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淡淡地转过来,一抬头,便瞧见伊人已经睁开了眼。
“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吗?”贺兰雪走过去,弯腰,微笑着,细声问伊人。
伊人估计还没醒透,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环住贺兰雪的脖子,然后吊在他的脖子上,继续睡觉。
贺兰雪用鼻尖宠溺地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拦腰抱起,送到了房里。
睡在院子里,终究凉了一些。
伊人自生产完后,身体一直不好,容易受凉,也容易发烧咳嗽。贺兰雪也一直很小心,等着她慢慢调养好。
在孩子早产前御医说的话,一直盘桓在贺兰雪的耳边。
皇后身体有异,脉搏很奇怪,跳得极缓慢,像一具渐渐失去生命力的躯体。却查不出病因。
这两年虽然好了许多,却还是经常让贺兰雪胆战心惊。
这也是他执意要把凤九找到的原因。
把伊人抱放在床上后,伊人还是搂着他不放,贺兰雪也不推开,小声地吩咐宫女出去照顾好孩子们,然后和衣躺在她的旁边,将她搂进怀里。
伊人呼吸,温暖地拂着他的胸口,顺着轻薄的衣料,慢慢地渗进去。
呼吸着他的心跳。
伊人刚生小孩的时候,还是很胖的,珠圆玉润,远处望过去,圆圆滚滚的,非常可爱。
可这两年补药吃了不少,也鲜少运动,人却越发清瘦了。
贺兰雪的手臂紧了紧,发现她的腰似乎比平日又小了一轮,心中不禁担忧起来,他低下头,嘴巴放在伊人的耳边,轻声问:“伊人,你会不会觉得哪里不舒服?”
“很好啊。”伊人迷迷糊糊地回答,仍然吊在他的脖子上,手臂缠得紧了一些。
没伤没痛的,怎么就瘦了呢?
贺兰雪还是喜欢看她胖乎乎的样子,显得那么健康,那么有生命力,让他看着,便有种完满的安心。
“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他又叮嘱了一句,不再吵她,任她在他怀里安睡。
贺兰雪却一直没睡,他很仔细地听着外面小葵的笑声,还有小新被小葵闹醒时的嘀咕声,还有伊人小小的呼噜声。
他的妻子与儿女,贺兰雪突然觉得,这里是比天下更大的地方,大得他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整个下午流光般划过,小新他们已经被宫女们带到偏殿休息了,一直缩在小新脚边发懒的小白也倏地一下窜了进去,继续跟着小新,外面安静下来。
贺兰雪的手有点酸痛了,伊人的头一直压在上面没有挪动,他轻轻地动了动,动作很慢,几乎察觉不出在动的痕迹,伊人却醒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轻轻睁开,眨了眨。
贺兰雪浅声道:“吵着你了,睡吧,没事。”
伊人却很专注地看着他,看着他日渐俊朗的眉眼,从前那种群花摇曳的风情,终于沉凝成一幅沉静的油彩,贺兰雪也变了许多。
“阿雪,你不要放我回去。”在伊人看得贺兰雪有点发慌的时候,她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贺兰雪愣了愣,然后皱起眉毛道:“回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只准回我这里。”
伊人闻言,笑了起来,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脸重新埋进贺兰雪的怀里。
贺兰雪本来浅淡的睡意,却瞬间消失无踪。
伊人最近有点奇怪,安静得有点诡异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底她有什么瞒着他呢?
伊人重新陷入梦境。
梦里面,河水奔腾依旧,那边的人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可是那轮廓,伊人也知道她是息夫人。
或者说,是息夫人的影子。
“终有一天,你会回去的。”梦里面,那个沉沉的声音,无孔不入。
伊人闭起眼,捂着耳朵,对着薄雾,大声喊道:“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回去的,阿雪会拉住我!”
声音如同霹雷,她顿时下陷,落进了地缝里。
贺兰雪只觉怀中的身躯猛然一抖,随即,刚刚还有点紊乱的呼吸声终于均匀起来。
伊人睡得很安稳,也很熟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小心地抽出放在她颈下的手。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困扰着她。
可即便她不说,他也必须知道。
贺兰雪小心地起床,信步走到了殿外。
“易剑。”他轻唤一声。
易剑如影子一般落到贺兰雪的面前,单膝扣地。
“我想知道皇后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查一查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接触过皇后,或者给过她什么东西。”贺兰雪沉声道:“查出是什么让皇后那么不安?”
