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吗啡和两名“永眠者”(Múmíur)分别后一直行进在自己的道路上。
他有一张英俊却缺乏个性的脸,蓝宝石色的眼睛偶尔闪过冰冷的光,与机械性的笑容一般了无生气,金发略长,色泽偏暗,天然卷曲。
“我被深深地警惕着,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没有告知我他们的‘身份’,进一步取得信任的风险太高。
“值得庆幸的是,后续交流得到的情报大多是可信的。他们也是永眠者阵营,出生点十分靠近,系统是否具备了一定智能?
“我的身份,是来自华纳海姆(Vanaheimr)的医生——吗啡(Morphine)。
“Vanaheimr,该词出于《散文埃达》,意指北欧神话中华纳神族的居所。
“Morphine,和在机关的代号相同,词源是希腊神话的梦境之神Morpheus。
“医生,这个身份和我的装扮是一致的。”
“吗啡”走过一间泰式餐厅,他半个小时前吃了些蛋白棒,无需再浪费时间在寻找食物上。
“和他们提供的路线互相参照,推测前方五十米右拐应该存在一台电梯。这是第五处可能地点了,如愿以偿的概率很高。
“斯库尔哈根(Sk?llhavn),词库无匹配结果,是系统生成的衍生词汇?”
他的眼前剩余一小段向下的阶梯,电梯口就在那儿,光线不足,吗啡通过电梯门看得见自己的下半身,整个人像是被腰斩了,智子脑无法分析的诡异。
最终他走下去,按下下行的按键。没有显示出电梯正在哪一层,幸好他的耐心很充足。
“你在等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等电梯。”他回答的同时慢慢转身。
一身樱红色和服的女子嘴角弯弯,手持一柄古朴的武士刀,轻曳娇小灵巧的身姿,踩着木屐走了下来。
“你来自哪儿?”
“西方的国度。”他如实回答。
“我在寻找一个人,他是雾之国的住民。”
她停在一米之外,语气就像旅人询问去路。
“雾之国在北方,我不曾遇到你口中的人,”他让开一些,“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搭乘这台电梯去别的楼层看看。”
“感谢你的帮助。”
“不用客气。”
视线前方,镜像在金属的表面纤毫毕现,他借以观察陌生女子。
她很美。不仅仅是典雅的和服在端庄的站姿下衬托出的气质,标致的五官因淡妆增添的光彩,更是能将自在散开的长发、格格不入的长刀驾驭,使她呈现异样的调和的美感。
“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也许吧。”
电梯仍在赶来的路上。
“如果有人受伤,希望你能发挥作用。”
“我只懂得镇痛而已。”
“疼痛是很多人放弃生命的理由。”
“那样的人,任由死去不就好了。”他吃了一惊,想不通自己怎么脱口而出。
“忍受痛苦而活并不比解放自己更加高尚,”她目不斜视,“也是有人陷于囹圄难以解脱。”
他没有回应,一般情况下,智子脑不会开放哲学方面的权限,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子的问题。
寂静中,时间冷却下来,变得粘稠。幸好,电梯抵达了。
“祝……”她落后半步,“原来你也要搭这台电梯。”
“是的。你要去哪一层?”
电梯内的按键可供选择的楼层,52~73,其他的部分和常见的大同小异。
“52。”
他按亮了“52”和“73”,电梯门缓缓合上了。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斯库尔哈根。这没有别的意义。”
“或许有呢?”
“我只学过三国语言,认不出这个单词。”
不好,她好像误以为被找茬了。
“抱歉抱歉,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如果知道这里可能是什么地方,更好地脱困……”
她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似带迷离。
“原来如此,在你们看来,这里是需要逃离的困境……
“医生,假如我用这柄刀切开了你的腹腔,你会给自己止痛吗?”
“呃,那是胁差?”
那刀长约二尺,鸟型装饰,藏锋蕴光,就像刚从博物馆里拿的一样。
“是的,本来是大太刀,却落到不该拥有的人手里,我自作主张带出来了。”
“如果想要用那个杀死我,还是原原本本地斩首吧。”
“我明白了。”
2、
“重新认识一下如何?你可以叫我吗啡。”
“C17H19NO3?”她生硬地放慢语速,“我是Tachibana。”
“那么,嗯,Tachibana小姐,你介意被杀死吗?”
隔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吗啡医生,难道说你在害怕?”
“或许吧,我只是好奇。”
电梯里没有显示当前楼层,他们似乎被关进了一个铁盒子。
“这不是什么好问题,生命对死亡怀有本能的恐惧,理智在这种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反过来也是成立的。恐惧会遏制冲动,理智又回到了人们手中。”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把性命交给他人,除了赌徒与囚徒。”
“很不巧,我两个都占了。”
“你想说什么呢?不,你在期望什么?你的表现与其他人完全不像,你在心底仿佛不在意这场游戏。”她自走进电梯第一次挪动步子,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刀把上。
“不用这么戒备我。看,52层已经到了。”
电梯门已经打开,外面是一段白色的走廊。
代表“52层”的按键熄灭了,似乎在驱使她离开这个男人周围。
“不要再跟上来了,教唆或许是斯库尔哈根想要的,但暴力不一定是。”
看着她前行,背影被隔绝。惯性带来些许沉重感,“吗啡”自言自语:“又不是七宗罪,斯库尔哈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靠着电梯门,45°仰角,30°偏头。
“接下来按原定计划,去寻找永眠者的象征物,这一定会存在的。永眠者……Múmíur……难不成是棺椁?”
他没有参加第一次游戏,或者说,参加那次游戏的不是他,还不是他,所以他没有相关的记忆。对系统的安排,他同样没有经验。
“Acquit and Annul,和‘宣告’关联起来,结论是,应该注意‘宣告’附加的那些限定规则。
“第一点和第五点的意思,宣告者要指定一名知道其身份的非我宣告对象。
“第一点同时给第三点做了铺垫,宣告必须是宣告者完全自主的行为,但没有除尽强迫的因素,比如威胁——如果不宣告某人就会导致另一人被杀死,做出决定的依然是宣告者。
“这样的话,第四点的描述就耐人寻味,‘不可握住他人杀人的手’,宣告的确是在杀人,这是不允许强迫么,总不可能自相矛盾吧,我相信这是‘不能重复其他人的宣告’的意思,一次性的权力,不是吗?
“第二点是宣告的最难点了,什么叫做‘应当可被了解’呢?也就是说,就算没有被了解也是准许的,‘暗地里杀人’,宣告必须要有见证者吗?还是说,只要有罪就可以了呢,不完美凶案现场?”
他停了下来,这些分析早就在智子脑转悠好几遍了,值得他滔滔不绝的听众另有其人。
“我分享了这么多思路,Tachibana小姐也交流下想法呗。”
电梯里安安静静的,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猜错了?她没在看着我?”他愕然地盯住电梯内的摄像头,又摸向“紧急呼叫”的对讲机,“坏掉了?”
摇摇头,吗啡等待着抵达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寻找的东西就在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