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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师,你真坏

如也走进房间,佘檀舟早到了。

三件式黑色西装,亮蓝底色缀黑千鸟格领带,手工亚光面皮鞋,他单手插口袋,倚在窗口,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肩上,那远眺的男人,俨然是一幅画。

“来了?”他淡淡一句,捻灭手中夹着的烟。

如也第一次见他抽烟,总觉得这人抽烟时有种薄暮一般的忧愁,然而又极尽优雅,类似冥想的艺术家。

如也规矩地坐在椅子上,防备地盯着佘檀舟。只见他看看表,打开电视,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按遥控器,问:“难得开次房,别浪费了,要泡澡吗?”

如也抿着唇,暗自盘算了很久,觉得以佘檀舟的智商和品味,不至于愚蠢到叫她来文江宇婚礼的场所行苟且之事,借此羞辱文江宇。

“呃……我晚一些再洗……”

“来得及吗?我们办完事后马上退房。”

噗……如也泄气,脸色一白。

佘檀舟一笑,如也知道他又故意耍她,便狠狠瞪他一眼。

电视里在播新闻,什么美国和叙利亚又干架了,什么领导视察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佘檀舟又看看表,走到窗边往下看,一脸阴狠的坏笑,好像地主看见丫鬟小翠似的。

如也好奇,跑过去一看,原来这个房间刚好可以看见饭店门口的一片空地和两边的停车场,那里现在停满了来参加婚礼的车,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有时还能看见新郎文江宇一路小跑出来,握住什么人的手,把人往里迎。

这场景,是如也想过,又没想过的。想过自己是新娘,和他一起接受祝福,没想过的是新娘换人了,新郎还是他。

婚宴开始前半个小时,是宾客最多的时候,佘檀舟就那样站在窗边看,如也也趴在窗口,时而疑惑地看看佘檀舟。

早知道这里位置这么好,我就带一箱西红柿来往下扔。如也想入非非时,被佘檀舟敲了一下脑袋,怒瞪过去。

佘檀舟用下巴,指了指楼下。那眼神,极其阴险轻蔑。

如也一看,不得了!

下面开进来一溜的货车,排成两排,一些人跳了下来,从货车里搬出一个个——

花圈。

葬礼上用的那种,扎着黄色白色水粉色纸花,中间还有一个黑色“奠”字的大花圈。

那些人手脚极快,转眼间就把花圈排在饭店楼下空地,从大厅门口一路延伸到外面,那壮观的,好像死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写着“永垂不朽”“沉痛悼念”的纸条迎风招展,风吹不倒,人踢不掉。有人上来推,直接被撂倒,人倒了,花圈不能倒,也不能乱,就这么整齐地排着,那场面,哎哟哟,一片混乱。

放置花圈的人,手脚那叫一个利落,出手那叫一个狠厉,手包里装着板砖儿,谁再敢上来就开你的瓢。

佘檀舟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可以得90分。

不知谁,从货车里搬出来一个跳广场舞的大音响,开关一按,好悲壮的哀乐,路过的车辆,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打听打听这个点儿谁办丧事呢?

如也竟浑身发抖,是激动,是解气,是一种巨大的狂喜。不要提过去的情谊,不要提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提新娘是无辜的!他文江宇犯贱的时候,可有想过过去的情谊;他文江宇耽误她青春的时候,可有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新娘高玲婧明知文江宇有女朋友,还他妈装柔弱装小白花大行勾引之能事时,想没想过如也很无辜!

当年姚如也读《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将戚姬砍成人彘,一直为后人所诟病。可如也觉得,戚姬所代表的小三二奶一族,必需得一个吕后之类的正妻将其狠狠整死,以儆效尤。

宁做吕雉太后,不做长孙皇后。

如也骨子里,也有丝邪性。

结婚的一对,已经癫狂了,新娘哭叫,新郎呆傻,宾客呢,站着看热闹的,吓得倒退的,抱头鼠窜的,欢呼的,鼓掌的,哀嚎的,人间之悲欢离合,人情之喜怒哀乐,展现得淋漓尽致。

晦气!晦气啊!在结婚之日,花圈满场,四面哀歌,让全南京市看了笑话,微博一传,全国出名,贻笑大方。

算对了时间,算对了八字,算对了时辰,却不想,算不对他佘檀舟。

此人甚邪,却从不亲手干坏事,却喜欢怂恿人干坏事,这是好事。这家伙若亲自下去砸场,还不掀了整个饭店。

可是这家伙就喜欢站在高处看着自己办的坏事,这叫欣赏。

只见,乌云蔽月,乌鸦乱飞,乌七八糟,呜呜呜呜。

如果生活本是一出戏,今天就演得淋漓尽致,演得你丢人丢到你祖宗那儿去。

这就完了?

没完!

不闹他个鸡飞狗跳,如何体现人定胜天!

佘檀舟转身,“我下去一下。”

又一辆货车开进来,几个大汉吭哧吭哧从里面抬一口棺材,一个灵位,货车后跟着一辆海蓝色阿斯顿马丁V8 Vantage,霸道地停大门口最中间,车门开了,黑皮鞋黑衬衫黑西装黑裘毛领大衣,柳向晚这回打扮得可精细,一下车直面盛怒而出的饭店经理,“老黄,可巧。”

盛怒的经理,一看来人,顿时怒气全消,只有一脸惧色,莫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柳少?只听闻前些日子他来过璇宫,可走得时候明明好好的呀。

“是这样的。”柳向晚接过老黄递来的烟,一看,软短黄鹤楼,心想,这老黄倒也机灵。却并不急着点,用中指食指夹着把玩,“佘檀舟认识的一人流年不利,今天刚死了。”

对,佘檀舟,他就是这般硬气,你告诉他们,我主谋,将来算账,找我。

“经理,佘先生今天在楼上开了间房。”前台小姐偷偷跑过来说。

老黄听得汗津津的,下意识往后一看,佘檀舟恰好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站那儿。老黄背后再次一凉,怎么还有佘檀舟的事?这柳少一人就够可怕了,加上佘檀舟……却只能静静听下去。

“那死了的倒霉蛋,走到火葬场门口,一疯狗许是闻见了渣子味儿,扑上来一口把那家伙的蛋咬掉了,疼的呀,当场就晕了,一地的血。”这边,柳向晚瞄见佘檀舟下来了,慢悠悠把烟给点上了,接着胡诌:

“火葬场恰巧烧几个车祸死的人,门口一看,哟,漏了一个,快,拉进去一起烧了,这不,倒霉蛋三下五除二变成一盒骨灰。没办法,人死了,追悼会总得补办。谁知那么巧,死人跟那新郎一个名儿,也叫文江宇,昨晚托梦给檀舟,一定这个时辰在这儿操办,您说是不是缘分?”

荒唐!

这故事编的太荒唐了!

柳向晚领带上,夹着窃听器,一言一句,全部传到了佘檀舟的手机里,这会儿如也握着他的手机,听得真真的,都觉得这故事忒荒唐,可这架势,你不得不信,不信也得信。

为何?

以往闹成这样,公安早出动了,现在都闹半小时了,穿警服的来一个没有?佘檀舟和柳向晚在这里,谁敢来?

你信不信这故事?总之我信了。

这不是仗势欺人,这叫替天行道,人不邪恶,怎么去维持正义?

