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早读完后，鹿眠和洛琴琴去饮水间接杯水的功夫，书包就被人丢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她抿唇，一语未发。蹲下身捡起几本书，压在底下粉色包装的卫生巾露了出来，有眼尖的同学看见，与周围人窃窃私语。
鹿眠听见有人在笑。
她感觉真有点烦。
很压抑的那种。
洛琴琴憋着气，“谁干的？”
坐在后面一排的男生们笑嘻嘻，连连摆手：“不是我们干的啊不是我们干的，洛姐明察……”
却也不指明是谁弄的。
“我们哪能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啊不是？”一个男生隐晦的示意了下卫生巾。
班上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顾西棠头都没抬，对教室里的事情恍若未闻，只低头看书。
何亦纯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洛大小姐，要审案出去审，别打扰我们学习好吧？”
“就是啊，笑死了要。”
洛琴琴也不是傻的，她软了声音去安慰鹿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告老师就是了。”
这群人欺人太甚，上次还把鹿眠的作业给撕了。
她没计较。
加上开学那天被人洒了一桌子水——事不过三。
鹿眠点了点头，与洛琴琴合力扶起倒掉的课桌，收拾好座位，向外走去。
刚到办公室外，班长徐天易还在里面和班主任吴川讨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事宜。
鹿眠敲了敲门。
吴川喊了声“进来”，又对班长交代了几句，让他出去了。
“鹿眠？有什么事吗？”
鹿眠在办公桌前站好，礼貌的叫了句“老师”，接着把班上同学对她做的事叙述了一遍，并没有添油加醋。
她最近说话进步挺大，至少断句听着没那么奇怪，就是语速还是慢吞吞的。
吴川沉着脸听完，表情有几分严肃，“你先回去上课，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说班上某些同学这么做不好，但是你也要反省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错的地方。”
说的好听点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难听点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鹿眠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这点她懂。
鹿眠乖巧的点点头：“谢谢老师。”
洛琴琴在外面等她，一见鹿眠出来了，忙跟上她：“怎么样怎么样？”
“吴老师只说会处理好这事，也没个准话。”鹿眠皱着眉，就像个小孩儿故作深沉。
洛琴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啦行啦，管他的，她们要是还敢作妖，我找职高的人弄她们！”
说完，她又转了话头，“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干的？我看八成是何亦纯那群小妖精，一天天的闲得蛋疼。”
鹿眠的关注点在蛋上，“她们有蛋吗？”
洛琴琴笑着搭住她的肩，“宝贝你也是个段子手啊，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两人下楼进了教室，班里不少人都拿眼神睃她们，等鹿眠抬起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又移开了眼睛。
这感觉真难受。
鹿眠烦躁的翻开本子，开始刷题。
她还没看完一道题的题干，班主任吴川就伴随着预备铃进来了。
吴川已经五十多岁了，教一班和二班的数学，但对他们班经常开小灶，毕竟是班主任，都盼着自己班上好。
他先是把书本往讲台上轻轻一放，然后皱起了眉毛，环视一圈班上的学生，语带严肃道：“咱们班是二中重点班，班里的同学们个个都成绩拔尖，在外受别人夸奖、羡慕，是家里的希望。我也清楚，你们以后出去，指不定就混成了什么大人物，我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那么，今天在这里我就想跟大家说说——”
说到一半，他停下，拧开褐色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成绩好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你们的人品。一个人人品坏了，你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好事？我身为人师，要教你们知识，更要教你们做人。人要行得正坐得直，这样谁也不会瞧不起你……”
吴川双手抱着保温杯，说到古今人物的名人事迹才意识到扯远了，他咳了几声，眼神瞥到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顿时老脸一僵，硬生生结束了话题：“今天我就说到这里，以后要是还有同学在背后搞小动作，扰乱班风的话，就别怪我没给你打预防针了。”
说着又放下保温杯，手指翻动了几下书页，“好了，现在把书翻到第三章……”
何亦纯不屑的将目光转向第一排的鹿眠，见对方并未察觉到，她微微翘起了嘴角。
还真有胆子。
—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鹿眠住的公寓虽然离学校近，但是家里没人做饭，她一般都是在食堂吃。
洛琴琴见她还想去食堂，连忙把人拉走了，“得得得，食堂这饭菜我是吃不下去了，咱们今天去外面吃。”
二中学校外面有一条小巷子，开了不少家大大小小的店铺，有卖汤粉的，有卖馄饨的，也有卖过桥米线的，数不胜数。
洛琴琴就只有军训那时候在这巷子吃过一次，后来跟鹿眠玩就没来过了。
见洛琴琴嘴馋，鹿眠也就笑着答应了，换换口味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人在巷子里穿梭了几回，拿不准吃什么好。
