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有她吗?”冯妃却倍感意外,她所想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杨芷,但是,另一个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多余的打探,实在是令她颇感费解。
不该啊,最应该打探的是她,而不是独独杨芷一个?
“娘娘,就只有杨昭仪身边的人来问过。”
“看来,她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啊。”冯妃冷笑:“本宫竟然小瞧了她,果然不能大意啊。”
冯妃不说她是谁,朝颜和近身尚宫也不问,她们只管做好分内事,该她们知道的她们才能知道,不该她们知道的一无所知才是最安全的。
笑过之后,冯妃的神情忽而转为凄楚,花容惨淡:“不管她们了,本宫就知道,本宫不讨太后的欢心,才会让太后认定了本宫在玩手段。”
虽说她用做戏,抓出了林妃这个要害她的人,但是,在皇太后的心里却也留下了恃宠而骄的印象。
她因何恃宠而骄,还不是因她腹中的龙裔,她才会敢做戏,才会敢冒险一搏。
可是,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了自保啊。她若不出手,她和腹中的胎儿肯定就难以保全。
而且,皇太后之所以能成为慈宁宫的主人,必定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为了打倒当年的宠妃,用上某些必要的手段。
否则,皇帝根本不能登基,而今长乐宫的主人,将会是先皇的宠妃,而不是不喜欢她的女人。
若是皇太后换了个人做,她可能就不会这么不讨喜了吧……
冯妃在遗憾,但是,她却恰恰忘了。若先皇宠妃胜出,皇帝和皇太后会换人做之外,冯家也会随之倾覆,她便入不了宫,也成不了一品贤妃。
相反,她会被没入掖庭,成为卑微的掖庭奴;而杨芷不会向她下跪,莫红泪也不会变成楚朝颜。
“娘娘,您只要安心养胎,教养好将来的小皇子,太后娘娘会改变对您的看法。”朝颜听出冯妃话里的怨怼,冯妃在皇太后那里不讨喜,这事后宫有目共睹。
皇太后不可能因为冯妃有孕,就改变对她的看法,也不可能再对她有更多的厌恶。可以说,冯妃有孕对她利大于弊,尤其是在皇太后那里。
虽然皇太后对冯妃做戏可能有什么想法,但是,为了龙裔她都会默默容忍。冯妃做戏是为了自保,皇太后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将她怎样,毕竟皇太后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只是,以皇太后对冯妃的态度,冯妃想要再晋封看似已经没有了可能,她只能坐在一品贤妃的位子上,再休想寸进一步。
冯妃是想到这个可能,才会这般的变脸,才会有所怨怼,皆因冯妃的梦想是母仪天下!
“朝颜,你不用安慰本宫,本宫都明白,都明白啊……”冯妃黯然神伤,她的野心,她的母仪天下之梦,就要破碎在皇太后的手里,她,她,真的不甘啊。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么,若她安于做一品贤妃,她是否就不会伤心,不会怨恨,不会不甘。
抬眸,冯妃扫了朝颜一眼,她不是朝颜,她无法去过朝颜所想要的安宁,平淡生活。因此纵然知道皇太后厌恶她,也无法改变她对权势的渴求,无法改变她对后位的向往。
“本宫累了。”冯妃低低的说,朝颜和近身尚宫忙伺候她安寝,看着她睡下,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您下去歇着吧,娘娘这里奴婢来守着。”朝颜轻声道,近身尚宫不是她,一夜未眠,最主要的是担惊受怕,脸色不好看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里的血丝是清晰可见。
“也好,有你守着我也能安心。娘娘在非常时期,一切就托付给你了。”近身尚宫点头,她却是感觉到累了,是一直悬着的心放下后,就感到了极度的疲倦。
“您放心。”
黎明的曙光冲破了黑暗,揭去了夜幕的轻纱,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巍峨的皇宫上,整座皇宫便活了过来。
黑夜里的阴暗,悄悄的龟缩了,在阳光的逼视下,退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里,也许还有人心中。
冯妃还在睡着,宫人们蹑手蹑脚的进来,又蹑手蹑脚的退下去,不敢惊动冯妃,也没有人叫冯妃起身。
此时,正是后宫的妃嫔前去请安的时候,冯妃却独独不再此列,皇太后已经免了她的请安,在她腹中胎儿生下来之前,她都不用去长乐宫请安,只管在云枫宫安胎。
冯妃却自嘲说道,皇太后一方面是体谅她的不易和辛苦,另一方面却是不喜欢她,不愿意见到她罢了。
“娘娘,您只管养胎便是,不要去想会令您不开心的事。”每当这时候,朝颜总会不厌其烦的安抚她。
而,冯妃有时会长叹一声,有时会抚着她的小腹,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冯妃在安睡,朝颜在一旁伺候,等着传唤。
后宫的妃嫔们,纷纷从自己的宫苑里出来,向着长乐宫的方向走过去。
高位的妃嫔坐着步撵,低位的妃嫔则步行前往,不管高位和低位的妃嫔,照例会带两名宫女出行。
一时间,通往长乐宫的宫道上,开遍了姹紫嫣红的娇花,她们争奇斗艳,她们组成了后宫里最亮丽,也是最扎手的风景。她们在点缀了后宫的同时,也被后宫所衬托。
一路上若是走碰头了,相处的平常的一笑而过,相处的不好的将头向旁边一扭,脸色冰冷,眼光冰冷,连话也懒怠多说。
也有那惯于虚与委蛇的,挂上一幅笑脸,对谁都笑眯眯的。但是,在那笑眯眯的良善面容下,却不知是怎样的一幅心肠。
就好比,在路上相遇的于淑妃和杨芷。淑妃坐着豪华步撵,杨芷则步行而来,她们两人在道中间碰上。
杨芷向旁一退,躬身给坐在步撵上的于淑妃行礼,一脸的谦恭微笑:“嫔妾参见淑妃娘娘,给淑妃娘娘请安。”
她没有想到会偶遇于淑妃,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于淑妃面前,做出一副谦恭的嘴脸。
倘若她还是杨家的千金杨芷,她不可能甘心低头,但,她已不是那人人奉承,人人恭维的大家小姐,为了将来她便是低头又何妨。
在掖庭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忍耐,懂得了低调。今天她能毫不犹豫的向于淑妃示弱,来日她未尝不能高高俯视于淑妃,因为胜负还未知晓。
高位的未必能笑到最后,低位的也未必就只能永远匍匐在地上,只能望着高位的背影而望尘莫及,杨芷深信,能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最后的赢家,而她,就要做那个人!