天行有道,人定胜天。

文江宇的脸已经气白了,知道一定跟姚如也有关,可又不知为何跟她有关,她又何来这样的能力。新娘已经哭着跑了,她父母一个气晕了,一个气瘫了,这婚结不成鸟,宾客也都散鸟。

该。

你知不知道,姚家当时已经开始筹备结婚的事了,找婚礼酒店,预定拍婚纱照,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姚家的大女儿要结婚了,最后你一句对不起,这个婚我不能跟你结就完事儿了,把一堆闲人的议论和嘲笑留给了姚家人,连姚如也那个聋子妹妹都感觉到大家滔天的议论,打着手语跟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说,不是姐姐的错,是那个男的不好,他不好,你们不要笑我姐姐。

如也的爷爷,心脏病躺在病床上,一听这消息,当天就……走了。

痛上加痛哇。

这是你曾经给如也的羞辱。

今天全部还给你。

“既然如此,柳少您请便,死者为大,可得好好送一程。”老黄赔笑,抹抹额头上那寒冬腊月冒出的汗,心想,还好是新郎得罪了人,跟咱们无关。

佘檀舟对柳向晚点点头,又上去了。你们不知道哇,柳少压不住的事,檀少压下。这位爷啥都不用做,露个面就成,人家哪里敢多事。老黄这才放心,挥挥手让手下人千万别多事,由他二位祖宗去吧!

于是乎,一场异常空前热烈的追悼会,在文江宇的婚礼现场召开了。

惊心动魄,天翻地覆,里面是大红的“喜”,外面是黑色的“奠”。准你结婚,不准别人死?准你办喜事,就不准别人办丧事?你说他们诽谤?冤枉,天底下就你一人叫文江宇?中国那么多文江宇、宇江文、江文宇,人孙悟空同志还又名孙行者、行者孙呢,人家文江宇同志就今天死了,咋滴!

如也啧啧称赞,心里的那个火啊,好像全给浇灭了,文江宇你也有今天!

“请帖既然给你了,你是不是该去一下。”佘檀舟把请帖轻轻放在窗台上,偏头看她,至邪,内藏翻江倒海的能耐,眼神淡定间,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去吧,姑娘,我罩着你。

如也抬眼,恰好跟佘檀舟对视,心里似乎有电流经过,猛地收了一下,赶紧垂眼,“我捯饬捯饬再去。”

要说这男人最迷人的,不过几个瞬间。掏钱时的动作,工作时的专注,打架时的拳头,还有,干最坏最坏事时的从容。佘檀舟刚才那心安理得甚至还嫌不够热闹的眼神,恰戳中了女人心中的G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抚平过速的心率,如也站在镜子前抹唇膏,想起微博上一个段子,便走出去耍耍佘檀舟。

“老师。”她几无害地走过去,佘檀舟坐在单人沙发上拆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听她一唤,抬头,她笑得诡异。有杀气,小心。

“想尝尝我唇膏的味道吗?”如也指着自己的唇。

佘檀舟的目光移到她的唇上,粉红珠光色唇膏,姣好的唇形,柔美间不失俏皮,微笑时脸颊还有两个酒窝。粉嫩,勾人一分,润泽,再勾人一分,柔软,又勾人一分。三分春色,莫要辜负。

“想。”

如也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出,握着一个旋开盖子的MAC唇膏,笑嘻嘻,“你尝尝。”

“我就不客气了。”佘檀舟没有惊愕没有犹豫,自然而然起身就要去舔,如也一惊,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唇膏,别,你舔了我以后还能用么!不想,眼前这男人猛地拉住她的手,一拽,她整个人往他身上倒,他扶住,顺势坐下,扑哧,那角度,绝对是这个在实验室锻炼多年的妖孽刻意调整出来的。只见他的头微微往右侧一偏,脸一昂,她亲上了他的唇。

粉嫩,润泽,柔软。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把她推开了,屈起食指按着自己的唇,一副被轻薄的样子。

如也一脸愕然坐在地毯上,捂住自己的嘴。

“现在的学生,竟然借口给老师尝唇膏的味道,强吻老师……”佘檀舟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竖子不能谋,痛心疾首,见之伤心,闻之流泪。

如也紧紧握着唇膏,双手发抖。

“算了,也许你是不小心绊倒地毯。”佘檀舟望着铺得简直没有一丝起伏的地毯,“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耻啊,无耻!如也觉得是他故意使绊子,可好像没证据。

佘檀舟径自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把报纸包着的、厚厚的一沓钞票拿出来装进去,红包都快给撑破了。“干嘛!”如也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撅着嘴。

“参加婚礼要带礼金,这是礼貌。”完全是长辈教训小辈的口吻。

如也拿过红包捏了捏,心想这也太多了吧,一万?拆开一看,里面是做成人民币一样的冥钞。

佘檀舟的阴谋诡计,一环接一环,能把人逼疯。

如也乘着电梯下去,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文江宇颓然坐在大厅地上,背靠着立柱,目无焦距,柳向晚靠在车边玩手机赛车游戏。

佘檀舟布置“任务”的时候说,如也送完礼金才可以撤。

“新婚快乐,文江宇。”如也在文江宇面前站定,如同打发乞丐一样把红包丢在他头上,啪,红包撑破了,百余张冥钞散落在他身边。

文江宇气得脸色煞白,如也这辈子所见最白的脸色莫过于此。他多么想站起来掐死她,但哪里站得起来,打击太大!

人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失恋33天》里黄小仙和陆然一开始实实在在爱着对方,最后却实实在在恨上了对方,如今,如也和文江宇也是这样的结局。莫言在诺贝尔颁奖礼上发言,“文学的用处,可能就在于它没什么用处。”

是的,文学它确实没什么用处,只是在重复阐述着惊人相似的生活罢了。

生活大戏的最后,无非一个字。

散。

如也一脚踩过文江宇撑在地上的手,疼得他龇牙咧嘴。上电梯的时候她想,旧的生活终于离她而去了,她终于能为自己而留在南京,也终能对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苦难,彻底释怀。

“散了散了。”柳向晚任务完成,伸个懒腰,“花圈留下,其他都撤。”说着,上车走人,自然有底下人给他善后。

说到底不过是摆了一场丧事。

老黄经理目送柳向晚的车缓缓驶离,叫过前台,“往佘檀舟房里送个果盘,挑最好的!”

结果是,姚如也抱着果盘,“好大的莲雾呀!哇,连芒果都有!从海南空运过来的?还有樱桃,哈,我最爱吃了~”

佘檀舟只被分了一个普通的香梨,还是最小的,握在手里,时而瞥一眼如也兔子一样啃芒果的嘴儿,轻轻笑了。

☆☆☆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平安过去,各大商家都在筹备元旦促销。诺亿食品也不例外。今天组织了一个新产品动员小会,如也早早起床去了,一进门就看见新产品的大海报,一根棒棒糖。

跟世面上流行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很像,这种棒棒糖只有一种款式,蓝白交织,取名“星空”。乍一看,有点像从宇宙中俯瞰的地球。说是从瑞士什么饭店买的配方,新年上市。在小会议室里,每个区域代理发了一个试用装,如也领到一个,正想现场拆开来吃,却瞥见右下角一行小字:建议零售价108元。

这真是棒棒糖中的高富帅啊。

如也不敢吃了。

回家的时候路过屈臣氏,如也下车再买几片面膜,这回她把会员卡捂得几紧,可出去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点小花絮。门口围了几个人,如也好奇挤过去看了两眼,一个老大爷半躺在地上,腊月的天气,额头上都是汗,手还发抖。

世风日下,现在遇见这样的老人,哪个敢去扶。

相信冤枉好人的老人只是所有摔倒老人中的万分之一,可恰是这万分之一,害了万分之9999。如也家的邻居奶奶是个山西人,做得一手好面,如也和妹妹如而去她家蹭过不少顿饭。如也大四寒假回家时,却听说那个奶奶忽然就没了。怎么没的?山西奶奶去菜场买菜,滑到了,没有人去扶,更没有人报警,她有高血压、心脏病,央求着路人借她一把手机打个电话,竟无人肯借。山西奶奶在菜场躺了好久好久,她家人发现后去找,她呼吸已经停止了,救不回来了。如也的眼眶微微湿润。

“大爷,你怎么了!”如也女汉子,铁血真爷们,箭步跨出,蹲在半躺的老人身边,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爷是个明白人,摆了摆手,“姑娘,你别管我……爷爷年纪大了,早上出来得急没吃早饭,低血糖……我摔下的时候就知道没人来扶,我在这儿躺久了自然有警察来的……”

如也看过名侦探柯南,知道这血糖低,可大可小,小了好像女孩子军训晕倒,休息会儿就没事,大了可就要人命,尤其还是老人。如也掏出手机给于翎打电话:“哎,屈臣氏这儿一个老人摔了,我报警,麻烦你来把人拉去医院。”

“姑娘,要不你先拍个照,万一呆会儿他讹你……”旁边有个“好心人”出主意道。

“没事没事。”如也摆摆手,有点反感,但也无奈,人家确实是好心。

“我不讹人!”老大爷很生气,苍白的脸,青紫的嘴唇,他的左手好像脱臼了,有点抬不起来,“我儿子开饭店的,有的是钱!”

