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林特综合症？”
“医学术语上也许不这么叫，我和大斯习惯了称那种症状为马克思林特综合症。病因不明，这种症状主要是破坏患者的心脏系统。患病者有可能只有几年生命，也有可能活上几十岁。这种病例很罕见，我记得我上次看见还是我三十岁的时候——”
老韩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不说了，皱着眉头神情凝重的抽着烟斗。一边的大斯突然喊了一声，似乎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老韩说的没错，当时我们都只有三十来岁，在医学界小有名气。一次偶然中接触到患马克思林特综合症的患者，其实这名字还是我们给取的——”
她睁开眼睛迫不及待的问：“那患者后来怎么样了？”
大斯和老韩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了，很是默契的看了眼对方，推了推手，大斯捡起话题继续说：“当时我和老韩还年轻，虽然在医学上有点建树，可实在没碰到过那么棘手的病例。患者送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萎缩得只剩一半。依照当时的医学发展和条件，我们只能爱莫能助——”
“现在医学昌明，日新月异，还有换心脏手术，也许现在能……”
“不可能！”
老韩敲了敲烟斗，不紧不慢的往里填着烟丝，神情愈发严肃沉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到了我陪我家旺财出去逛街的时候了。”
老韩丢下一句后拎着旺财出去遛街了，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老头还真傲慢。住在这么个地方，穿得又是上个世纪的中山装，梳着学究的古板油头，还有那只取名‘旺财’的吉娃娃，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和古怪……
“雪儿。”
“哦。师傅——那老头是谁？”
大斯喝完茶抹着大胡须上的茶水，笑呵呵的回答：“老韩，论辈分是你师伯。”
“我去~”
那种怪老头会是她师伯？大斯在国外好歹算神医圣手，在医学界备受推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个打扮不入流的师兄？一个是光鲜亮丽，接受鲜花和掌声的医学教授，一个怎么看都像是乡下的无证赤脚医生。
大斯看出她不信，其实他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对老韩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这些年来他们只是通过电话聊过。当时老韩也是美男子一枚，医术高超，待病患像自己家人一样。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师傅，那怪老头他——他真的是我师伯？”
大斯用爽朗的回答了，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看着老韩逐渐消失在小道上的身影，还有那只瘦小的吉娃娃。夕阳余晖中，一人一狗，竟觉得那么和谐……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愁眉不展，抱着双臂靠在副驾驶座上，脑袋歪向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稍纵即逝的风景。
“老韩老韩？师傅没说老韩的真名，可我总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那个老头，是什么时候呢……啊啊啊！停车！！”
扬庸听话的停车，见她心急火燎要下车，机智的他反锁了车门。
她扭头丢过去一记眼刀，酷酷的说：“找死啊！开门！”
“说出你要做的事，你只用在车里乖乖等着好了，我会替你办妥。”
深情不殆温柔依旧，她甚至有什么会怀疑扬庸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无条件的迁就容忍自己，从来不会显现意思不悦不耐烦的神情。
她左手无名指抵着太阳穴浅笑着，短时间内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当中显然缺少了几块，因为她还是想不起来变傻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什么事也不做，哪儿也不去，我们今天就好好聊聊。”
她的要求他一向只是浅笑点头，变戏法似的从后座拿出两瓶饮料，把不冰的那瓶给了她。
“你还真是深知我口味啊，孤准你也可以喝~”
“奴才谢主隆恩~”
她表情一僵：“别嬉皮笑脸！严肃点！”
他学着她的样子，甚至还模仿她的口吻：“不嬉皮笑脸！很严肃！”
此时她只听见心底幽幽飘出一个声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逗比者更逗比……’
“扬庸，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老爷爷他……”
“其实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故事了，你想听的话我就讲给你听。”
她无比认真的点头，虽然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可心里始终存有一个疑问。现在张三已经入土为安，知道当年事情的也只有扬庸的。
扬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睛扬起嘴角无害浅笑，看着前方出神的说：“故事是父亲去世前告诉我的……大概五十年前，已经有了家室的爷爷喜欢上了一个戏子，叫小玉儿。为了小玉儿爷爷不惜抛弃妻子，到李家老宅当起一个普通的守门人。不爱江山爱美人，爷爷就这样偏执的在李家老宅住了四十多年，可终究没有得到小月儿……我小时候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这么对奶奶和父亲，他们又没做错，为什么他连这个家也不要了。后来奶奶死了，我在葬礼上遇到了爷爷。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爷爷和奶奶只见过一次面就匆匆结了婚，两人没有感情。爷爷离开后，倔强的奶奶甚至没告诉爷爷她已经怀孕的事情。后来爷爷也很后悔这么对奶奶，可他说他不后悔留在李家老宅，就算没有得到小玉儿，只要远远的看着她幸福。我想，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吧——”