周围很热闹，学生们来来往往，手里拿着打包好的小吃，香味弥漫。弄的洛琴琴有些饿了，她随手指了一家水煮店，“吃这个吧。”
鹿眠没什么意见，于是点点头，和她一起进了店。
店里面的装修有些陈旧，木桌上的漆脱的差不多了，还有油污沾在上面。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进了屋子以后空气就更沉闷了。
有一桌的男生开了挂在墙上的风扇，定住了只往他身上吹。
店里的空间很狭小，两人都没怎么嫌弃，只是拿纸巾擦了擦一处空着的桌子，鹿眠坐在板凳上，洛琴琴在那报菜名。
说了一溜儿的菜后，洛琴琴眨着眼睛问她，“眠眠你要吃啥？”
鹿眠支着脑袋一顿好想，最后还是随便点了几样。
洛琴琴怕她吃不饱，又怕她吃不惯，就帮她加了几样清淡的蔬菜。
老板娘把煮好的菜倒进碗里，问：“小美女，加不加辣？”
洛琴琴笑眯眯的，“这碗加一点点就行了，我那碗多加点，谢谢老板娘了！”
“成，”老板娘也笑眯眯的，把盛得七分满的碗递给她，“喏，好了。”
鹿眠起身从洛琴琴手里接了过来，她的那份辣度刚刚好，一时间吃得挺开心。
后面又陆续进来了两桌客人，屋子里逐渐喧闹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店门处又暗了一下，走进来三个男生。
鹿眠抬头看了一眼，这三个人她都见过，正是宋知遇和慕晚州，还有一个是昨天下午才见到过的。
洛琴琴背对着店门，没功夫注意这些，她辣得嘴唇都有些红，但是吃得不亦乐乎，也没喝一口矿泉水。
直到慕晚州认出了她们，在洛琴琴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扭过头怒骂道：“哪个傻逼啊拍老子……”
周围不少人都吃惊于洛琴琴粗着嗓子说脏话，转过头来看她，满脸不可思议。
这女孩子怎么看也眉清目秀的，说话怎么这么奔放？
洛琴琴难得羞郝，迁怒的一拳打在慕晚州肩膀上，“原来是晚晚啊！”
慕晚州闷哼一声，见店内没有空位就在她身边坐下来，不满的鬼叫着：“老洛你神经病啊打我干嘛，痛死了！”
说话间，眼睛就看见了洛琴琴红通通的小嘴巴，顿时眉开眼笑：“你跟谁舌吻了这是？”
洛琴琴不想搭理他，端着碗坐到鹿眠身边，把那条板凳让给了他们，对宋少爷和林朝道：“来来来，坐。”
“坐三个人？”宋知遇皱眉，显然是不太满意，“那你们吃吧，我去别的地儿。”
宋少爷从小养尊处优的，本来就不想进这种营业执照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地方吃饭，现在这么一来刚刚好。
慕晚州不乐意了，这家店味道很地道，老板娘他也认识，今天必须得向宋少爷安利一波。
他拉住宋知遇，“哎别走啊，他们家水煮真的得劲儿，试试啊？”
宋知遇看着他，这货天天囊中羞涩，跟他一起吃饭只要不是宋少爷请客，他就拉着自己来这种地方。
啧。
算了算了，他就适应一下吧。
宋知遇强忍着不适坐了下来，慕晚州已经喊老板娘拿了个塑料凳子过来，自己坐在对着墙的那边。
林朝坐的靠外，跑过去帮他们点菜去了。
鹿眠默默的吃完了一根火腿肠，碗里的粉和海带还有小半，于是又开始慢吞吞的嚼海带。
宋知遇坐在对面玩手机，无意间抬头看到她吃东西，一口能嚼上好几下。
跟个老山羊嚼草似的，慢慢吞吞。他真怀疑鹿眠是把东西嚼成了粉碎才咽下去的。
宋知遇撇开眼。
没过一会，林朝端着两碗水煮过来了，边放在桌上边说：“慕哥你自个儿去端去。”
慕晚州笑骂了一声“白眼儿狼”，自己端去了。
眼前有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骨节分明，五指修长。鹿眠还以为对方要干什么，过后看见那只手伸向了筷子桶才反应过来，宋知遇只是拿一次性筷子而已。
宋知遇扔给林朝一双筷子，就剥下了筷子上的塑料包装，丢进桌下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就看见了鹿眠的腿——很白很细。
挺好看的。
十月份还算热，学校里不少人还是穿着校裙的。
他眼前的这位就是。
宋少爷心中惊叹，原来女生说怕冷根本就是假的？他都穿长裤了，这些女的还在穿裙子。
妈的，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初三的时候就有个女孩子问他借外套，说天气好冷她穿少了，然后露出被风吹的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宋少爷一时心软借给了她，结果那女的居然拿着他的校服外套不还了！
还傻逼兮兮的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宋少爷当时就回了她一句“我喜欢你妈喜欢，快把我衣服还给我。”
慕晚州得知这件事，没少嘲笑他。
宋知遇眼神不明，盯着鹿眠看了一眼。
没曾想鹿眠抬起头来想喝水，两人就这么——对视了。
鹿眠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通透到人心里去。她看着宋知遇，心下疑惑宋知遇为什么看她。胡思乱想之间又感叹对方眼睛很撩人。
他们自己感觉很漫长的对视，在别人眼里不过几秒钟，两人同时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洛琴琴吃完了东西，还在和慕晚州玩闹，嘴里一口一个“晚晚”。
林朝也不怕死的改“慕哥”为“晚晚”。
没人注意到这边，鹿眠松了口气，慕晚州突然刚刚想起来似的跟她打了声招呼，吓人一跳。
“小鹿同学，这是我哥们儿林朝，叫他林哥就好。”
洛琴琴重拳出击，“你他妈滚一边去，别带坏眠眠。”
慕晚州怪叫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您这一口一个脏话的好到哪儿去了？”
鹿眠见他们还要聊天，就起身告辞，自己先付完了两个人的帐。
洛琴琴也不勉强她留下来，随口问道：“你回家午睡去啊？”
鹿眠点点头，也问：“你要不要来？”
“不了不了，我等会还要去把作业补上。”
鹿眠笑着道了别，离开了水煮店。
然后宋知遇再一次鬼使神差的离开座位，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就走了。
慕晚州大吼：“你还没买单！”
门外已经没了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