“哎,大爷,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您好好躺着,我力气小,扶不起你。这个您先吃着。”说着,如也掏出棒棒糖,拆了包装硬塞老大爷嘴里。

“我这么大年纪,含个棒棒糖算什么事。”老大爷还挺倔。

“您别吐了啊,这个可贵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能有多贵。”

“一百多呢。”

“这么贵?!”

“那是!”哟,两个人还聊上了……

一会儿后,于翎开着警车来了,顺带救护车也来,老大爷被抬上去。于翎摸摸如也的脑袋,“不错啊,见义勇为,明儿个给你发个大奖状。”

“别咒我,死了的才叫见义勇为。”如也见了于翎,心里有点花痴有点高兴,嘴上却还直抬杠。

“死了的叫舍己为人。”于翎哈哈笑,“如也,明天圣诞节,几个同事说聚聚,没约吧,一起去。”

“好啊。”如也答应得爽快。

女孩子都矫情,约会重要人物时,都细心打扮,这个衣服要配什么鞋子什么包,是围围巾还是围脖,要不要戴帽子,要不要扎头发,都几讲究。

当晚,潘璞玉就看见如也在镜子前比来比去,换了好几套衣服。她撇撇嘴,嘲笑道:“干嘛呢,又相亲伐?”

“没有,明天不是圣诞节么,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说一起聚聚。”

“那个警察?”

如也娇羞了,“哎,你好讨厌。”

“哎哟,如也恋爱啦~约会啦~”潘璞玉扭动起来。

“没有啦,又不是单独两个人,他同事都在的。”

“那就更对啦,带去给同事看看,这姑娘怎么样,同事说,哎,不错嘛,他就会追你的。”

“真的?”

“当然了。”潘璞玉非常坚定地说。

圣诞节是宗教节日,国人偏偏过得比传统春节还热闹。

这天,佘檀舟从江宁校区回来,去许邵山的办公室开小会,路上遇见蒋萱。蒋萱对他礼貌地点点头,说:“这次在哈尔滨举办的传热传质学术交流会,听说佘老师也将参加,还会做特邀汇报。”

“我听说由许主任、蒋老师和其他几位教授共同署名的关于复合环氧树脂碳纳米管阵列柔性热界面性能的论文将在分会场做汇报。”佘檀舟说到学术话题的时候,语气较平缓。

“我只不过作为助手帮助主任做一些材料上的准备……”蒋萱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能和主任一起参加汇报。”

“蒋老师谦虚了。”

“哪里,佘老师指导学生撰写的《测热试验中瞬态热流的反演研究》获得三等奖,还入编了论文集,真是恭喜了。这次颁奖,佘老师打算让谁代表参加?”

“全看许主任的意思。”佘檀舟不着痕迹将决定权推给了许邵山。前几天许邵山问他意思的时候,他巧妙地推荐了一个人,冠冕堂皇的借口——既然许主任将带蒋萱老师去,我的学生中只有姚如也一人是女的,不如就让她作为学生代表过去领奖,主办方恰好为我们南航安排两个宾馆标间。

蒋萱附和地点头,“我从来没去过哈尔滨,以前听我妹说起冰雪节,一直想去那儿看看,可惜全家一直在国外,抽不出时间。这次能和许主任、佘老师一起去哈尔滨,也算圆了当年未完成的梦想……”

佘檀舟的目光沉了沉,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蒋萱偏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掏出手机翻了翻日历,说,“正好赶上冰雪节,蒋老师可以去看看。”

“佘老师是否……”

“到了。”佘檀舟似乎没注意到蒋萱在说话,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她先进去。

许邵山的意思果然是让姚如也去,并说:“小蒋,你收集一下大家的身份证号,先订机票。”

蒋萱点头答应。

☆☆☆

新街口各大餐馆几乎爆满,等位的人排着长长的队,幸亏于翎认识“辛香汇”的老板,事先留了包厢。

于翎坐计程车去接如也,穿得很是淑女的如也在车上有点小兴奋小紧张。走进包厢,如也看见地上放了三箱喜力。桌边围坐了八个人,介绍寒暄一番,就开始大快朵颐,把酒言欢。

如也跟文江宇在一起时,也参加过男人间的聚会,骨子里有点反感,不太喜欢。见桌上没一瓶不含酒精的饮料,她想出去叫瓶橙汁,刚站起,于翎的一个同事小徐,长得挺凶,“小姚喝点酒吧,来,倒上啊。”

“我不会喝酒。”如也拒绝。

“哪有人不会喝酒,喝了就会了。今天大家都不开车,尽管喝,不然没气氛。来,倒上倒上。”似乎各地的警察都是一个样子,豪放中带点粗鲁,霸道中带点严厉,酒越喝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南方喜欢摇骰子,北方喜欢行酒令,目的就一个,喝酒!

“喝一点,呆会儿我送你回去。”于翎象征性地搂一搂如也的肩。

如也挺为难,她酒量真的不算好,以前在公务系统混过,也应酬过,上限是三瓶啤酒。

然而,酒杯一满,就由不得你。

酒过三巡,警察同志都还保持清醒,如也已有点晕,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可于翎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适,还在和身边的同事划拳。

觥筹交错间,如也撑着头,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对男人的要求:不抽烟不喝酒,心地善良,看着顺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态的浮躁,她已不考虑这么多,要不找一个喜欢的,要不找一个合适的。

然而,合适等于喜欢,没有的事;喜欢就一定合适,也说不准。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胡思乱想中,多了几分忧愁。何以解忧?

借酒浇愁愁更愁哎!

有人举杯敬酒,如也又喝了三杯,人开始发呆。手机在响,陌生号码。接起,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听得“身份证”几个字,含含糊糊的骂对方是个骗子之后,挂了。

接着,轮到佘檀舟手机响。

佘檀舟正在跑步机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是蒋萱。他看了两眼,继续跑步,可是手机实在闹得不停,他才关了跑步机电源,接起,却不说话。

“……檀舟,我刚才给你的学生姚如也打电话,她那里很吵,说得不太清楚,能不能麻烦你问问她身份证,我好买飞机票。”

“好。”

“嗯,檀舟,晚安。”

“嗯。”

佘檀舟把挂在一边的毛巾抽出来,一边擦汗一边给如也打电话,一次,没接,过五分钟,又一次,没接。

电视广告里穿出熟悉的乐曲,今天是圣诞节。

第三次拨过去的时候,她接了,“谁、谁呀!”声音很不耐烦,嗓门也比平时大。

“你在哪里。”

“你谁呀!说呀!”