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平静，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温和的笑靥，渐渐地眼眶湿润了，她也感受到了故事里的唏嘘。她在遇到李佑无前从来不懂爱情，一个人傻傻愣愣理直气壮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他走了，后来她也懂了……
“你是看见爷爷的玉烟杆上‘小玉儿’三个字，联想到爷爷和小玉儿的事的？”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回想起李家老宅的时候，张三站在门楼里每天深情注视的那个方向，就是小玉儿的房间。
即便只是听闻，关于爱情的唏嘘和美好，世人都会红了眼眶，她也不例外。顿了顿神后，倔强又勉强的笑着。
“那小洋楼里的火——”
真的是李祈沐放的吗？这么做是为什么？
扬庸早就料到她会问，也不打算多做隐瞒。
“几年前我偶遇李祈沐，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李祈沐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震惊……他——要我去帝天集团当执行总裁——”
她不动声色的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我在国外出生国外长大，大学毕业后进了李家设在国外的分公司里发展。因为一次交流会，我第一次回到故乡中国。也是在那次会议上，我偶遇了李祈沐。他说他有办法让我成为帝天集团的执行总裁。对于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想着有一番大事业的我来说，李祈沐刚好给我打开了这个大门。帝天集团是李家最负盛名的集团，别说当执行总裁，要是能进去当个部门经理，我都很开心。我不知道李祈沐用了什么办法让我成为帝天集团的总裁，不过我和他事先有个契约——”
“契约的内容是你向他定期出卖帝天集团的机密资料？”
扬庸苦笑着摇摇头，对于那起往事他已经记得不太多。
她用一声寡淡的‘哦’换的一时的平静，微微眯起的双眼像蒙上了一层阴翳……
“我和李祈沐再无契约关系，至于契约的内容……”
“燕儿是不是还活着？”
前一秒的错愕还在眼中，后一秒是一脸无害却很无奈的笑。奈何她太聪明，天底下很难再有事情可以瞒住她。
他没有说废话，直接调动车头开出了川州。驶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姹紫嫣红让人眼前一亮。世人只知道川州富得流油，机械化的建筑，却不知川州外江之道的美景。远处墨绿的山林，近处五彩斑斓的花朵都美得让人心醉。
“燕儿是怎么逃出去的？”
扬庸专注的开着车，眼角蓄着一丝笑意：“其实你很清楚，小玉儿怎么舍得放火烧死自己的女儿。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要问这种笨问题？”
她笑靥如花却也浅笑不语，看着车子驶过小桥，渐渐驶进了一户农家。
江之道住着很多靠山吃山的淳朴平民，家家户户都种着草药之类的，这也是他们的谋生方法。开过崭新的水泥路后，扬庸载着她直奔最里面那户农家。
远远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破旧的长袖衬衫，裤脚上挽着。虽然她洗的很干净，可脚趾甲里还有泥污，看得出来她刚从田里农作出来，应该是被人匆匆叫回来的。
车子还没挺稳，妇女跑上来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村里人都叫她翠花，闲时养蚕忙时种田和草药，是的地地道道的江之道平民。黝黑的皮肤，皱纹过早的爬上了眼角，可她笑起来却很灿烂，让人感觉很亲切。
通过大门她看见小楼房旁新建了一栋小房子，一群四五岁大的孩子围在门口，拉着中间的女人玩着游戏。女人笑得很甜，学着孩子的话做着小白兔的手势，笑容温暖了整个冬季。
她心如过电不由红了眼眶，痴痴的念了一句‘是燕儿’。虽然不曾见面，可燕儿长得真像小玉儿，母女俩笑起来的时候同样那么甜，让人如沐春风。
最后她没敢进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扬庸似乎早就知道今天要来这里，早早的准备好了一笔钱。
不过可怜的是，扬庸几乎是被翠花打出来的。翠花边用扫把赶他，边不满的嚷嚷‘你当我翠花是什么人，燕儿现在是我的姐姐，你拿钱塞我是啥意思。你们城里人不能这么侮辱人的！’
回去的车上，扬庸一脸晦气的开着车，忍不住多叹了几口气。她哭笑不得，抬手拿掉他头上的鸡毛，吹向田野中。
“看我挨揍你还笑！不够朋友！”
“好吧。那下次我出手帮你。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一出手就收不住……”
“别别别！不牢您乐正大小姐出手，我受着就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想起今天在翠花家的遭遇，还有燕儿和孩子们玩着时候的场景，心头有一股暖流经过。
“谢谢你——”
扬庸震惊的一个急刹车，像见鬼一样捂着胸口问：“您没事吧？不是说乐正爱雪儿从来不屑说谢谢的嘛？”
“还逗我！找死啊！”
一个抡拳示威的动作。
扬庸连忙举双手投降，继续开车。
“燕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太清楚，是爷爷告诉我的。至于爷爷怎么救出燕儿的，这恐怕要成为一个世纪之谜了——”
她浅笑颔首，右手撑着下巴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老祖宗，小玉儿，燕儿还活着，我会照顾好她。这辈子你们不能光明正大的相爱，希望下辈子你们还能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