易剑领命而去。
贺兰雪望着宫殿上方苍茫的月色,眼眸微敛。
无论是谁,若是被他知道有伤害伊人的行为,他定会让那人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两年前屏风的事情,贺兰雪还记在心里呢。 `
小新又是被小葵摇醒的。
他的小床挨着小葵,天安的床则在另一间房。所以一直以来,受到小葵荼毒的人,只有他而已。
还好小新从出生伊始便接受抗压教育,现在已经能无动于衷了。
——话说,当年应该是他先出生的,后来生生地被小葵扯了回去,这才变成小葵的弟弟。
当然,这段历史因为没有见证人,身为母亲的伊人当时也是迷迷糊糊的,自然没办法为此作证。由此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反正,小新这辈子都没摆脱姐姐残忍的欺压。
“小新。”小葵捧着脸,趴在小新的床前,望着他怀里的小白,笑得清清白白,“把小白给我玩吧。”
小新看了看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然后低头瞅了瞅小白。
小白很会挑主人,自从小新会走后,它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俨然是小新的专属宠物。
小葵有几次想靠近它,都被小白呲牙咧嘴吓跑了。
“可是它不喜欢你。”小新鼓足勇气,顶了姐姐一句。
小葵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伸出两只胖胖的爪子,揪住小新的脸颊,往两边用力扯了扯。
小新委屈地瘪了瘪嘴,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
小葵连忙摇摇手,生怕小新哭出来后惹得父王过来责骂她,她赶紧凑到小新耳边,连哄带骗道:“小新,我带你去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什么东西?”小新本来准备咧嘴就哭,闻言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看天安哥哥啊。”小葵神秘兮兮道:“天安哥哥可古怪了。每天晚上都在舞刀弄枪的。”
“啊?”小新眨眼,对‘舞刀弄枪’四个字显然不理解。
“就是……”小葵觉得自己没法对一个白痴措辞,索性扯了扯他的手,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小新离开软绵绵的被窝显然有点不情愿,却又经不起小葵的拖拉,在姐姐的淫威下,终于达拉着鞋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贺兰天安的门口。
贺兰天安果然没睡,小新正打算傻乎乎地叫他一声,又被小葵及时捂住了嘴。
“弟弟你真笨,我们是偷看,偷看就不能出声的。父王每次偷看母后,都不出声的。”小葵煞有介事地嘱咐小新。
小新忙忙地点了点头,受益匪浅。
于是,他们就这样趴在门廊外偷看天安哥哥。
贺兰天安站在屋里中间,灯光很明亮,他们能清晰地看见那张小而秀气的脸,大大的眼睛凛然有神,他一手拿剑,一手拿着一本画册模样的本子,正在那里一板一眼,舞得虎虎生威。额头上则沁满了汗珠。
“天安哥哥在干什么?”小新傻乎乎地问。
“在练武呗。”小葵又瞅了一会,然后拖着小新走了出去,待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小葵才继续道:“他练了好几天了,我也是不小心发现的。”
“哦。”小新不痛不痒地应了声,就要重新爬回自己的床上睡觉。
小葵本想将他揪下来,看了看,又兴致索然地瞪了他一眼,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为什么身边就没有一个聪明的小孩呢?
天安倒是聪明了,可是,天安哥哥太神秘,气场太沉,总觉得靠近不得。
小葵很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那双酷似贺兰雪的眼睛,晶莹干净,像任何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一样。
大清早醒来的时候,小新很乖巧地穿好衣服,然后领着小白去母后那。
他起得很早,哪知到了那里,贺兰天安已经在房里了。
小新想起昨晚看到的情景,本来想问一下,顿了顿,又懒得开口,只是磨叽磨叽地蹭到伊人的腿边,就要往她身上爬。
伊人已经笑盈盈地弯下腰,将小新抱放在膝盖上,掂了掂,然后挺惊喜地嚷着,“小新又长大了诶。”
“是长胖了,他这么懒,怪不得长那么胖。”紧随着小新一道来的小葵在旁边用童音不阴不阳地冒了一句。
伊人歪过头,越过小新的肩膀,看着小葵。
“小葵也长高了。”伊人笑眯眯道。
小葵的脸色稍缓,挪到伊人旁边,又很小大人地说:“母后身体不好,我是不会让母后抱我的……”
她的话音未落,伊人已经把她抱了起来。
真不知道这小破孩从哪里学得这些口是心非的习惯。
伊人微微一哂,头一偏,看到在一边站得笔直的贺兰天安。
“天安也过来抱一下吧。”伊人笑眯眯地劝说着小帅哥,“天安越来越帅了,若尘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贺兰天安没有动,只是看着小新小葵腻在伊人身上的情形,眼神黯了黯。
“天安哥哥古怪着呢。”小葵嘟哝了一句,然后从伊人身上跳了下来,走到天安面前,叉着腰道:“你一定有阴谋,对不对?”
天安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伊人愣了愣,放下小新,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