“姚如也。”佘檀舟站起来,把毛巾随手一扔,眉一皱,“你喝多了。”

“哎?你肿么鸡道?你谁呀?”说话都不利索。

佘檀舟看看钟,将近十点。“在哪,我去接你。”

“不要不要!不认识你。”

“我是佘檀舟。”

“我不认识佘檀舟!”如也几蛮横,就是要撇清,在学校,我认识,在外面,不知道佘檀舟是谁。

“我再问一遍,你在哪里。”

“是不是不说就不能毕业了?”

“是。”

如也瞄到碗碟上的小字,“呃……那个……辛香汇!”

“等我。”

“你不要来,来了要喝酒的。”又反悔,自他那次强吻她还赖她头上,她上课都不抬头。

“啪。”佘檀舟挂了电话。

死姚如也,电话一挂,立马忘了这个事,手机都扔在一边,夹了块猪蹄啃啊啃,筷子不够方便,用手,呱唧呱唧。

在吃完第三个猪蹄时,她像小孩子一样舔着自己的拇指,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拉开,如也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大脑当机了一会儿,如也歪歪头。

佘老师怎么来了?

死如也啊,你什么记性,二傻子!

佘檀舟扫了一眼桌面和桌底,啤酒,几瓶啤酒就醉成这副德行。他的目光落在姚如也脸上,她比平时还呆,脸还红。

“这位是……”几个警察同志站起来,微醺,职业的敏感,这个人,来者不善。

“我老师。”如也摇摇晃晃站起来,像领导亲切接见下属似的架势,那刚啃完猪蹄黏糊糊油汪汪的爪子,握紧佘檀舟的右手上下摇动,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好哇,小佘。”

小佘?!叫谁呢?

还好佘檀舟带来的两瓶金门高粱,提在左手上。

于翎不知道如也怎么把自己大学老师叫来了,但来了就是客,赶紧招呼着让了个位置,还添了碗筷。

佘檀舟好容易扯开如也的爪子,一拉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了,看了看她,还不是太醉,估计也喝到位了,再喝下去,绝对出丑。

金门高粱一开,酒香四溢。于翎暗自打量这个男人,大气,优雅,但上来就是白的,果真来者不善啊。

白酒这种东西,喝雅了,能跟拉菲红酒一样,细细品,慢慢回味,它的甘,它的清,它的醇;喝俗了,能跟最低度数的啤酒一样,一杯杯干,谁喝得快,喝得多,喝得不要命。

今晚佘檀舟提着白酒来,要往俗了喝。

大杯换成小杯,全部满上。佘檀舟先倒了一大杯,说,“我来得晚,自罚一杯。”说完,一下子就干了,利落,干净,喝完了杯口整个儿朝下,不留一滴,杯子一放,小杯里再次倒满。

受过“酒精”考验的几个警察同志隐隐觉得,这忽然来的新朋友喝酒,犀利,干脆,有几分部队培养出来的架势。

一个个敬,跟当时的柳向晚,竟几分相似。

忘了说,把外人全部灌醉,把自己人带走,别人只当热情——这一招啊,当初就是佘檀舟教给柳向晚的。

佘檀舟此人,可雅,可俗,可正,可邪。

他一个人,敬了一圈,除如也之外。

如也哪里想到,佘檀舟这是为她而来,见他坐下,还鼓掌,几兴奋的模样,“哇,看不出来,老师,你这会喝酒!”

“不常喝。”

如也见他右手上沾了酱油(还不是你弄的!),赶紧找面巾纸给他擦,桌上的用完了,她在包里翻啊翻,掏出一包,“佘老师,你擦擦。”

佘檀舟接了,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卫生巾。

女孩子包包里的小袋子内,通常备着这样的东西。

这个吸水能力虽好,但实在不适合用来擦手。

一辈子用不着这玩意儿的佘檀舟自然还回去,谁知喝多了的二傻子还推辞“你用你用!别跟我客气!”。

“不跟你客气,这东西我用不上。”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这二货掏了什么东西出来,佘檀舟的手始终在桌子下面。

“用不上留着呀,以后还可以用呢。”如也仗义地摇摇手,她包里真正的面巾纸在默默哭泣。

用你妹啊用。

算了,不能跟二傻子一般见识。佘檀舟把卫生巾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白酒终究不适合快喝,前面那些啤酒打底,加上一个酒量深不可测的人一杯杯跟你玩,一桌子警察,虽不能说烂醉,但都不利索鸟。

每个酒量深不可测的人,背后都有段深不可测的往事。

门外停着一辆奔驰S350L,挂军牌。一大帮人七扭八歪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神智已然不太清醒,佘檀舟背着晕乎乎软绵绵的如也,把她放在车后座上,自己进了副驾驶,“御都花苑。”

如也那个晕啊,天旋地转,可神智还算没有丧失。车多人多,车子走走停停,昏沉沉间,如也被佘檀舟半拖半拽进了家门,哼哼唧唧倒在沙发上,半天才发现不是自己房间。

她挣扎着要起来,忽然,佘檀舟压在她身上,把她两只手往上一抬,分别按住。

禽兽教师酒后强暴学生?

酒被吓醒一半,如也眼睛瞪得老大。

佘檀舟的脸离她极近,几乎鼻尖相触,他俩呼吸间都有微微的酒气,如也动不了,只是脖子拼命往后缩,双下巴都给挤出来鸟。越往后缩,佘檀舟的脸就越靠近,猛地,就要往下压,她骇然大叫:“啊——不能亲!”

“为什么?”佘檀舟低声问,呼出的气息渐渐炙热。

“就是不能亲!”如也挣扎,又被按紧,哎哟,这可怎么办,人又晕,胆又颤,只剩下本能在反抗。

女人的本能是逃避,男人的本能是进攻,侵略,占有。

“姚如也,你喝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都正常。”就是要吓她,让她长记性,看她下次还敢在不认识的男人面前,喝到连扇人巴掌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也喝……”如也还颇为委屈。

“我不会任人这般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佘檀舟逗她,脸往下一挨,她就又是甩头又是嫌弃地撇嘴。

但这厮,居然死鸭子嘴硬:“别刚愎自用,你只是还没有遇见那个能把你压倒在地的人,但凡有一天遇到了,你……”

“如何?”

“你不知道几高兴!”

“我现在就很高兴。”

“为神马!”

“遇见了能被我压倒在地的人。”

“你不能这么不上进,上课的时候你还教我们要多求证,多试验,找寻不同的方法和试着推导更深层次的结果。”如也虎着脸,一板一眼地说。

佘檀舟眉一挑,“你居然听我的课?”

“嗯,看在我听了你的课的份上,能放开我么?呜呜,我想吐。”如也抿嘴。

佘檀舟冷哼,轻笑,“这么巧,我也想。”

“别!”如也死死闭上眼,这家伙万一忍不住直接吐自己一头,那真是太恶心了!“你你!忍住!”

“忍住哪方面?”

“耶?你有几方面?”醉了的如也眼睛却特别亮,跟小孩儿似的单纯。

“两方面。”

“你忍住想吐的那方面!”如也大叫,见他点头,便松了口气,又鸡婆地问:“另外一方面是什么?”

