笔勾销,如何?”
安冷月其实也自知自己是有些矫情了,看着父亲急得团团转的模样,不免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依旧板着脸道:“还请父亲恕罪,女儿早就过了会哭闹的年纪了,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心知,安灵儿一事上,对他们父女来说,不过是一件极其微小的矛盾罢了。
等到她暗中做的事情暴露出来,怕才是真正矛盾爆发的时候。
她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对皇帝愚忠太过。
明知道皇帝早就疑心他们家了,却还是一心一意忠心着皇帝。
若是知道她竟然有反心,还已经参与进了夺嫡之争中,怕是会给气死。
她需得早早做好准备,潜移默化中,先把父亲给压住了,让自己占据主导地位,到时候事情爆出来的时候,也好先声夺人。
等父亲过了气头那阵子,也就好了。
“父亲若是无事,女儿便先告辞了,祖母还在等着女儿一起用早饭呢。”言罢,再次朝安长逯福了福身,便起身径直走了。
安长逯看着大女儿扬长而去的背影,再想想刚才在母亲那里吃的闭门羹,心里禁不住更苦了。
安冷月却是过得自在,陪着老夫人吃了早饭,又说笑了一阵,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从重生之后,她便每日殚精竭虑,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现在总算第一个仇人已经解决了,目前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松快了许多。
捧着一本兵法,一看便能看上一整天。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日。
红棉终于忍不住,抢走了她手中的书,“小姐都闷在府中三天了,再闷下去,好人也该闷出病来了。奴婢看今儿天气不错,小姐不如出去走走?”
安冷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我看是你这丫头待不住了吧,非要挂上小姐我的名头。”
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如今虽然不便进宫,却也委实没必要在家待着,看着竟像是为安灵儿守孝似的,凭她也配。”
她现在身上好歹担着从二品禁军副统领的位子,议政虽然没她的份,却也是要上朝的。
只是还有其他三个副统领可以轮班,主要任务就是站在皇帝的玬璧下保护皇帝的安全。
早上的大朝会并不是每天都有的,而是十天才有一回,她还没轮上呢,结果安灵儿死了。
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家里死了人终归是晦气,皇帝最是讲究这些东西,安冷月只好请了七天的假,好歹过了这头七,算是去了晦气,才能继续去当值。
如今才过了三天,还有四天的时间,确实也不能总是待在家里。
两人一拍即合,换了衣裳,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浅笑着站在路中央的凌轩,见着两人便笑眯眯地招呼道:“好巧。”
安冷月挑了挑眉,哼笑道:“我素来是不信所谓的巧合的,你手里的人若是多的用不完,不如都借给我,省得放在你这里这么浪费。”
这家伙这么巧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早安排了人盯着她呢。
不过,这回那些人大概是学乖了,并没有出现在她附近,只是远远地看着,竟让她也没察觉到。
如此,除了能知道她每日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之外,也没别的用处了,实在是大大的浪费。
凌轩却笑道:“本王可不这么觉着,能让本王见着你,便是他们最大的作用了。不过,若是你却人手的话,尽管说,本王手底下的人你尽可都拿去用。”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等哪天要用人了,我便直接跟你要,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就是了。”安冷月斜睨了他一眼,甩手向前走去。
凌轩转身,一个踏步便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走着,浅笑道:“那自然不会,答应了你的事情,有哪件是我没做到的?”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闹市区。
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和各种各样的声音迎面而来,在家里静了三天的安冷月一时竟感觉有些不适了,不由顿住了脚步。
凌轩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想上哪儿去?”
安冷月摇头道:“倒是没什么既定的去处,不过是在家里闷的久了,对来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既这么着,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推荐。”凌轩胸有成竹的道:“保准你会喜欢。”
安冷月顿时起了兴趣,“你这么说,我倒是一定要去看看了,若是不喜欢,便唯你是问。”
凌轩正要回应,却有一灰衣人突然拦在了二人身前,开口道:“二位可是凌公子与安小姐?我家主人请二位前往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