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府,大通县,鲁家村。
夕阳落霞时分是鲁家村最为热闹时刻,一个个农户开始晚间食物的烹调。幼儿稚子们在田间玩耍。
鲁家村中鲁是大姓,也有各个小姓在村子生活,其中最为特别是明家的小娃儿,不但姓氏特别,为人也是有趣的很。
村头的老大爷在闲坐片刻,还会拿明家娃打趣,这个没脑的娃儿,成天到处乱走,都不知道干啥,家里放着三亩田不种。
明家小娃进了自家,便开始打扫起来,因为许久不曾到来,家中的味道大的很,开门开窗通风后,仍久久不能适应。
大通县人氏陈鲁大家打算在大通县开办书院,陈鲁先生在大通县学家的地位很是显赫,他担任明世书院的校正多年,学名传遍东南五州七十八县,谁也未曾想过这样一位地位和学识极其高的人,会回到大通县。
就冲着明世书院的名声,踏破门槛的人,就可能遍布整个大通县,甚至于外县,外州的人都闻名而来。
明世书院在夏国拥有崇高的地位,尤其是圣家登基之后,改元元始,力主新政,任命内阁宰执大人,两位都是明世书院出身,使明世书院名声从此传遍整个夏国。
明家娃儿回鲁家村目的就是拿村正的引贴,不然连参加院试资格都没有,除此之外,他需要变卖一些家产以供学习。
仔细算了算,除了少许田地之外,就只剩一些桑田,一间屋子,加上自己攒的钱,应该能凑个蒙学费用。
鲁村家家户户开始了傍晚的吃食,狗吠的声音加上垂榕,更加增添阴森的感觉。
除了夜晚恐怖之外,最为重要的是蜡烛在农村也是十分宝贵,能减少蜡烛的使用,也是一种生活的方式,称之为节俭,所以他们尽量在夜晚之前完成吃食,开始休息,为明天的劳作做准备。
明家娃儿就得乘这个时候往村正家去,如果在他们傍晚吃食时间去,他相信村正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更别说给引帖。
因为蹭人家开饭的日子去蹭饭,着实不会太得人家喜欢,更何况是在这年代,生活的日子的漫长不仅仅是穷人家的烦恼,富人家更需要勤俭节约。
鲁村里面的村正,本名为鲁正实,为人确毁誉参半。鲁正实在担任鲁村村正期间,对鲁村的用心是实实在在,对自己拿取所需更是实实在在的。
来到村正家,明家娃儿望着眼前的小院子,大声喊叫“村正大人,在否?我是明家的小子。”
鲁正实目前也烦着,镇上下发通告,陈大家来到县里,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把自家娃送过去。得到陈大家的教导,自家娃出息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就当这时,听到明家娃儿的喊叫,气都不打一处来,这里正烦着。忽然转年念一想。
明家娃儿可不就是天天往外跑,听说最近还攀上王大相公的大腿。而且这王大相公还是陈大家的学生,这岂不是天助我儿。
想到此处,他也一改往日的嘴脸,脸上笑眯眯的样子,让刚进门的明家娃儿倒显的不自然。
鲁正实笑眯眯说到:“明家娃儿,你往日倒是没什么事儿,今晚怎么想起老鲁我了。”
鲁正实看明家娃儿一言不发的样子,空气好像静止了一般,为了缓解尴尬的处境。
鲁正实敲打了几下木桌,缓缓说道:“明家娃儿,你看,大家都是同一村,虽不是本家,但身为本村村正,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老鲁会尽力帮助你的。”
明家娃儿从小父母走得早,自幼历经社会闯荡,对待人情世故倒有几番见解。对鲁正实的意思虽不太明白,但隐隐约约有能感觉些许。
明家娃儿便细细斟酌到:“鲁村正,我自幼在鲁村长大,又多蒙你照顾,在下需要感谢一二,可小子尤爱走南闯北,见识河山,又奈何盘缠不足,尽变卖家当,现在小子悔之晚也,倒也明白亡羊补牢,尚且不晚”。
鲁正实看他一脸老实本分的样子来说这些话,就从心底里寻思着,这娃到底是什么意思,找我拿钱,不可能啊?找我借钱,他哪里来的自信!
最有可能就是明家娃儿剩下那点田产!要不今天,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按照正常剧情,原本就是狼吃羊的游戏。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处境,还是明家娃儿,无奈说到:“鲁村正,你看是否能借小子我一点儿钱,出门谋生,在外许久,我也明白,当初你们是为了小子我好,才如此教育于我。现在小子痛改非,感念于平时鲁村正之教导,希望鲁村正能施之以援手。”
鲁正实等明家娃儿说完,冲他点了点头,带着自认为温柔的笑容,咧开嘴巴。
鲁正实讲道:“明家娃儿,不是叔不帮你,你也看看这岁月,谁家都不好过,谁家有丰收,到处都要粮,更别说银钱,你平时走街串巷,也应该明白,圣家新政,县里可是下了通告。”
明家娃儿看着鲁正实的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的来了一气。是啊!就算要去陈大家书院拜师,准备也不用这么多银钱,更重要还是圣家新政中的新法,由明世书院宰执推出的新政。
最令明家娃儿无奈,莫过于其中一点,若田亩不耕者,归于官府重新安排,这不活生生强钱吗?