“是这样。”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啊——”如也尖叫。

佘檀舟空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如也右手得了空,一个劲儿推他,他把她一双手一并,用左手一按,她又动不了。

这是动物间赤裸裸的角力。

“……我渴了。”如也孬种一样又缩脖子。

佘檀舟盯了她半晌,终是起身,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出来见她没有跑,平躺在沙发上,右手搭在脸上,左手毫无力气地垂在一边。

他将她的上身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杯沿抵在她唇边,哄她喝。

如也这时娇气了,喝了两口,蛮横地推他的手,“太甜了。”

她的酒劲全上来了,在他加了点水又回到她身边时,她一边小口小口地抿蜂蜜水一边默默地哭,好像受了欺负,委屈却说不出口的孩童,身子更软,眼神游离。

醉了的人是最难缠的,然而在这样难缠的时候,他没有把你丢开,任你摇摇晃晃,磕磕碰碰,而是耐心而宽容地在一边听你胡言乱语,看你丑态尽显,哪怕你说出的都是刺伤他的话,哪怕你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可,他就是愿意这样无奈却热忱地照顾你,帮你挂好乱丢的衣服,帮你放好一南一北的鞋子,帮你擦掉几滴虐了他心的眼泪。

说句土的,牵挂啊,否则怎么不把你推街上让车撞死算了。

一杯蜂蜜水喝完,如也敛了眼泪,鼻尖是红的,却抬眼无辜地看着佘檀舟。

佘檀舟忽然俯身抱紧了她。

她的手本能地抬起,怀抱着他的腰,却没什么力气,松松的,然而却揪着他的衣服。

怀中的人,发间还有香气,软糯,无助,时而的一声轻哼,却像动情时难耐的低吟,怎不让人心念颤动,让人舍不得放开。她难得如此静,如此娇,如此媚态。

喝醉的女人有一种媚态,只有富有艺术感却不带猥亵的人才看得清,好像贵妃微醺对月举杯,眼波如丝,拈花娇笑,人却比花娇。

她的呼吸渐渐沉了许多。

睡着了。

手慢慢又耷拉下去,歪着头。

大家都说,若末日不是末日,那么这年的圣诞节,就象征着新生。

但是带着妆睡觉,毕竟对皮肤不好。

所以第二天,如也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下巴有点疼,一摸,中间一个青春痘。

如也没有烂醉,清楚自己昨晚没做什么坏事。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酒后乱性”,醉了的人连动一下都困难,乱什么性。这个词不过是给两个本来就有那么点意思的人,一个逃避责任的借口。

外面有滋滋声,像外婆正在煎鸡蛋铺面饼的动静。

如也小偷一样摸到客厅,恰好撞见穿一身休闲服的佘檀舟把两个煎鸡蛋端出来。她愣在原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桌上。中西合璧的早餐,牛奶,煎鸡蛋煎香肠,小葱拌豆腐,沙拉,还有涂着红油豆腐乳的烤吐司。

巨蟹座的男人。

如也伸着懒腰走进洗手间,发现自己的脸惨不忍睹,尤其是眼睛。睫毛膏呈放射状像残疾的蜘蛛一样附在她眼睛周围。

“嗷嗷——”如也哀嚎,胡乱抓了一瓶男士洁面膏,用水猛洗,不想,那是人家夏天用的,含大量薄荷成分,虽室内有装暖气,可没做好思想准备猛地一洗,凉得如也捶胸顿足。

佘檀舟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如也在里面迎风流泪,一看那洁面膏,明白八分。

这样的打击不足以发人警醒。

“呵呵……”如也讨好地坐下,指了指桌上的两片吐司,厚颜无耻问,“有我的份吗……”

佘檀舟主动递给他一片,如也心里好感动,咬了一口,红油豆腐乳配烤吐司的味道竟然如此完美。吃了大半个,她胆子大了,开始打听:“呃……佘老师,嘿嘿,我我我昨晚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佘檀舟抬眼,眼神中有凌厉,如也紧张了一下,他这什么表情!怎么……好像很生气?

“你……”佘檀舟又是那种很无辜很委屈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唇。

“我又亲你了?!”如也大骇,脱口而出。

佘檀舟点头,严厉道:“这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行为,请你以后自重。”

如也困惑了,昨晚好像有这么回事,又好像没有,可这人呐,经不起暗示,脑补了一个自己看见美男在侧就忘记了道德忘记了廉耻忘记了党性,主动撅着嘴儿去亲人家的画面。

甩了甩头,“我……我记得好像……是你……”

“姚如也。”佘檀舟的眼神幽幽飘过去,“如果是我主动,你还能安安稳稳原封不动睡到现在?”

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有个挂钟,十点十五分。

这么一想也对,他昨晚若一发不可收拾地禽兽了,她还能原封不动么?

那么,就是她禽兽了?

佘檀舟喝完一杯牛奶,起身续杯的时候,镇定自若地从昨晚穿的上衣口袋里把卫生巾掏出来还给她。

“这又是什么!”如也不接。

“你昨晚给的。”

“哈?!”如也冥思苦想了很久,“我昨晚给你的是面巾纸。”

“是吗?”佘檀舟不答反问。

如也掏了掏自己的包,里面有一包崭新的面巾纸。又去翻了翻小暗袋,里面空空。她默默把桌上的卫生巾收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带着巨大的无地自容,如也心事重重吃完早餐,佘檀舟收拾桌子的时候,她非常殷勤地跳起来要去帮忙,可是被桌脚一拌,她整个人往前扑,恍惚间抓到什么东西,唰一声,抬头时,人家动也不动,背对着她,往下看一点——她把人家裤子拽下来一半鸟!

内裤是黑色CK。

我勒个去啊!

夺门而逃,泪奔的姚如也,再次故技重施。

扒裤门加夜不归宿。

潘璞玉笃信了如也跟于翎成一对儿了,而如也无论如何不敢开口解释那天晚上睡了佘檀舟……的家。

为此她还做了好几次噩梦,梦里佘檀舟的裤子一次次被她拽掉,那被黑色布料包裹住的禁区,一次次出现在如也深深的脑海里。

你存在,我婶婶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但是接下来一件事,转移了她懊悔的小情绪。

某天,何斯琛亲自打电话,夸她人机灵,才华横溢,还说这个月的“诺亿之星”评给她。如也觉得这是个阴谋,是要辞退她的“最后的晚餐”,于是就开始为自己辩白:“经理,你的棒棒糖太贵了,老百姓买不起。”

何斯琛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邪恶,“那不是我的棒棒糖。”

“就是你的棒棒糖。”如也十分正直地顶回去,“别人的棒棒糖一元,商店零钱不够还能当硬币找,你的呢,简直可以放在什么皇家会所里面让花花公子买了骗女孩子。”

“你的思维十分独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把这些棒棒糖推荐给艾尔斯国际皇家会所的么?”

“什么会所?”如也听都没听过。

“别装傻了。”何斯琛嘿嘿笑着,“诺亿之星有五千元的奖励,加上你这个月的提成,是你上次卖月饼的三倍。”

“经理你说明白点。”

何斯琛笑呵呵的,“他们还送了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给你,我挂公司了啊,添点人气。”

如也想了半天,想起那个低血糖老大爷,又问了一下,还真是老大爷的儿子来送的锦旗,顺带让星空棒棒糖进驻他经营的皇家会所,头几天销量不错。

人不能轻易做好事,否则好报来得有点太快啊~╮(╯_╰)╭

元旦过后,带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兴奋,和不愿意见到佘檀舟的别扭,如也无奈拖着行李箱去了禄口机场。上飞机后,她跟许邵山坐一起,蒋萱和佘檀舟坐在他们后面那排。

佘檀舟站在座位边,却不坐,先坐下的蒋萱很客气地问,“佘老师坐惯了商务舱,坐这儿是不是不习惯?”

她怎么知道佘檀舟坐惯了商务舱?

佘檀舟笑笑,不答,倾身问,“许主任,能跟我换个位置吗?我有些事要交代小姚。”

许邵山干脆地站起来换了位置,还打趣蒋萱:“蒋老师怎么一脸失望?不喜欢我这个糟老头要坐你身边?”

“许主任太会说笑了。”蒋萱捂嘴笑,“您坐呀。”

如也嘟着嘴,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眼睁睁看着佘檀舟长腿一跨,坐在靠窗的那边。但他也不跟她说话,飞机起飞后,闭目养神起来。

如也第一次坐白天的航班,对窗外的云十分好奇,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窗外看。“佘老师。”她捅捅佘檀舟的手臂,“你又不看风景,我能跟你换个位置不?”

