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层层叠叠,一辆辆跑车从公路上奔腾而过,擦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童谣坐在副驾驶位上,身子微微倾斜,几乎整张脸都要探出车窗。
陆屹楠和钟可欣婚礼的刹那,她以为自己会窒息到死掉,可上天见怜,陆屹楠当众悔婚,又给了她一线希望。
经历过那样地抢婚事件,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陆屹楠。
安静地感受着车窗外股股吹入的冷风,童谣没有发现,驾驶位上的陆屹楠面色阴沉,眉头紧拧,心中像是压抑着一团怒火,不知道该不该发泄出来。
童谣扭着身子,低腰牛仔裤和超短衬衫之间露出了一大片肌肤,雪白的、赤裸裸的,暴露在陆屹楠面前。
“坐好。”
童谣摇头,“不要,我要看夜景。难得坐你的车,我要好好享受。”
她头也不回,冷风拂起她的长发,吹乱了她的发型,车子里散发着一阵洗发水的清香。
陆屹楠喉头干哑,隐约有些怒气,他突然按下驾驶位上的控制按钮,童谣那一侧的车窗便缓缓关上。
“你做什么?”童谣眉头蹙起。
“我有话问你。”
陆屹楠瞪着冷入骨髓的目光看向她,漆黑的瞳仁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魔力。
“原来,你并不是单纯地来找我。”童谣的唇瓣露出几分惨然,心下已经隐约猜到了陆屹楠的来意。
陆屹楠掏出手机来,翻出一条短信,扔到童谣面前:“这是我和钟可欣结婚当天收到的短信,是不是你发的?”
童谣接过手机,将那条短信一个字一个字练出来:“陆屹楠,你是有多贱,放弃一个守护你多年的女人,去娶一个亲手杀死你亲身骨肉的钟可欣——”
短信的下面还附了一张图,是钟可欣做人流的手术同意书。
乍一看,这短信确实是以童谣的口吻发的。再看那一张手术同意书,就更让人联想到她了。童谣是妇产科主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资料放在哪里。当然,死去的钟可情除外。
“呵……呵呵……”童谣轻笑出声,“陆屹楠,你这回真是枉做小人!”
陆屹楠顿时一愣,眼眸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童谣眉目一挑,笑得癫狂,“钟可欣这码子事,我还真不知道!你仔细看看这单子上的日期,那段时间我去F市人民医院交换学习,人家是有心要避开我,我还没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远在千里之外,能洞悉A市发生的一切?”
陆屹楠的侧脸埋在阴暗之中,薄唇抿成一线。
流水一般的歌声从座驾前方的音响里传出,已经是凌晨一点,这是钟可情生前最喜欢听得节目《夜色温柔》。女播音员放了一首歌,是trademark乐队的《ONLYLOVE》,原本是男人的歌曲,女人用嘶哑的声音唱出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此刻,陆屹楠的脑海里突然晃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或许,钟可情根本没有死。
“触景伤怀?”童谣冷哼一声,毫不顾忌地关掉了音响,扯着嘴角道,“陆屹楠,这可真不是你的风格!”
陆屹楠的脸上明显闪过几分不悦,但他没有说话,像是懒得开口。人,永远都是失去后才觉得可贵。可情不在了,他细细回想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真像个禽兽,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禽兽,借着女人一步步上位的禽兽!
童谣见他一直不出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得罪的是钟家,钟家那两口子虽然出国多年,但若是他们想要追究,你恐怕没好果子吃……”
“那又怎样?”陆屹楠禁不住一声冷哧。
童谣觉察出他的异样,讽刺道:“笑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该不会是想放弃吧?”
陆屹楠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轻轻吐出,整个车子里便布满了烟雾,人与人之间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了。
他突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童谣,问道:“如果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么?”
童谣被他一句话震慑住,一颗心忽上忽下,面色吓得惨白。她如今已经是流光医院妇产科的第一人了,好不容易才混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却轻飘飘地跟她说放弃,从前那些事情若是全部抖出来,她不敢想象,她的人生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陆屹楠见她被吓到,忍不住嘲讽道:“呵……当然来不及了。人死怎么能复生呢?上天就是在惩罚我,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它总是让我拿别的东西去换。而我这个人又贪得无厌,一次次地跟它交换,以至于我心爱的东西一件件离我而去,先是我母亲,再后来是可情,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陆屹楠神情落魄,看上去真的是累了。
要想成为一个好人,并不难;但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并且一点点羞耻心都没有,其实根本不可能。他帮可情和可欣做换心手术的时候,曾经发过誓,他一定会救回可情,可是当他拿着最新研制的药物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
“可情的那个孩子……”童谣望着他,欲言又止。
陆屹楠闻言,突然抬起头,眸光一变,对上童谣的视线道:“谣谣,我虽然不爱你,但是我信任你,可情的孩子是交给你处理的,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不爱她,但是信任她?
呵……这在童谣听来是怎样一种讽刺。
童谣到嘴的话突然收回,抿唇发狠道:“已经处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