不干,抢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抢钱,成为明家娃儿为人处事的原则。对于这点,大家都是出奇的认同。
田产和生命相挂构,但凡家中有人把祖辈留下的田地卖掉,几乎都会获得专属于人生巅峰的败家子称号。
身为猪脚的明家娃儿当然明白这个称号中沉甸甸的分量。对于他来说,甚至于可以免疫这个称号所带来的不利影响,毕竟幼小的他已经承受太多。
明家娃儿瞬间对鲁正实展露出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的笑容。说道:“鲁村正,您说得我也早就明白了,圣人新政那些大道理,我就一贫农子弟,什么也不懂,反正官府老爷说啥,咱们就做啥就行了。就是一方面的原因,我希望鲁村正能伸之以援手。”
鲁正实一听,不禁莞尔,这小子终于上道。
等明家娃儿说完不久,鲁正实就紧跟着说道:“你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尽管说,你鲁叔叔能办到,会尽可能帮办的,但是你要明白地主家也没有多余粮。”
说完这句话,鲁正实还往明家娃儿头上摸了摸,脸上还一脸慈爱的样子,充分显示了封建地主好演员这一特性。
明家娃儿当然不能信鲁正实这话,带着怀疑求知的精神。
明家娃儿尽可能放低语气说到:“鲁村正实不相瞒,我是想把家中一些田地售出,换取一些银钱。小子也知晓村正管理村里田亩买卖见证,希望村正能看在小子不易和往日情分上,能把这些田产卖出个好价钱。”
“你小子何至于此,缺些银钱尽可以跟鲁叔叔说,何必变卖田产。”
鲁正实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对着明家娃说道。
明家娃儿当然不能信这老家伙的话,但是反正这货都这么说,那就顺着的他的话来了。
“村正大人,不,鲁叔叔我,你这话可算说到我心坎上了。你都如此言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鲁叔叔借我银钱三两如何。”
鲁正实好尴尬笑了笑,手还头摸了摸,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在明家娃儿眼里看来着实滑稽。
“你既然叫我鲁叔叔,那我就叫你大侄,你看看年年缴税,幸得先圣庇佑太元六年以银钱抵徭役,但你看看你叔叔家几口人,每吃一口饭,叔叔我都担心饭不够分,虽然有点钱,但也着实不多,如果大侄看得上,十大钱如何。”
哭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每个人哭穷的原因或许不同,但是经历都是相似的。
“鲁叔叔的话,小子我就算年纪小,我也明白,不然就以我家屋子和田产及桑田卖与鲁叔叔如何。价钱方面可以低点,只是小子还有不情之请”
明家心理无奈,脸上更无奈的神情的样子,对鲁正实说道。
“大侄儿,哪有什么不情之请,你的事儿就我的事儿,都说了能帮一定帮,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鲁正实脸上的神情十分得意,并不打算掩饰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一切都是躲不了的。
“就是小子想要去远方投靠表亲,需要一份引帖,希望鲁叔叔能开一张,为小子路上谋个方便”
明家娃儿尽可能放低语气,毕竟这年份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早已经不言而喻了。
鲁正实开始惨烈的心理斗争,之前想法不都白搭。明家娃儿看不清鲁正实想法,但是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不免还是让明家娃儿想入非非。
“引帖这事儿,好说。只是你要投靠的表亲是何处,你可知我朝开训中对民法所规,随意迁移户籍,那可罪。”
“鲁老爷,我要投靠的是大通县王举人家,蒙举人相公看得上眼,让小子去给举人相公少爷当书童,举人相公让小子回村拿引帖,好入人家的籍。”
明家娃儿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了,虽然王举人家并没有孩纸,但是不妨碍自己扯虎皮拉大旗,可是鲁正实他有胆量去问举人相公吗?
鲁正实一听,还是呆了会儿,自己当然不可能去问王举人。
“既然如此,那鲁叔叔也不为难,引帖你后天来拿,可是你田产问题倒要三思,毕竟这一时半会,我们村都是饭都要考虑下三顿,哪有银钱来买田,你鲁叔叔,这有一个办法,你要不听听,怎么样?”
这话一说,明家娃儿终于把眼神对准鲁正实,他可以明确清楚鲁正实肚子卖的是什么药!
“鲁叔叔有什么好的建议,小子当然明白照做。”
“这样如何,我把你家田地卖与他人,你把户籍放到我家。也不用着急去王相公那,赶明跟我儿,也是你弟弟一起。叔叔我为你们指一条光明大道怎么样。”
“怎么一个光明大道?”