“好。”他答应得干脆,换了位置。

如也心花怒放,贴在窗边看啊看,云啊,棉花一样啊,城市啊,火柴盒一样啊,人啊,都看不见啦,风啊,暖暖和和啊……

等等。

哪来的风?

如也头一转,吧唧,唇撞在佘檀舟脸上。

如也这回亲自目睹自己“强吻”他,觉得十分羞愤,然而又不敢声张,心里暗叹我他妈第三次干这种事了,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猥琐的!

这次的不小心,也不排除某人又算好角度故意等你贴上来的可能。

佘檀舟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眉一皱,“这次又是不小心?”

“谁叫你自己贴过来……”如也几小声,怕被后面两个人知道。

“不是只有你想看窗外的云。”

“那再换回来。”如也“啪”一声解开安全带。

如也余光瞟见佘檀舟从她身后移到靠窗的位置上,于是便头脑简单失去警觉性,扶着前座移动到中间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正好坐在站起来又故意坐回去的佘檀舟身上。

这一屁股坐的那样干脆,那样义不容辞,好像有种投怀送抱的急迫和娇嗔。

“你!”如也跳起来,像屁股坐到仙人球。

某人坐怀不乱,淡定自若。

“怎么了?”许邵山在后面问。

如也赔笑,赶紧坐回靠窗的位子上。

“不要随意走动,危险。”佘檀舟用教导学生的口吻说。

有点搞不懂佘檀舟,她自从文江宇婚宴时“不小心”亲到他之后,就一再出状况,难道他真是个受害者?如也觉得自己更像。

如也捏拳头,不高兴了很久,最终自己戴上耳机,一路听音乐到飞机抵达太平机场。

负责接机的人将他们带到新巴黎大酒店,离开会的哈工大科技园比较近,且会议最后一天的颁奖仪式就在这个酒店的会议室里举行。一眼望去,酒店大堂竟有几分法国风格,前台后面有类似凯旋门的装饰,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绘图的天花板上。

如也睡了个长长的午觉,起来站床边伸懒腰时发现四点多天就都黑了,果然啊,祖国最北的省份就是跟南方不一样。再一看,不得了,军车啊,警车啊,在楼下空地排了一排,最后一辆挂了军用牌照的奥迪来了,从里面下来一个微胖但挺拔的军人,不多时,这个男人出现在她所在楼层的走廊上,如也从猫眼里一看,对门的佘檀舟开了门,那个军人很热络地搂着他进去了。

“在看什么?”蒋萱刚洗好澡,也从猫眼往外看,“这是……”

如也已经胡思乱想得天花乱坠,蒋萱辨认了半天,说:“那个男的是沈阳军区司令员柳少海。”

“哦?”如也傻傻地应着。

“我在军事新闻上看过他。”蒋萱又看了看,温和一笑,只说:“挺暖和的,如也要不要洗澡?”

如也答应着,洗了个澡出来,还不到吃饭时间,就想下楼逛逛,没走几步就遇见佘檀舟和柳少海从对面出来,如也一见柳少海的肩章就倒吸一口气,两颗金星,中将。

“吃过了吗?”佘檀舟亲切和蔼地问她。他穿带毛领的厚外套,似乎要出去。

“没……”如也低头。

“一起去。”佘檀舟趋前一步,难得温柔地说。

“不用了……佘老师你们去吧。”如也见楼下那架势,心想咱不趟这个浑水。说着,就匆忙往回走。

“宝贝,我错了还不行吗?”

哈?!

如也惊诧地回头,佘檀舟一脸宠溺而无奈,他身边的柳少海果然大将风范,听他这么一说,只是抬眼看了看如也,又淡定地移开目光。

只见这个该死得佘檀舟几小心翼翼地快步走过来,一个劲儿道歉,“我错了,宝贝别生气了,跟我去吧。”说话间,拉着她的手腕,走到柳少海跟前,“叫叔叔。”

如也那个惊慌失措啊,这又是哪一出,怎么就乱叫人叔叔了,她不依,只是抽动着眼角叫了一句:“……司令……好。”

“你好。”柳少海点点头。

佘檀舟双眼微微一瞪,看了看如也。

如也在万分不情愿下,被佘檀舟绑架到了楼下,坐进奥迪车后面的一辆车后。“你……”如也压低声音,小心瞥了一眼开车的人,人家专心开车,看都不往后看的,“你干嘛……干嘛那样叫我!”

“不对吗?”佘檀舟挑眉,“你刚才叫他什么?”

“司令。”如也开始显摆,“他是沈阳军区司令叫那个……呃……海柳梢!”

“柳少海。”

“哦哦。”如也故作严肃正经,“我知道,一时说错。”

佘檀舟转头盯住她,一直盯。

“好啦,我承认是蒋萱老师告诉我的……”如也坦白,耸耸肩。

蒋萱……佘檀舟的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消失了,“他是柳向晚的父亲。”

“哦?”怪不得这么熟络,“不是你干爹啊?”

如也啊,你真够口无遮拦的。

佘檀舟无奈摇头,静静看窗外风景。

如也真香,淡淡的沐浴液味道,未画眼线的眼睛多了些自然的和气,素净的脸,脸颊因刚洗过澡而微微泛红,像天然的胭脂,又像刚刚成熟的苹果,回忆起那夜她的唇,她的绵软,佘檀舟忽然又看向她。

“那你爹是干嘛的?”她刚好也看过来,没头没脑地问。

“是柳向晚的干爹。”佘檀舟轻笑着回答。

如也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甩开头不理他了。

人家没骗你,佘檀舟家老爷子佘谨行同志,真是人柳向晚的干爹!

车停在花园邨宾馆,正门口有个影壁,影壁后刻着《沁园春·雪》,描了红。

柳少海在哈尔滨开会,听说佘檀舟也来,出于两家人三十多年的交情,他只想置办老邻居间的便饭,所以拒绝了省委和军分区一些干部的邀请,独自带着他们到了这里,随行的部队干部都在外面。桌上五菜一汤,一小壶温着的茅台。在如也的印象里,东北菜有种粗犷彪悍感,咸就是咸,酸就是酸,不像绍兴那边,酸中带甜,甜里又有一丝绍兴黄酒的香。花园邨却难得细致,取了东北爷们的实在,北京老贵族的讲究,色香味俱全。

柳少海有苏北的口音,“向晚最近安不安分?我听说军分区军演的时候,那小子在掩体里就是呆不住,猴一样。”

“您老对向晚要求过于严格,他年纪轻轻就晋了中校,个人素质和能力不容小窥。”佘檀舟添酒,自己先干为尽。

“他从小就不让我省心,还总闯大祸。”柳少海坐的时候也是笔挺着,气质卓然,“轻舟的事,那么多年了,每次见到老佘,我都无地自容。”

如也眼珠转了转,佘檀舟好像有个妹妹,叫佘轻舟。

佘檀舟沉默了一会儿,“……十八年,若她还在,也该大学毕业了。”

如也心里“咯噔”一下,他妹妹难道……

佘檀舟可能是不太想继续谈轻舟的事,“我看了中俄军演的新闻,您的风采不减当年。”

“老喽,哈哈哈……”柳少海开始细细打量如也,这丫头倒也素净,话不多,看起来二十五上下,“什么时候请吃喜糖?”

“噗……”如也差点没给呛死。

“害羞了?”柳少海又大笑。

“您别逗她,她今天生我气。”佘檀舟还故意看了看她,如也心里那个憋屈啊,他这招毒,她就算当场说“谁跟你是一对儿了”,人家柳少海只当她是在闹别扭。

太会占便宜了吧。

“小姑娘别生气,檀舟怎么欺负你的,跟叔叔说,叔叔罚他站。”柳少海哄小孩儿一样。

“他……他捉弄我。”如也言简意赅,这会儿嘴忽然甜起来,“叔叔,您一定要罚他,不然他以后还欺负我。”

“行,檀舟你立正!把酒喝了,下次再犯,三十军棍。”柳少海严肃道。

佘檀舟照做,完了还特宠爱地问:“不生气了,嗯?”

