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端着铜盆,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丞相府。
一路上,因为端着铜盆,还要小心不要让风将里面的纸灰吹散,两人比之来时多费了不少的力气,又一次还差点被巡逻的护卫发现,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此时,两人也终于明白,丞相府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护卫了。
通敌卖国,与谋反篡位也没什么区别了,多养一些人来保命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就这么点人,在京城怕是连个浪花儿都翻不起来,若是找到切实的证据,丞相的下场也唯有一个死字。
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安冷月和凌轩直到完全脱离了丞相府的范围,才停了下来。
安冷月看着铜盆中的纸灰,郑重地对凌轩道:“这东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尽快将内容复原,否则东裕极可能有大祸。”
之前她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此时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一瞬间禁不住便想了很多。
首先想到的便是不久之后的那场大战,于兆国明显早有准备,东裕却是半点防备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于兆国仿佛知道东裕的兵力布置一般,一出手便直捣兵力最薄弱的关口。
当时,安冷月就怀疑过东裕有内奸,可是查来查去,也只抓到了几条小杂鱼。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几个人确实和于兆国有联系没错,但要说情报是他们出卖的,安冷月却是不信。
只是背后那条大鱼隐藏的太深,怎么查都查不到。
当初,她从来没怀疑过丞相。
毕竟,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投靠了于兆国,也不可能获得更高的身份,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但,现在却发现丞相竟然和于兆国有联系,安冷月不由便想起了当初那个一直没有被找出来的内奸。
而且,丞相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让她若有所感。
前面也说了,丞相的地位在整个东裕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逼迫他的除了皇帝还有谁?
老皇帝将丞相当做肥羊,只等养肥了,让自己的继任者宰了立威,还以为将丞相完全蒙在了鼓里。
但,现在看来,丞相怕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并且为了保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如今距离前世那场大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封信里或许说的便是这件事。
原本,她虽然知道于兆国会在什么时候进攻,并且攻击的是哪里,但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防守,之后才能图谋反攻。
但,若是能够提前知道于兆国的布置,这一次他们大可以主动出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轩没有重来一世的经验,自然不可能预测到战争什么时候会到来。
但,看安冷月的表情如此严肃,对这封信的重视也不由便提高了一层。
“放心。”他朝安冷月点了点头,心里暗想着,到时自己多催一下手下的人便是了。
两人各自分别回府,安冷月心里存了事,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却又梦到了那场惨烈的大战,她尽了全力,还是没能阻止于兆国的阴谋,大战再次爆发,一个个熟悉的士兵在她面前倒下。
战后的关隘一片焦土,到处都是尸体,食腐的老鸦不断在上空盘旋,发出“嘎嘎”的叫声,异常难听,更衬得整个战场苍凉无比。
大多数尸体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只能将所有人都收敛到一起,统一掩埋,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
安冷月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她明明重来一次,为什么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场惨剧?
十二岁亲历沙场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睡梦中,眼泪却止不住的溢出眼眶。
安冷月只觉得整个人痛苦的都要崩溃了,却突然听到一个焦急地声音,不停地喊着,“小姐,小姐……”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红棉焦急的俏脸。
“小姐,您怎么了?一直在流泪,可是梦里靥着了?”
安冷月呆了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是做了噩梦。
红棉看她呆呆的样子,禁不住以为她还沉浸在梦中没有恢复过来,忙安慰道:“小姐莫忧心,梦都是反的。你要是做了噩梦,那八成是有什么喜事要临门了呢。”
“是吗?”安冷月听了红棉的话,回过神来也禁不住勾唇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在,这样患得患失,都快不像她了。
他们西北军和于兆国的战斗什么时候输过?
就算前世,于兆国用尽了阴谋诡计,突然发动袭击,西北军在完全没有防备,且手上物资也十分匮乏的条件下,依旧没有让于兆国越过关隘一步。
这一次,她早就有了防备,军费物资也十分充足,甚至内奸都被揪了出来,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于兆国若敢来犯,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了,你去给我端水来吧。”安冷月笑着对红棉吩咐道。
昨天睡得太晚,现在她仍然有些困倦,但睡意却没多少,语气继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干脆起床好了。
“今日看起来天色不错,我们去街上走走吧。”洗漱后,用过早膳,安冷月禁不住便无聊起来,看了眼外面晴空万里的天色,顿时起了外出的兴致。
红棉自然没有意见,她还担心自家小姐会一直沉浸在噩梦里呢,出去散散心也好。
安冷月也没想到,经过花园的时候会再次撞上香云。
“奴婢见过大小姐。”香云一见到她,便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好像对她很是害怕的模样,将一个懦弱胆小的丫鬟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丝毫看不出破绽。
若非吴勇和刘升确实看见香云进了丞相府,安冷月或许真的会被她的表现欺骗,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丫鬟。
她笑眯眯地看着香云道:“你每次看到我似乎都很害怕,怎么,我长得看起来很可怕吗?”
“不……不是,是……是奴婢自己胆子小。”香云慌张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辩解道。
然后,又立刻把头垂了下去。
安冷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终于抓到了那一丝破绽。
香云抬起头来时的表情确实很完美,但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却是出卖了她。
到底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便是训练好的钉子,被送出来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六七岁,学到的东西自然十分有限,甚至连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
安冷月肯定,香云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是愤恨。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香云每次见到她都一直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怕就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真实表情。
可,恨她?为什么?
安冷月有些想不通,她自认为自己虽不说绝对的光明磊落,但却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何况,她和香云年龄相仿,香云又是七岁便进了府,她们之间结仇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
那么便是世仇?和安家有仇?
似乎也不对,香云在安灵儿面前总不可能一直低着头。
以安灵儿的敏感,若是她在安灵儿面前表现出一丝异样,也绝不可能得到安灵儿的信任。
那么,便是国仇?
香云,丞相府,于兆国密信……
这一切结合起来,安冷月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她看着香云,眼中划过一抹暗光。
虽然,香云可能只是一个小棋子,但顺藤摸瓜,总能抓到大鱼。
还有那个和香云接触的人,应该也是于兆国的奸细。
她手下的暂时还无法渗透进丞相府,但不是还有凌轩吗?
让凌轩安插进丞相府里的钉子,盯紧了那人,双管齐下,总会有收获。
“罢了,你下去吧。”想通之后,安冷月看着香云的眼神中禁不住闪过一抹冷光。
若不是看在她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怕是早就忍不住处置了她了。
她痛恨于兆国的人,但双方立场对立,于兆国的人再如何卑鄙也是无可厚非。
如果她有机会算计于兆国,定然也不会手软。
但,她更恨的却是卖国的内奸。
至于她为什么确定香云是卖国贼,便是因为香云的长相。
虽然只有一部分于兆国的人和东裕国人相貌相差较大,一些接壤的地区看起来区别要小很多,但却并不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
香云从长相上看来,半点于兆国的特征都没有,分民就是完完全全的东裕国人,却心甘情愿为于兆国卖命,这样的人比于兆国的人更加该死。
安冷月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放长线钓大鱼,才将心底的怒气压了下去。
但,原本兴致勃勃的准备出门逛街,此时走在街上,却颇有些意兴阑珊。
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个人影闪过,看起来像是卫临风的模样。
安冷月想起,自从那次望岳阁一别之后,许多事情接踵而来,她直接就把卫临风给抛到了脑后。
这样,似乎有些对不起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