“陈大家听说过吗?他可是一代大家,不仅仅在咱们大通县,在整个东南都是赫赫有名,他可是要来我们县开办书院,你和我儿要是有机会被收做弟子,前程似锦又需要多少言语呢?。”
明家娃儿的表现果然不出鲁正实所料。双目通红,双手扶着桌椅,嘴巴大口大口呼着气,想要说什么话,却被突然卡住。
“鲁叔叔此言当真,如果有幸被陈鲁大家看中,小子何止三生有幸,倒是大弟他天资聪颖,相信陈大家一定喜欢大弟,保不准推荐大弟去明世书院,从此鲤鱼跃龙门。”
“小侄儿这又是说笑,你大弟何德何能,就是小侄儿就鲁叔叔所言,你的想法是什么?”
“承蒙鲁叔叔看重,只是我才学浅薄,哪里胆敢奢求,不然这样如何,田产小子还是低价卖与鲁叔叔怎样,至于陈大家那?”
说完这句话后,明家娃儿还故意拉了个长音。
“王相公说了,他也要去大通书院做先生,我身为书童自然也要去往,若是大弟也在,自然可以照拂一二,您看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当然说好了。你要让我赚钱,还要照顾我儿子。
“大侄儿,想的如此周到,作为叔叔自然不好反对,你放心。且待村里两三日,叔叔替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鲁正式的笑容像极了要绽开的花朵一般,而明家娃儿,羞涩的模样在灯火下的影子也在微微轻颤着。
一时间,宾主尽欢倒也算得上鲁村佳话,倒是临走倒是出现了大型翻车现场。
“大侄儿,久不相见,你鲁叔叔都忘了,你叫何名来着的。”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小子叫明谈恪,户籍上面应该有备。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明天便是中秋,是个满月的日子,可是从鲁正实家里出来的时候,头上的却正是满月,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缺了一角。
到小山的某个草地,把父母留下的书稿展开,月色是他最好的陪伴。明爹给他留下了一行字。
后来的后来,他总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感叹于他爹让他立志深远,又为以后自己能否做到而感到怀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看得出明爹对明谈恪的期望,至于明妈对亲爱的儿子希望明娃能找到跟她一样品德良好的女子。
总之在这一晚,晚风习习,探尽琼华,明家娃儿想了很多东西,他并不清楚未来向往和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这一晚,他下定了决心,既然回到了这个地方,自己要成为父母眼中希望的自己。
两三日时光,当然过去的很快。明谈恪对此却很惋惜,他觉得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这边生养他的故土,虽然是吃百家饭长大,但是父母的回忆在这边经久不散。
鲁正实给明谈恪开了后门,所以引帖准备也是十分得快。当然最快当然是明谈恪的田产的买卖。
我们可爱的明娃子,成功少拿三分之一的价钱。
双方进行了胜利的会晤,并且互相答应了对方若干条件。
明娃子成功拿到人生第一笔巨款这他要挥霍,相信每个人拿到第一笔巨款想法一定是这样。
娃娃儿,你在哪儿!
快到家里来哟!
这里的山不好走,这里的水不好喝,你得回家看看咯!
家里有娘亲,有大爹,还有那甜甜的大米饭。
明家娃儿扶着树棍,背着包袱,向那大山之外开始走,嘴里唱着不知道哪来的民间唱腔,以及自己添的歌词。
充满了乡土气息,满满的感动。
所以他来到双亲的坟前,添了一点香火,还有怎么清理都清理不掉的杂草,剧情都是伤感的。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发现自己开始流泪了!
嗯!他并不能控制自己流泪的冲动,他一直都坚信自己是坚强的人。
他以无敌乐观的精神,面对世界的残酷。可是啊!就是连他这么一个人,也是很难,很难,在这时刻说出些什么话!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两年前的夜晚……
一位妇人在床上无力呻吟着,但是她的眼神始终离不开,一个在床边哭喊着幼童。她的目光是世界最真诚的目光,而且柔和的有神。
“恪儿,为娘是真的对不起你,好想陪伴你长大。”
“你爹走了,娘也走了,你要怎么走下这人生漫漫的长途。
“你爹说要你做个君子,要什么事都要正正直直,娘不懂这些,娘还是希望你要做一个好品德的人,这样才会有女子喜欢你。”
“当然,凡事都不一定需要讲道德,娘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娘这边还是有首饰,去你喜欢地方走走,你也可以去娘的娘家。”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好品德的人,因为你爹就是这样把你娘骗走的。”
说完这句话,妇人的脸上竟罕然出现笑容,似乎想起往事,那勾连的回忆就像蜜糖一样,光是闻闻都能醉倒一般。
“还有就是睡觉不要乱踢被子,一定要好好睡觉,饭,饭要吃饱。”
“还有,还有,还有你爹说的话一定要听,要做一个优秀,温柔的男人。”
“剩下,剩下就是也可以娶一个像娘一样的女子,会疼爱你的。”
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之后,妇人的眼光似乎重新焕发了光彩一般,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但她往床边一望,到底还是落下眼泪,却怎么也听不到,孩童的哭声。
屋外的乌鸦扑翅飞走,只留下几声嘶哑的叫声,或许这是对世界少一个人的哀叫,但某些人却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正午十分的时候,有个帅气的孩儿,往前方大道行走着,唱着专属于个人的歌谣。
而后面留下仅仅只有几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或许以后一个传奇的这里起步,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