俊眉微蹙,双目含情,那认真的模样,跟真的似的。

“好啦……”如也忽然脸红,把他推开,在柳少海眼里,尽是情侣间有爱的互动。

“我家臭小子到现在也没个对象。”即使当到将军,说到自家儿子,哪个父亲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三十出头了,还定不下来,我像他这个年纪,早就……”

如也继续埋头吃东西,从他二人的谈话里,她大概猜出佘檀舟的父亲也在部队,和柳少海一样,早年都在南京军区,所以住一个大院儿。

在回宾馆的车里,如也忍不住鸡婆,“你妹妹怎么啦?”

“失踪了。”佘檀舟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根本没想瞒着她,“她四岁那年,跟着向晚玩。向晚口渴买汽水,一转身,轻舟从此不见了。”

“没找找?”总说柳向晚怎么为了你那么拼命呢,原来弄丢了你妹妹,欠你们一家人呀。如也心里暗叹,看来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

“找过。”佘檀舟从怀里掏出钱包,打开,里面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大概两岁左右,趴在地上玩沙子的。

“哟,跟我妹小时候长得可真像呀。”如也随口说。

佘檀舟并没接她的话,而是说:“公安部每次解救被拐卖儿童,遇到年纪跟轻舟差不多的,都通知我父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从未见过轻舟。”

八成是……没了。如也没说出口,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如此一来,柳向晚可真欠了佘檀舟了,这么多年,是不是都用身体还债……

☆☆☆

会议定在哈工大科技园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如也吃早餐的时候,顺了两个核桃和一把炒黄豆在口袋里,准备会上无聊时偷吃。

参会的各大院校专家学者和教授都是清一色的西装,佘檀舟在这些专家中出类拔萃,暗灰色西装领口多了一圈针织的假领,庄严中多了一抹时尚,整个人更加帅气挺拔。

许是遇到了北航的校友,佘檀舟站在远处寒暄着,如也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把玩着核桃,忽然心生一计,把一个核桃塞进了旁边椅子的坐垫套下面,用手捅啊捅,让那个核桃躺在坐垫最中间。

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上面,掩饰掩饰。

会议开始后,佘檀舟走到如也身边,瞥了眼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放在如也怀里,不疑有他,坐了下去。

如也余光看见,他愣了一下。

这核桃,不知道是瞎猫碰死老鼠还是如也大智若愚,放得精准,就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前有豺狼后有虎,后有菊花前有蛋。这一坐下来,比坐在仙人球上还难受。

这是在惩罚你昨晚在长辈面前胡说,占我便宜。如也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黄豆放嘴里,咬得嘎嘣脆。

最大的苦楚还在于,会议一开始,摄像机、照相机都来了,南航的位置在头几排,这时你把手伸进屁股底下一阵乱掏,或者站起来屁股朝着主席台翻坐垫,都不太合适。

蛋疼,不过如此。

佘檀舟慢慢偏头,盯住鸟如也。

“佘老师,怎么了?”如也可热情了,“您渴吗?您饿吗?您……疼吗?”

疼,你们这些女人是不会理解当中一个硬物,你偏要坐在上面的疼,这简直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佘檀舟阴阴地一笑,故意把桌上的会议材料扔在地上,蹲下去捡的时候,拿走了坐垫底下的核桃,又坐回原位,十分自然。

如也悻悻瘪嘴。

在如也看来冗长的会议一点也没意思,几个老教授在上面做特邀汇报,她撑着头都快睡着了,口袋里的黄豆也快吃光了,这时,会议主持人忽然说:“接下来,有请来自南京航天航空大学的佘檀舟副教授就《叶片中弦横流溢流效应实验研究》做特邀汇报。”

如也这才注意到,佘檀舟已走向汇报区。

有些男人天生身上就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光环,那种在一万人中都绽放光芒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加沉淀,年轻时也许张扬,就好像春天怒放的花一般夺目,而立之年后,却像深秋的桂花,约莫间,那股幽香萦绕不去,沁入人心。

站在台上淡定自若的佘檀舟无疑经历了这样的转变,他沉稳间蕴含张力,淡定间魅力逼人,全场安安静静,会场只有他如同电台主播一般好听的声音环绕四周。

大气,从容,英俊,优雅。

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哗众取宠,只是往那儿一站就可以吸引住所有人的魅力和魄力。

如也忽然觉得他高不可攀。

隔了几个位置的蒋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佘檀舟,和如也一样的目光,似乎对她来说,佘檀舟也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十五分钟的汇报,佘檀舟鞠躬之后,全场一片掌声,这才有议论声起。

会议还在继续,如也溜出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台上做汇报的人很眼熟,好像是母校的教授,便一边盯人家看一边走向座位。这一坐……

“啊!”如也大叫一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中间一个核桃。

安静的会场更加安静了,连台上做汇报的人都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如也反应快,竖起大拇指,“好!”然后啪啪啪鼓掌。

啪啪啪了半天,无人响应。

佘檀舟唇边凝着笑,一道浅浅的笑纹。

如也恨不能钻桌子底下去。

汇报还再继续,如也屁股底下的核桃纹丝不动,她也故意把资料扔下去,借捡材料蹲下把核桃弄走。她在桌子底下抬眼瞪佘檀舟的时候,他往下看,居高临下,小人得志。

如也重新坐好,头上仿佛罩着一团乌云。

这丫头安分了。

直到……

会议后会餐结束,一批专家学者回到新巴黎,电梯里人头拥挤,如也见许劭山和佘檀舟先进去了,站在最角落,她也挤了进去,找到佘檀舟,硬是挤在他前面,电梯门一关,她趁人们在调整平衡时,一提气,一踮脚。

踩死你。

如也把重心往后移,借着电梯人多,假装无意将高跟鞋后跟直接踩在佘檀舟鞋面上。

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如也听见一声闷哼,心里大爽。

电梯门开后,如也转头,发现佘檀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许劭山换了位置,她那高高的鞋跟啊,踩的是系主任许劭山。

许邵山疼得他,抱着脚哎哟哎哟地叫。

“许教授,对不起呀……”如也当场泪崩。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佘檀舟果然落井下石了,还装好人地向许劭山赔罪,“许主任别往心里去,人有失手,猪有失蹄。”他瞥了眼如也的高跟鞋。

如也继续低头泪崩。

“没事,呵呵,人多没办法。”许劭山脾气很好,也没往坏的地方想。

姚如也,你还不知道你的对手是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会议一共三天半,如也参加了第一天上午在主会议大厅的开幕式,打算剩下几天都窝宾馆里睡觉上网。第二天,她被门铃声惊醒,猫着身子跑到门边问:“谁呀?”

“查水表。”

如也往猫眼看了一下,是本该在分会场听论文报告的佘檀舟。

她披外套开了门,佘檀舟一步跨进来。如也倒退三步,捂住胸部,紧张兮兮地质问:“……你干嘛!”

佘檀舟将黑色呢子外套脱了,搭椅子上,里面是一身铁灰色的Brioni西装,围着黑色的毛线围巾。看了看凌乱的被子,他释然道:“刚睡醒?”

“不是刚睡醒……”如也恨恨地说,“要不是某人查水表,我现在还没醒。”

佘檀舟脸上无一丝扰人清梦的惭愧,反而很鄙夷地看了看她,“我以为带你来参加此次会议能让你明白自己和一流院校专家学者们的差距,谁知你还是没有参透‘笨鸟先飞’的道理。”

如也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挂钟,不过九点半,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开会吗?“你……你居然翘会?”

