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俊给出的这个说法,独孤青绮是相信的!
毕竟这是两国联姻,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闹掰了,一脚踹翻“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的土案台,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怒气平复,明日再来……
一旦两国结成秦晋之好,她父皇独孤辰再想谋划宏图霸业,便是平白又添了掣肘——联姻是她父皇提出的,结果礼成没多少日子便撕破脸面,这可不单单是让天下人笑话那么简单的事。
纵使前朝乱世时,诸侯混战期,想要侵吞他国,还要扯个由头,义正辞严写篇檄文,举起大义之旗,再行苟且之事。
如今太平盛世,一国之尊却给自己捞个背信弃义的骂名,且不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说当真让她父皇百万雄师荡平天下,但之后呢?
都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一个违信背约的帝王,该如何服众?
欧阳俊给足独孤青绮咀嚼消化的时间,察言观色,确定她听进去了,方又娓娓道:“虽然朝中重臣屡次谏言,然而圣上对立储一事并未上心,其实也不能说是不上心,只是秉持宁缺毋滥的信念。”
虽然不想承认轩辕洛的优秀,可面对独孤青绮,欧阳俊还是选择据实相告:“后来,轩辕洛登基,圣上与他正式会晤,促膝长谈后,好感倍生,这才生出收他为婿的念头。”
“朝中有老臣,斗胆揣测圣意——”便是背着人,有些话说起来,也要有个分寸,欧阳俊踌躇片刻后,方又接续,“倘若再无优秀皇子降世,圣上不介意,立皇孙或者黄外孙为储君,只要不负圣上积下的不世功勋,千秋基业。”
为明君者,祈望太平盛世,胸襟胜过浩荡沧海,有不拘于血脉亲疏,能者居之的念头,跳脱礼教规矩,传位给外孙,也不是不可能。
独孤青绮眸光流转,关键是她和轩辕洛的孩子,可名正言顺继承大楚国祚,倘若再被她父皇立为皇储,那么他父皇的血脉便可不废一兵一卒便统治了楚岳两国。
虽说她父皇可以不在意血脉,然而血脉的便宜在皇权更迭中便显现出来,届时她皇儿登基,她父皇便可以作为无上皇,在幕后规划他心目中的理想天下!
至于如此一来又要耗费多少时间,看看轩辕煦,不是年纪轻轻就禅位了?
如今她父皇年纪正好,等待对他来说,也不是多煎熬的事。
只可惜,她父皇又改了主意……
审视独孤青绮神色的欧阳俊,再次开口,契合上她心中所想:“圣上本以为以强势的态度迫你和亲,只要相处些时日,你应该会接受轩辕洛。不想你二人之间进展并不顺利,你竭力想要逃离楚宫,而轩辕洛也因为自尊受辱,易容换面戏耍于你,甚至令你不惜伤害身体发肤也要逃离……你是圣上的掌上明珠,获悉你的遭遇后,圣上开始反思,并更改心意。”
闻言,独孤青绮垂眸苦笑!
是!
优秀如轩辕洛一般的帝王,有过相处之后,她确实动了心,而事实也证明,他们是最适合彼此的,只是初时嫁得心不甘情不愿,难免生出逆反的情绪,做出执拗事,可谁也没有前后眼,哪料到今日情深意更浓呢?
“所以圣上修书一封传给楚国太上皇,说知你在楚宫过得不甚如意,恳请他出面废后,放你离开皇宫。”
独孤青绮心头一窒:却原来,那封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父亲关怀女儿的书信,背后却承载着这样的深意——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父皇便又野心复燃,重新启动了对楚国的图谋。
心不舒服,身体也跟着出现异样感,独孤青绮停留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的手,改温柔轻抚为施力安抚。
欧阳俊盯着独孤青绮的脸,看到她娥眉皱紧,只当她是看清真相后,伤心难过,虽然于心不忍,可仍然坚持想要揭露个一清二楚,让她看明白自己的立场。
“彼时轩辕洛一心想要伤我性命,我知他是嫉妒你我青梅竹马的感情,容不下我,但我只望着你能幸福顺遂,便给他提示,告知他你们的将来很不明朗。”
说到这里,欧阳俊嘲讽一笑:“想来他只当我是看不得他和你好,所以出言恶毒诅咒,并未放在心上,才会如此疏失……”
高明的谎言,是九句真话里夹杂一句假话,才更容易蒙骗过关。
欧阳俊确实给过轩辕洛提示,不过他当时说的是:“你这样就能跟青儿长相厮守了吗?不可能!不可能的!青儿跟你在一起,是注定不会有幸福的!”
只是那时那景,换谁在场,都会深信这就是一个死到临头仍不悔改的疯子的恶毒诅咒。
关键是,就算听着像诅咒,可轩辕洛还是把它放在心上了。
可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哪怕防患再充分,可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家,经过长期谋算,绞尽脑汁,里应外合,挖出百密一疏之处,这还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想清楚这些之后,独孤青绮偷偷做了个深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下不舒服的感觉!
再次抬眸,给了欧阳俊一个不屑的笑容,她挑眉叹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把责任全都推给我父皇和夫君,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彻底,呵,不愧是以诡诈起家的欧阳大将军啊!”
被如此冷嘲热讽,欧阳俊非但不恼,反倒露出温柔微笑,因为在他想来,见面之后再坦白相告,依着独孤青绮的个性,没准要给他一顿好打,此刻独孤青绮并未动手,只是嘲讽几句,比起他的所作所为,这几句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对于立在对面的独孤青绮来说,不揍欧阳俊,并不是她脾气好,而是实在没精力动手,要她不是双身子,估计一见面,不等欧阳俊开口,她就会冲上去锤得他脑瓜变猪头。
早在看到那本关于她父皇在两国交界的地方增派驻军的奏折时,心里就有了准备,可证实之后,还是有点承受不住,此刻,身比心更不舒服。
独孤青绮身为医者,又格外重视自己和轩辕洛这第一胎,很快反应过来,先被下药,又日夜兼程奔波好几天,再经此对话,导致情绪剧烈波动,自己此番,怕是真的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