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太累了，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连睁开眼的动作都不愿意维持了，也就只是听着阿锦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找人，随后就是冗杂的吵闹声，最后她能听到的声音，是同样急忙的脚步声。
她的手在最后，终于捂上了肚子。玉鸾脸上划过的，是她的眼泪。
等她再一次睁开眼，似乎已经是傍晚，她整个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耳边就传来了阿锦的抽噎声，倒是吵得她头疼不已。
“阿锦……”玉鸾唤她，却发现她自己怎么也不能发出声音来，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再叫一次，“阿锦……”
这丫头却没听见一样，依旧在那里止不住的哭。
玉鸾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她唇角的弧度却始终没有抬起来。她没有再提起劲去叫阿锦，反倒是看着床顶的精致雕花，看似闲适，眼泪却不住地从眼角流出，一滴一滴隐入发梢，消失不见。
“侧妃娘娘。”阿锦哽咽着轻声唤她，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刺激到她。玉鸾现在是极度脆弱的，似乎只需要用声音，就能轻易把她击垮。
阿锦极力地抑制自己想哭的欲望，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您身体有哪里不适吗？”她尽力不提到关于“孩子”的相关问题。
玉鸾还在缓和阶段，虽然她在之前已经无数次设想过她这段时间的心境，可当她真的置身其中时，才知道自己的痛苦。
见玉鸾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阿锦心中发紧，她只好稍稍放大声音，“侧妃娘娘？”
玉鸾的睫毛才微微颤动，转眸去看她，她不想说话，只能依靠行动来证明自己听见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您昏迷一天了，一定饿了。”阿锦不忍心再看她，趁她不注意时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要不奴婢帮您端过来？”
“我的孩子呢？”玉鸾轻声询问，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用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而过。她的眼泪还在流，看起来已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偏执地再次询问，“我的孩子呢？”
阿锦心里一咯噔，嗫嚅着憋不出一句话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厉害，“娘娘……”
无声胜有声，玉鸾觉着心脏发紧，几乎让她喘不上气，像是她孩子的手在用力紧抓一般。就算知道了结果，她也没有嚎啕大哭，甚至面无表情，但她的眼泪，在无声地流。
“娘娘，你别吓奴婢，娘娘……”阿锦被这样的玉鸾吓坏了，小丫头嘶哑着声音，想把她唤回来。
“孩子……为什么……”玉鸾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会没的？”她问完整句话，便有些气喘，仿佛这句话就可以花掉她的全部力气。
阿锦似乎面色有些奇怪，她内心挣扎犹豫，一方面她不愿意相信会是那个人，另一方面她更不想让侧妃什么也不知，“是您经常把玩的那些小玩意儿，大夫说上面含有麝香，闻多了便会……”
那些小玩意儿是世子妃派人送来的，这已经说明了太多。正室无子而不想要妾室怀孕的事情，在这长安一直都经久不衰。
玉鸾苦笑，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孩子现如今已经没了，徒留哀伤也没有什么用，她强硬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阿锦被她的大幅度动作吓了一跳，“娘娘，您身子还比较弱，不能起身，大夫说这几天还是卧床比较好。”
但是玉鸾却给了她一个苍白而又凌厉的眼神，“阿锦，扶本妃起来，本妃要到世子妃那里去，本妃要去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就算她真的恨我。”她开始语无伦次，她死死抓住阿锦的衣服，悲鸣道，“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看她崩溃地模样，阿锦更难受了，她心底的天平逐渐往玉鸾这边偏去，进而演变成一种对唐婧冉的埋怨。
不管阿锦如何伤悲，玉鸾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脚踩在地上时却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所幸抓住了一旁的阿锦，稳住了身子。然后跌跌撞撞地门外跑去。
“娘娘！”阿锦连忙去扶，却被她多次推开，在玉鸾第四次挣开她的搀扶时，阿锦妥协了，“娘娘，让奴婢扶着您去吧！”
玉鸾本欲挣扎的动作停顿了，她终于侧眼看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好。”
主仆二人步履缓慢却坚定地朝荣宝堂的方向前进，有那么几分难兄难弟的意思。
而唐婧冉这边早已经收到了消息，毕竟在这不大的世子府里面，半点大的事都能迅速传开，更别提世子侧妃的孩子没了这样的大事了。
她没有幸灾乐祸，倒是以平常心处之，只是在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想起了自己那个殁了的孩子，有些感慨罢了。
“姑娘，可否是想起那个孩子了？”秋心慈看她无故叹息，心思一转，联想到玉鸾殁了的孩子，便知晓唐婧冉是在叹什么气。
“嗯。”唐婧冉应声，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肚子，“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现在应该也出生挺久了吧！”
“姑娘你还年轻，还会有的。”秋心慈心思细腻，知道这么久了，她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唐婧冉这次没在回话了，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手若有若无地挑拨着散落的头发。
接着两人也都没怎么说话，整个荣宝堂除了鸟叫声与书页翻动的声音，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
“姑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唐婧冉忽然说出了这句话，从书里抬起头询问道，她觉得这声音出现在白日青天之下，还是有些渗人得慌。
秋心慈也停下手里的活计，先是努力听声音，却发现依旧是什么也没听见，“姑娘莫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唐婧冉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再次仔细地听，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似乎是从大门处传来的，里面还夹杂着些许话语，但是她听不太清，“姑姑你听，有人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