“我要做最后的赢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堕入妖魔道,也在所不惜。”
杨芷在心里高声笑着,面上却愈发的恭谨,愈发的谦卑,她自己先将自己踩进了泥里,她已经在最低处,还能低到哪里去呢?
“自己将自己踩进泥里吗?”有趣,有趣,于淑妃笑望着卑微的若蝼蚁的杨芷,居高临下的一抬手:“起来吧,杨昭仪。”
“淑妃娘娘,请先行。”杨芷再向后退去,她已在荆棘丛里,倘若再后退的话,便会在顷刻间遍体鳞伤。
“一起走吧。”于淑妃笑着颔首:“本宫一个人,杨昭仪也是一个人,不若做个伴,一个人走着也孤单,两个人也好说说话。”
她,周德妃,还有那个人,都存了利用杨芷的心思。只不过,那个人尚在观望中,周德妃和她都业已挑明,杨芷没用拒绝,但是,反过来她也存了利用她二人的心。
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姐妹,不是今儿你利用了我,就是他日我利用了你,分分合合乃是寻常事。
上一刻,为了共同的敌人,两个互相厌恶的人也能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在下一刻,也会为了彼此的利益,两个相处很不错,互相称姐道妹的妃嫔也能反目成仇。
于淑妃不用去问,就能知道那个人和周德妃跟她的心思是一样的,都是存着利用过后就丢弃的念头。
杨芷,这个人不能留!她们彼此已经斗得势如水火,又怎么会将一个有野心,又不甘做棋子的宫嫔留下,那只会徒增烦恼,并且后患无穷。
“既然淑妃娘娘吩咐了,嫔妾自当遵行,还请淑妃娘娘先行。”杨芷一直弓着身子,保持着最卑微的态度,在于淑妃要她同行后,又再三的请于淑妃在前她在后。
“嗯,走吧。”于淑妃吩咐,步撵继续前行,杨芷款款缀在步撵一步后,无论步撵快或慢,她都保持着这一步之遥。
“杨昭仪,你从掖庭来后宫也有一段日子了,可习惯这后宫的日子吗?”前方步撵上的于淑妃,慢悠悠的开口。
杨芷放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尖刺的指甲刺入手心,那刺痛让她头脑清醒,也让她将恨藏在心底,她已经低在尘埃里,于淑妃竟然还不放过她,还要刻意提醒她,不要忘了你的出身,卑微的低贱的掖庭奴!
在掖庭生活的日子,就像一根刺,深深在扎在杨芷的身上,以及灵魂上,让她自卑,让她痛苦,却怎么也无法磨灭!
无论她现在是后宫的杨昭仪,还是将来能爬的更高,也会有人用她曾经在掖庭里的日子来羞辱她,‘掖庭奴’就是她永远也无法洗尽的污点,只能日复一日的存在,成为她的耻辱。
她很想大吼,难道我愿意做掖庭奴吗?难道曾经身为掖庭奴,就是一辈子的掖庭奴吗?难道我将来成为了六宫之主,也要被人所垢污吗?
从云端跌落非我愿,你们却不肯让我爬出来,一定要我浑身沾满污泥吗?
杨芷必须死死的掐着手心,才能遏制将要冲口而出的质问。她知道,不能,至少而今不能,她还没有多少力量,她不能顶撞于淑妃,她必须忍耐,忍耐,再忍耐。
于淑妃想看她狼狈的模样,她就让于淑妃如愿。也唯有让于淑妃如愿,她才会是安全的。她的高傲,她的自尊,都不能显露在于淑妃面前,她不想死,因为于淑妃想要一个人在后宫里消失,那简直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