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恍若无事的亭长,道长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现在的处境。
直言道:“汉军穷追不舍,就在眼前了,不久便会有上万只翎羽穿破长空而来,此船危矣!”说完扇了两下羽扇。
亭长听言冒出一身冷汗出来,讶然道:“我等今日岂非成筛乎?”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道长,一脸的担忧之色。
道长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慢悠悠的说道:“兄长勿忧,吾早有退策!”
此时此刻,汉军已经追上了顺流而下的快船,弓箭手更是分秒必争地射出箭雨来,生怕跑了项王!
虽说这只是追兵的一小部分,但也足足有上千人阿,那上千支箭羽的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齐刷刷地冲向大船,恨不得穿壁而过,将整个大船都射成筛子。
无数道箭羽铺天盖地,簌簌地射来,丝毫不讲道理。仅第一波箭雨落下,便威力惊人!
只见成片的箭羽牢牢地钉在了甲板船身上,使得此刻的大船如同刺猬一般。甚至有的利箭穿透船身,内仓中都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锋利的箭头和碎裂的木屑。
岸上的汉军早已经追上来,尽数下马林立,弯弓搭箭一气呵成,排开攻击阵型。而江中的孤船已然处在箭雨攻势的有效范围之内,一时间无法逃之夭夭。
起先,船身只是略微的震动,并伴随着“铛!铛!铛!”的箭雨中船之声,当然还有余箭射入水中,飞溅而起的大片水花及“噗!噗!噗!”的落水之音。
但那孤船总体无碍,依旧倔强地向下游飘去。而汉军却不会放虎归山,第二波第三波攻势接踵而至。
船身开始变得剧烈抖动起来,并且依稀可以见到自箭羽中的处裂开的缝隙,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向四周迅速蔓延扩散。
很快,船身上的裂缝便如同蜘蛛网般弥漫开来,又如支离破碎的镜面只要稍微再受一点外力就会被打破平衡,彻底地解体为一堆碎片。
船身虽然用实木造成,却也无法承受这一波又一波箭雨的摧残。终于是在最后一波猛烈的攻势中解体,偌大的船体轰然倒塌,极速地向下沉降。
不过眨眼的功夫,水面便恢复了平静,且再也看不到船的身影,似乎江中从未有船来过一般。
只有一些残碎的木板在水面上漂浮着,有的满目疮痍不忍直视,而有的箭羽扎堆在上面。
似乎不放心一般,汉军又射出一波箭刺,直至所有浮木都沉了为止……
先锋大将王练高呼道:“好!好!好!项王的船已经被弟兄们射沉,料想项王怕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一死了!”
“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应当如何向沛公交代呀。”又突然皱起了眉头。
王练是一位老将军了,自沛公斩白蛇起义并一直追随在其后,所以在军中颇有些威望。所以,王将军话一说完,众军士纷纷点头,表示附议,作沉思状。
但总有一些年轻的将领有些傲气,不服道:“这项王分明必死无疑,王将军何必杞人忧天!”
又有一位将领笑道:“王将军不必忧虑,眼下项王的船只已经沉没,而我们眼前的这条乌江正值汛期,水流湍急且深不见底,项羽必死无疑!要说活要见人是不可能的,死要见尸也难矣,毕竟这乌江亭唯一的船已经沉没,一时间无法弄到船只,就算有船,乌江之水深不可测而且十分湍急,项羽尸首要到何处去捞呢?我想高祖深明大义定会理解!”
先前在后的汉军大部队,早已经与前军合兵一处,此刻从中冒出一个将领抢声说道:“要我说,项王必死无疑,兄弟们皆可同我一同去沛公那领赏!”
王练闻声望去,原来是陈返麾下的副将——赵廓,深知此子一向自以为是,好大喜功。
沉声问道:“东城快战中,我亲眼目睹陈返将军百步穿杨,射向项王,虽然项羽敏锐地躲过去了,与其脸颊擦肩而过,划破了一点皮毛,留下雪痕。但能伤得了项王,陈将军也算死而无憾了。赵廓你小子并无什么功绩,如何敢口出狂言?”
赵廓闻言,失声大笑道:“王将军,此言差矣,我知道你并不认可我,但我要说的却是我的上司陈返,你可以不认可我,但不能否定陈将军阿,我看项王今日是必死无疑阿。为何这么说,你们且听我娓娓道来。”
“虽然那陈将军的利剑只给项王造成一道浅浅的划口,然而那看似问题不大的小口子却并没有诸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众将士听之,将信将疑,心想,难不成陈将军的箭有何玄妙?
