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不得课，霍相思就离开司天监叫了车赶去心音阁。等到马车真的走起来，她才发现心音阁竟然离着司天监隔了大半个汴京。
难怪芫娘会说她躲着人走了半天才来求她。
捏着指尖瞧了瞧外头的街道，她重重叹了口气。是她不自量力地给了芫娘希望，如今只希望她没有傻乎乎地再闯进去送死。
她特意在离着心音阁一条街的地方下了车，跟车夫约好了时间便走着去了。
在街角的茶棚下坐好，她瞧着斜对面的心音阁。昨日芫娘已经走了，一天了，说不好她已经出了什么事。她来这里大约也是为了缓口气。
今日心音阁看起来很冷清，里面以往悠扬的琴声也没了，仿佛关门打烊的店铺就差挂个休息的牌子。
霍相思一杯茶喝到一半，从心音阁的侧门走出来一个女人，戴着帏帽几乎遮了大半个身子。走路的姿势很小心，隔着黑色的纱帘左右偷瞄。
霍相思结了茶钱走去拐角，将头发打散结了个道士髻遮一下眉眼便跟了上去。
女人很谨慎，走走停停不停回望，僻静的巷子里因为左右墙头伸出来的枝叶，显得有些阴冷。
后头咔一声响，女人抱着手臂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再抬脚就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后头跟着一声咔，一声接一声。
女人越走越快，头顶那一方狭小的天空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她额头的汗冒了出来。
“嬷嬷，您怎么不去看我们呢，我和姐妹们死的好惨啊！”阴测测的声音顺着哗啦啦的枝叶钻进她的耳朵里。
“谁！谁在装神弄鬼！”
“嬷嬷……您为什么不来看我们？无间湖的水好冷好冷，底下的鱼怪日日啃噬我们的血肉……”
“住嘴！住嘴！”女人扯下头上的帷帽护在身前，“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嬷嬷，嬷嬷……”声音一声炸过一声，炸得胖女人捂着耳朵慌忙奔逃，原本长长的巷子变成了环形。一次又一次经过同一个拐角后，女人崩溃地蹲在地上。
“走开，走开……”
“嬷嬷，您为什么要匆匆离开，为什么又要抛弃我们？”
“不是我要抛弃你们，是心音阁前夜里出事了，大人让我们暂时关门。你们……你们别再缠着我，回头我一定给你们多烧纸钱……”
女人捂着脑袋趴在地上不停颤抖着，直到一阵清风吹过。阴森森的感觉才慢慢褪去，头顶的艳阳洒了下来，女人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随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鬼啊！”
霍相思掐灭手里的香翻手放入袖中，冷冷地看着胖女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
心音阁是前夜出的事，芫娘昨天才走，那她应该还没事。只是人现在去哪儿了呢？
离开巷子回马车上时，在路边瞧见了一家卖糕点的铺子，她走进去买了一些打算带回去送给老监司和小林子。
转身挑种类时，余光瞥见了一人迅速躲开她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天，
结账之后霍相思提着糕点又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在铺子里转了转再出来她拐进了一家茶楼。
顺着二楼的窗户往下看，追她的不止一个人，而且都瞄准了茶楼抬脚就要进来。
霍相思抓着糕点推开了左手第一间雅间的门，刚好回身关门，从门外飘过一片衣角。
她捏着门框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霍相思扭头看见了琴艺教习苏见月。
“苏先生，您……外边有人在追学生，学生借您的地方躲躲。”
“霍相思？你……”搞错了。
哐，原本被霍相思堵着的门被外边的人一把推开，推过去的门板又弹回来差点挤着她的手。
她闪身躲到门后。
苏见月捏了捏眉心，“王爷，您若是弄坏了门，今儿这茶也喝不成了。”
“刚才是谁堵着门不让本王进来的？”明玄离挑了挑眉，苏见月指指藏在门后的霍相思，又指指外面。
他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原本已经走上来的两个人看见他转头就下去了。
明玄离关上门在桌边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没有说话。
霍相思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小声说道：“苏先生，学生先告退了。”说着就要开门离开。
“等等，你现在下去会被堵个正着，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再等一会儿。”
“谢谢苏先生。”霍相思呼了口气，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糕点，“这些糕点请先生品尝。”
“你也过来一起坐。”苏见月接下霍相思拿来的糕点，打开来，“红豆糕，倒是少见。”
“以前我阿娘很喜欢做来吃，这还是学生在汴京第一次见到红豆糕。”霍相思说完苦笑了一下没再言语，再说下去她恐怕会忍不住眼泪。
“刘主簿说你这几天生病了，如今可好些了？”苏见月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看了明玄离一眼，不明白他沉着脸是什么意思。
“谢苏先生挂念，今日已经好多了。”霍相思跟苏见月说着话，就像没看见明玄离一样。
她跟他的交情三天前已经完了，今日碰巧遇上只能说汴京还不够大。
“王爷不妨也尝一尝这糕点，味道很特别。”
“你知道我一向不爱甜食。”明玄离没有伸手，侧头的余光里看见了霍相思苍白的脸还有已经瘦到下陷的脸颊。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滴漏一下一下往下滴着水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霍相思犹豫了一下说道：“苏先生，学生先回去了。”说完她起身给苏见月告辞，他点点头，她开门走了。
苏见月看了看已经关上的房门，又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你该尝一尝这个，入口不是很细腻甚至有点粗，嚼一下就会发现很绵软，回味很香。不是你以为的甜食。”
明玄离伸手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感受不到这么多细腻的味道，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
“今日不宜喝茶，我先走了，改日请你喝龙顶雪芽。”他说完起身便走。
苏见月也没拦他，心里有事的人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品茶听曲，此等雅事只能他这个闲人独自享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