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目空洞,僵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依旧尸体一般,他确实死去多时了。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那么多傻子,愿意出卖自己性命和灵魂去拯救另外一个人,甚至不惜和魔鬼为伍,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爱情。
那人从马上下来,踏着夜色,踩着枯枝,消失在了林中,马车里面不断的散发出来恶臭的气息,那是一个灵魂的死亡,也是另外一个灵魂在超脱。
安家被灭了,一夕之间,安家上下,包括守卫都死的脸尸首都找不到了,干净利索,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那个宅子好像都被吞噬了一般,一切就好像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彭!’瓷器碰撞在地上,尸骨粉碎,无论生前多少人为了它们费劲心血,死后都一文不值。
“废物!废物!一枚小小的兵符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晋王大发雷霆,周围的人皆是被打头破血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亦不敢多说什么。
“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随时安家被灭的消息如风般止也止不住的散落出去,还有一个消息,让本来充满肃杀死亡气氛的京都变回来了原来的样子,那就是小皇帝病好了,上朝了。
就如何子轩那日所说的一般,那之后过了两天,洛儿正准备起身回京都,城中却遍布了安家覆灭的谣言,茶馆中的说书先生,说的绘声绘色,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让洛儿想起来岁月长河中,不远的昨天,还有人在自己耳边讲那个关于鸦杀的故事,自己听得投神,却没有注意过头顶上那只仿佛有生命的乌鸦。
鸦杀,用命养鸦,一场鸦杀,一个不完整的魂魄,一个执念过深的未亡人,用鸦杀鸦。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句话的意思那么深刻。
回去的路上一路风雨潇潇,山高路远,这次陪伴她的只有一匹瘦马,三两古道,和停驻地方的热心肠。
一路走走停停,看遍了从南到北的孤寂和沧桑,看遍了白雪枯枝,老树寒山,她从未如此看过周围的风景,也从未觉得这风景中原来这么多意思。
从屠溪回去,她想她真的成熟了,这就是那些人经常说的阅历吧,也经历几次刺骨的伤痛,看几遍人情冷暖,才会有的感悟。
京都,她又回来了。
刚到城门口,就被两个长枪拦住了去路:“有没有进城的令牌?”
洛儿看向了旁边的两个人,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个金色布,扔到了他们面前,看完之后,他们从威武的官差立刻变成了为人提鞋**的哈巴狗,恭敬的朝着洛儿行礼:“原来是何大人啊,卑职已经恭候多时了,还请何大人随我来。”说着,那个接住了她东西的人就弓着身子在前面带路,他的位置,由不远处的人顶替了。
洛儿的马被人牵走,送上了马车,马车富丽堂皇,里面宽敞无力,活了十来年,洛儿还从未坐过这种奢华的马车,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一路的疲惫也被摇了出来,累的不止是身,更多的是心。
她记得,自己走之前跑去敲了他的门,问他这次是否会同情,却得到一个斩钉截铁,好不留情的答案。
他说不去,说自己在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告诉她,她长大了,很多事情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说完就转身走了,似乎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了。
如果一路走来的孤寂,漂泊,居无定所,心无所依,就是长大,她宁愿一辈子不要长大,可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成人的世界中,眼泪是没有用的。
她的眼泪,再也不会被他珍惜心疼,没有他,她不要任何人的陪伴,没有他,三千繁华都随之凋零,她拒绝了小舅舅和顾北同行的邀请,拒绝了去找镖师保驾护航,一个人走走停停,细品人生百味。
睁开眼睛,周围已经变成了金粉玉瓦,处处透露着奢华,让人恍如人间天堂,洛儿看着温润的地面,闪着阵阵绿光,还以为自己伤心过度,一下子过去了呢。
“醒了。”一个好听的男声自不远处传来,在这空旷的大殿一层层,一阵阵的回荡。
洛儿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明灭举火和周围的反光映照出来一个面如玉,唇若朱砂般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气,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洛儿。
洛儿从梦中惊醒,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跪到了地上:“草民何洛儿,参见皇上。”
“既然都醒了,就不必装了。”苏新泽继续接着烛火看手中的奏折,似乎只把洛儿的惶恐当成了一个乐趣一般,可有可无。
“皇上再说什么,草民听不懂……”如镜子般清澈的地面映照着她现在的面容,长发披肩,脸色苍白,眸似点漆,唇若朝阳,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女人面孔……让她心中不断的打着鼓,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出来什么。
见洛儿不上道,还想继续装下去,苏新泽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起来了她那张布满春色盎然的脸:“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嗯?小洛儿~”最后两句话拖长了尾音,伴随着他的气息,一起喷洒在了洛儿的脸上,撩拨着洛儿。
这个举动,似曾相似,她忽然想起来了关门的染香阁,那个让人琢磨不透,却总能轻易知道她什么时候去的阁主,轻佻,淡漠,狡诈,又多变。
洛儿的瞳孔放大,明明猜测已经被眼前的人验证了,却还不敢相信,张开了嘴,却说不出来话,怕说出来的话语是那个猜测,让她再也逃避不下去。
众人皆醒,唯她独醉。
见她这个反应,苏新泽起身,笑了:“何必自欺欺人呢,洛儿。”眸子灿若星火,带着点点头,从上往下落到洛儿的眼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把自己拒之门外,告诉她,她该长大了。
曾何几时,他也那么看过自己,只不过现在,早就物是人非了,只有她,回到了原点。
“是你……染香阁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