王练提起音量,“赵廓你且说来,让众将士都听听!”
赵廓一听此话,颇为受用,不紧不慢地说道:“呵呵,这倒是多亏了陈将军,他知道项王久经沙场,早已经练成一副金刚不坏之躯,并有那金盔银甲的加持,一般的利箭根本难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于是乎……”
赵阔突然顿下来环顾四周,发现众军士都在看着他,颇为认真,那叫一个精彩,眼见着王练都要开口催他了。
特喵的,你小子这种时候还卖关子,存心钓众将士的胃口,实在不耻!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异样目光,兴趣大涨,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于是陈将军将箭头浸于毒液之中,而此毒正是世所罕见的奇毒,名为鸩羽菌液,无色无味,借着一点伤口便可中毒,继而蔓延传播至全身。凡中毒者刚中毒时毫无察觉,一个时辰内发作,那时毒液入髓,黑气攻心,皮肤溃烂,昏迷不醒。真到那时,即使给你解药也回天乏术,只能饮恨而去。不曾想今日东城一战,还真派上了用场。虽然陈将军苦练百步穿杨的箭法,被项王敏锐躲过就地身亡的一击,可却也划出一道伤口,使得那剧毒有了可乘之机。这就意味着,项羽必然会中毒身亡,陈将军可以含笑九泉了!”
王练脸上一喜,有所醒悟,推断道:“方才,两军对峙,突然项军数名士兵排成一排,似乎有意遮挡,不让我们看。而项羽后撤,隐匿于一排士兵身后,当时以为项羽有何诡计,故没有贸然进攻。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小心了,算算时间,那时候正是项羽剧毒发作之时,突然昏厥不得以而撤于后方,又以数名士兵站列一排,虚实之间干扰我军的判断,拖延时间。”
心想,倘若赵廓所言为真,那么项王即使没有溺死乌江,也必然会深中剧毒而死,如此,甚好甚好!
终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十分谨慎稳重,对着赵廓说道,“赵廓,你所言属实?这其中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虚假!”
赵廓翻身下马,跪伏道:“禀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将军如若不信可详加询问,若有半点虚假,末将愿受军法从事。”
王练闻言,有些欣慰,摸了一把雪白胡须,说道:“好,你且下去,带我查明,若正如你所言,必有重赏。”
“左右,迅速传令三军,我要询查此事真假!”
没过多久,便有数名军士前来,异口同声的说道:“禀将军,我等乃陈返将军的亲信,陈将军用剧毒浸润利箭一事,我们都亲眼所见,而且陈将军的箭刺划破项王的脸颊亦为事实。”
王练大喜,道:“众将士随我回营,我小要尽快将好消息抱于洛阳,列位皆可受封领赏。”
事实上没过多久,众将士便回到了营寨,众人在营地的广场上等待着什么。
只见一名军士一手执棒一手提桶,从营帐中走出来,此人正是陈返的亲信之一。
指着那桶说道:“诸位请看,这里面盛着的正是陈返将军用来浸润箭羽的毒液。”
棍棒很普通就是军中实施仗罚用的,而那木桶看着像普通的水桶,实际上内部却有着特殊的涂料,而里面盛放着少许看起来与寻常的清水无异的液体。此物正是方才从陈返的营帐中搜寻出来的。
众人看了看,不以为意,这不就是一桶水吗?
那名军士将棒伸进桶中,沾液体而出,投掷于草地上。只是数息时间,野花凋零,沃草枯萎,由茎叶至底根,化为一片飞灰。
木棒更惨,悄无声息地折为两半,断口处可见棒内千疮百孔如同埋在地下多年一般。一阵风吹过,尽皆化为碎屑随风飘扬起来。
众将士见了,无一不震惊,可震惊归震惊,脚步确是很快,迅速逃离那片剧毒区域,显然见了方才那一幕,他们生怕沾染了这沾有剧毒的碎屑。
王练亦惊叹不已,惊叹之余更多的是喜悦,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认定,项王必死无疑,至于是毒发身亡还是溺死乌江已经浑然不重要了。
而与此同时,乌江下游的某一处,却是骇人地出现了一个超级大的黑影,如同海底的鲸鱼一般,于水深处随着汹涌的暗波而快速的向下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