“不是翘会,是因私事暂时离开。”……就是翘会。

如也隐隐觉得这个私事是跟自己有关,“有私事您就赶紧去吧,别因为要教育我而耽误了。”

佘檀舟把如也睡前折好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件丢给她,“穿上,跟我走。”

如也不愿意了,拿开他扔在自己脑袋上的毛衣,“有什么私事非要我跟你到外面去!”

佘檀舟兴味一挑眉,斜睨向她,“在房里你能跟我办什么事?”

“房事。”如也自作聪明地抢答。

佘檀舟别过头,一副被猥琐女占了便宜的无奈表情。

话说出口才明白过来的如也十分羞愤,抱着衣服冲进浴室关了门。佘檀舟实在太阴险狡诈了,她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同时高估了他的人品。

半个小时后,姚如也神采奕奕出现在佘檀舟面前。

楼下停着一辆挂军牌的A6。如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到哪里都能调来军车当出行工具,真是太恶霸了。A6在市区稳稳地开,司机有时还充当导游,过江的时候,他操着纯正东北口音说:“这底下就是著名的松花江,春天的时候吧,一群鸭子从江上游过去,呱唧,下一个蛋掉江里,捞上来一瞧,你们猜咋地?嘿,一颗松花蛋诞生了。”

如也哈哈大笑,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太阳岛啊。那儿有冰雪雕,你们南边儿过来的都没看过,你老公让我带你去瞅瞅嘛。”东北的汉子真是直啊,瞬间冷掉了一车的温度,如也低头,捏拳头,咬牙切齿。“他……不是我老公……”

三十多分钟后,他们到了传说中的太阳岛。

进园后,一片银装素裹,大气磅礴,这是在祖国东北一隅才见得到的冰天雪地,气势恢宏。地上是松松软软的雪,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雪雕,与头顶白茫茫的天浑然一体,既有雄伟高大如山之作,又有玲玫剔透似玉之品,与这里相比,你以前看见的雪都不叫雪,冰都不是冰。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固然冷,固然冻,但人生这辈子能冷这么一阵,也值。

如也仰着头看雪雕,在庞大的作品之间跑来跑去,啧啧赞叹。

佘檀舟背着单反,用长焦镜头拍下远处那个穿梭在冰雪世界里的姑娘:她好奇地去摸雪雕底座的模样,她坏心眼地想推倒一个雪雕的狡猾表情,她滑到了不爬起来还跪在地上挖雪坑的调皮。

整她,让她生气,然后给点甜头让她高兴,这似乎是佘檀舟对如也习惯性的政策——大棒加胡萝卜。

树枝上的雪掉在她头上,她拍着自己的脑袋,鼻子都冻红了,仰天打了个喷嚏,戴着手套的手捂着自己的脸。佘檀舟笑笑,眼神竟然说不出的温柔。

“檀舟,下次下雪的时候,你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好不好……”似乎那是很飘渺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佘檀舟皱皱眉,抬眼环顾一圈四周,白茫茫,没有这声音的主人。他远远望着一个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一丝落寞,但稍后就移开目光,调整相机,拍了几张雪景。再从镜头中寻找如也时,她不见了。

“你偷拍我……”一个哀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佘檀舟转身,如也撇着嘴站在那里,“这相机里有多少我丑陋的照片呀……”

却不想,他把相机放下了,解下围巾,环绕在她头上脖子上,还打了个结,她的耳朵和脸就马上感觉到了来自围巾上的,他的体温。只是这形象——也太像偷地雷的了!

如也在园区跑来跑去,摆各种造型,做各种鬼脸,其中也不乏佘檀舟精准的抓拍。佘檀舟就好像明星发布会的记者,如也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一个上午就尽给她拍照片了。

午餐后如也还不嫌累,依旧到处跑,只是她跑到一处冰雪城堡前忽然停下来,疑惑地看了好久,最终躲在一棵树后,鬼鬼祟祟的。佘檀舟上前询问,也被她拉到树后,“你看,那个是不是蒋老师?”

佘檀舟看了一眼,蒋萱在雪城堡前抬头看,姣好的面庞,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戴着一副毛绒绒的红色耳罩。

“她也翘会了。”如也挑眉,贼眉鼠眼看着佘檀舟,“佘老师你这个头起得不好。”

“我办私事。”佘檀舟强调。

如也对手指,开始犹豫,“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神马的?”

“不必了。”佘檀舟扯了如也羽绒服的帽子就往旁边拉,一路拽着绕过雪城堡,跟幼儿园的老师组织小孩春游似的,带她到一个堆满雪的空地上,那儿好多人在堆雪人。

如也跃跃欲试,蹲在那儿开始挖雪。余光瞥见佘檀舟走开了,心想他可能上洗手间,就自顾自滚雪球。

佘檀舟回到雪城堡前,蒋萱还在那里,很虔诚地在祷告什么。

“蒋萱。”他在她身后停下。

蒋萱一愣,睁眼转身去,见是佘檀舟,不禁一笑,“我知道你会来。”

“嗯。”他扬扬唇角。

“这里还真挺壮观的,今天来了真高兴,也算是了一个心愿吧。”蒋萱真诚地说,“只是没想到能遇见你。”

“拍点照片。”佘檀舟拍拍肩上背的相机,“你若需要,回去洗一份给你。”

“谢了。我们互相保证,不把翘会的事说出去。”蒋萱说。

佘檀舟颔首,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不打扰了,再见。”

蒋萱又是一愣,一丝失望拂过眼底,“呵呵,好的。”

佘檀舟绕回空地,如也已经堆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雪人,还把他的围巾围在雪人的脖子上。接着,冲着雪人的脸就是两拳,打出两个凹槽,捡了两个石头按进去,又戳了个嘴出来,用捡来的树枝在雪人的肚子上拼了一个“佘”字,满意地拍拍手。

佘檀舟看见,她的双手都冻红了。太冷太冷!

如也见他回来,激动地叫他帮忙拍照。只见他走过来,脱了黑色皮手套,握着她的手就这么贴在自己的脸旁。如也僵硬了,好像忽然被冰冻住一样,只感觉他的脸有微微的热度,许是嫌不够暖,她把手往下移了一些,贴在他脖子上,那里是动脉所在,果然温暖许多。

如也的手是暖和了,被冰一样的爪子掐着脖子的佘檀舟可不好受,可只能忍着。身边经过一个带孙子来玩的东北大妈都看不过去了,停下劝道:“大妹子,夫妻打架可别掐脖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捏,看把你老公掐的……啧啧。”边叹气,边拉着孙子走远。

“他真不是我老公……”如也泪奔,把爪子缩了回去揣羽绒服口袋里,“你快解释一下啊。”她抬头,焦急地说。

“无妨,一日为师,终生为夫。”佘檀舟这会儿倒是大方了。

如也怒驳:“胡说,应该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是吗?”佘檀舟反问,见她点头,就一脸嫌弃,“我不认你这种智商的女儿。”

如也更是一脸嫌弃,“谁要当你女儿了……”

“是谁强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佘檀舟走到雪人前,端详着雪人肚子上用树枝拼的“佘”字,动手把两横一竖都给拿走了,又调整了一下,“佘”字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父”字。转身挑衅似的斜睨如也,“站这边来,为父给你照相。”

“不照不照!”如也从地上抓起一团雪,凶狠地扑过去按在他脸上,谁知,这家伙故技重施,脚下一滑,如也同志,被他顺带拉倒,不知道是第几次尖叫着一嘴亲在他的唇上。

有点冰。

“你怎么又……”佘檀舟推开她,再次一脸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

我冤枉啊!如也沾一脸雪,双手捂着嘴,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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