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桂枝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无法落下,姜松偷眼看去,只见两行清泪顺着姜桂枝的脸颊落下。
姜松知道此时姜桂枝定然心痛不已,从哪苍凉的歌声中,虽然没有听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一股悲凉之意却是真真切切。
轻轻一推,两扇破旧的木门哑然而开,姜松迈步走进了院中。
只见正屋的房门口,一个老翁席地而坐,老翁须发斑白,看来此人应该就是姜桂枝口中所说的刘炫了,只是从姜桂枝的口中来判断,此时刘炫的年纪应该在五十岁左右,但是看其样貌却显得苍老很多。
除了一双还算清明的眼眸,不管从哪个方面看,眼前的人都应在花甲之年了。
深陷的眼窝,爬满皱纹的脸庞,显得又干又涩,黝黑的肤色似乎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读书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常年在地里劳作的老农。
一身破旧不堪的袍子套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宽大而又松散,上面落满了补丁,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从其样式上来看,确实是一件儒衫。
刘炫半躺在草屋前的黄土地上,背靠着一扇半掩的房门,身旁有一个黝黑的陶壶,一个缺了口子的海陶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液体,提鼻一闻,倒有一股酸甜的酒香溢出。
在院子的左边,一座石碾磨盘上堆满了枯叶和灰尘,这座磨盘恐怕已经失业很久了,在院中的右方,临挨着木栅栏的地方,散落着一堆木柴,在木柴旁边有一间单独出来的草屋,看样子像厨房,但是仔细看去,更像一个杂物房,盆和碗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
这就是姜松进到院中看到的一切。
他心中更加坚实了自己当初的判断,对于姜桂枝的话不可信。
如果这就是那个可以一心五用,满腹经纶,胸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儒刘炫,姜松觉得自己可以不用读书了,还是回去找姜老汉好好学习姜家枪法要紧。
姜桂枝默默的越过姜松,走到那老者身前,恭敬的双膝跪地,她无法想象曾经孤傲不可一世的恩师竟到了这步田地,眼前还是那个曾在北周朝堂之上蔑视群儒,狂傲的说出: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皆能讲授,史子文集,皆涌于心的人么?在朝名士十余人皆谏言其口,不敢反驳,那是何等的威望。
姜桂枝泣不成声,紧紧拉住老者的手戚言道:“恩师,你受苦了!”
“你···你···你是谁啊?”刘炫老头醉眼朦胧的看见一个靓丽妇人跪伏在自己身前,妇人面生的很,但是她竟然口称自己为恩师,大概应该是自己的一个门生了,可是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于是便疑惑的问道。
“恩师,我是桂枝啊,您不记得我了么,家父乃是北周羽林卫偏将军姜卫,您可曾还记得?”
刘炫仔细的思索片刻,似乎在记忆的深处,终于想起了一些前朝往事,无限感慨的说道:“哦~!想起来了,你是姜卫家的女儿,曾经跟随我学过‘诗’‘礼’,那时你才五六岁,没想如今你已经出落成如此模样,可喜可贺啊。”
刘炫认出了姜桂枝,似乎感觉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太有失体统,不应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如此狼狈,放浪形骸,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知是因为年老体衰还是饮酒过度,结果不但没有站起身形,反而将自己摔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姜桂枝惊呼一声,急忙伸手将刘炫扶住,慢慢将他搀扶而起,刘炫终于勉强站直了身体,于姜桂枝并排站在一起。
这时姜松才发现,刘炫的个子其实很高,竟比姜桂枝高出一个头去,只是身形过于消瘦,那一身儒衫穿在身上,好像是被一根竹竿撑起一般,衣服之内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姜桂枝将刘炫搀扶到茅屋之中,才发现茅屋之中根本没有像样的桌椅可以安坐,也许刘炫想要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对着姜桂枝说道:“我们还是去院中吧!”
刘炫摇晃着身体,扶着石碾,想要坐下来,姜桂枝便赶紧用衣袖将石磨盘上的灰尘和落叶扫下,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好让恩师落座。
但是在姜松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因为那落满灰尘和落叶的磨盘看起来都要比刘炫身上的衣服干净的多。
姜桂枝将刘炫安置好之后,便让秋香将带来的那个食盒提了过来,不一会石磨盘上便摆上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美酒。
刘炫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切,那双本就有些明亮的眼眸此时却如发现猎物饿久了的野狼一般,充满了贪婪之欲。
姜松耳朵里明显的听到了咽口水的声响,但是不确定,他疑惑的往身后看去,却发现春香和秋香在强制忍着笑意,看着前方馋涎欲滴的老头,看来她们两个也听到了,姜松这才确定,刚才听到的那一声是真的。
“恩师,我来的匆忙,稍带了一些酒食,来孝敬您老人家,还望您老不嫌弃!”
“哦~!孝敬我的么?那老夫就愧领啦。”
口里说着愧领了,但是手早已伸出,几样小菜很是普通,最为关键的是这几个菜里有一只蒸煮的酥烂的烧鸡,刘炫那犹如枯枝一般的黑手便是直奔烧鸡而去。
看着老头狼吞虎咽的模样,姜松心中充满了悲哀,这让他感觉到自己拜师哪里还需要如此隆重,只要给这老头一顿饱饭,他准愿意教授自己。
但是姜桂枝却说文人都有傲骨,不轻易受嗟来之食,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很难请的动刘炫。
这更加让姜松怀疑姜桂枝的话,总觉得姜桂枝在忽悠自己,此时他只想大声的问问姜桂枝,这就是你说的文人都有的傲骨么?这就是你说的文人都不受嗟来之食么?
但是他又发现,此时发问的场合不是很对,老头都已经如此可怜了,自己不应该在心理上在给那个老头沉重的一击。
一壶酒,一只烧鸡,风卷残云般进了老头腹内,也不知道他吃饱喝足了没有,但是刘炫却将酒壶放下,其他的菜肴是一分都没有在动过,甚至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让姜松很是惊呀,对眼前的老头产生了一点兴趣。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老头黝黑爬满皱纹的脸庞开始变得红润,皱纹在这一刻似乎也舒展开了一些,老头挥挥手指着姜松说道:“这是你家的小子?”
“正是,恩师,我此次前来是想请恩师出山,为我儿开蒙,从此四时供奉,定不敢怠慢,还望恩师同意。”
“唉!说来惭愧,当年我朝堂失意,于好友共同创办这白鹿书院,我二人一南一北,各自经营,没想到我这书院竟落魄到如此境地,徒有其名,我在坚守在此,恐怕会真的饿死在这里,既然你还念当年之情,前来请我,我哪还有不去的选择。”
“真的?这么说恩师您同意了?”
“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