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谈恪走了整整几天,终于到了大通县城了。他并没有着急前往陈鲁大家开办的书院,他要先前往一个地方。
这个一个青砖灰瓦的院子,院门旁有几根绿竹和几朵野花。
主人家是大通县的王举人家。王相公在大通县的地位颇高,不仅仅是因为沾夫人的光,也不是因为举人的功名。而是王相公为人仗义,且文名在这大通县四方闻名。
明谈恪在院门外犹豫许久,还没有想到要不要敲打院门。可是明谈恪绝对没有想到,王相公就在院墙上看着他。
“呦呵,我说明娃子,你这鬼鬼祟祟在干些什么呢?”
明谈恪当时就吓了一跳,往上一看,一个中年男子正看着。
虽然这中年男子身上穿着青衫,有股读书人的风味,但是他连头发都没扎好!好吧!更显示出一种不羁的味道,很符合人设。
“王相公,在下有一事相求。”
还未等明谈恪鞠完一躬,就见到一个身影跳下来,把明娃子提了起来。
“这才多久不见,你个娃子也这么文绉绉的!说吧,我听着勒。”
“可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了,小孩纸不需要面子吗?”
“哦!对不起,对不起,应该照顾你个小大人面子的。”
王相公把明谈恪放下来后,一连笑呵呵对明谈恪说道。
“王相公如果有人向你打听我是否投籍贵府,希望王相公能打个照面。”
“你这意思,我不太明白,你不早就是王府的人吗?”
“王相公!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嗨!不就是个村正吗?看把你个吓的,我答应帮你这个忙了。”
“如此,便多谢王相公了。”
“不必,不必,互相帮助嘛!”
说完这句话后,王相公还像明谈恪眨了一下眼。
“啊!”
大通县闹市街。
“王相公,你这样如何对得起嫂嫂。”
“那你可以回去啊!可别怪我没帮你。”
“那怎行,我要替嫂嫂看着你。”
说完,两人便进了闹市街的茗烟楼,探讨文学去了。
王相公显然对茗烟楼驾轻熟路,明谈恪还是有点不适,十分拘谨。
“王相公,你怎么来了啊!可让奴家久等了。”
“别,别,今儿来可是有正事的,你看看我带的谁。”
“明娃子啊!怎么还记得红儿姐姐吗?”
明谈恪脸上瞬间红了,不安地看着王相公。明谈恪还是不能对这环境做到坦然以对的程度。
“你啊!还是别调戏这小子咯,带我们进去吧!”
“呵呵,那就请王相公进咯还有明弟弟。”
红儿用一句很是暧昧的语气对着他们俩说到。
他们来到的是茗烟楼的后院,一个特别大院子。明谈恪曾来过后,眼睛都张不开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院子。一个来自农村娃,在接受红粉窟窿洗礼之后的盲目感。
现在茗烟楼院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似乎在迎接着重要的客人,两边道路上都摆满了鲜花。
最令明谈恪震惊的是县令大人也在,而且还不是坐在主位上。那可是县令大人,难道大通县还有比他还大的人物吗?明谈恪想不明白。
王相公走进设宴区域,坐在一旁的偏位上。看着一脸不安,拘谨的明谈恪,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事啦!老子还会害你不成,你乖乖站在旁边,你会感激老子的。”
王相公对明谈恪调笑道。
明谈恪明显不信王相公的话语,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眼见着宾客越来越多,且重要人物越来越多,可以说几乎大通县有声望和有权力都到场了。
他们都在等一人到场,明谈恪也知道是谁了。如果现在大通县还有何人能如此兴师动众,也只有陈鲁大家。
但今天好像不是完全为陈鲁大家准备欢迎一般,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着。
只有县令和县衙附属在那边一本正经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对他人的议论也并没有禁止,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
突然一声“迎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自认为有能力接客,都快速走往那条道路。
明谈恪也高高踮起脚尖,想要看看,却看得并不清楚。只等前方,一位老先生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走进了会场。
县令与其他诸人都起身上前,看往那位老先生,当然骄傲不可一世的王相公也都没忘了规矩。
一句句问候和祝福就像不要钱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老先生显然见过风风雨雨,这种小场面经历多,也就这样。
风风火火就来到主位旁边。可是老先生怎么也不可落座,双方就这个座位问题互相争论着。
“客随主便,老先生就请落座。”
说话的是县令,他说完此话,一大多附和的声音紧跟而来。
“哪有什么客随主便,老夫知道在这主人家,还是要客气点,不然老夫以后可不敢来咯!”
就在双方在座位问题讨论着时候,王相公倒是一脸打趣地看着他们。明谈恪则一脸见到心目中偶像一般,细细地打量着老先生。
老先生的衣着朴素的有些过分,慈祥的面孔带着十足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十分符合明谈恪心中学术大家的身份。只是……
最后还是县令坐在主位上,老先生坐在副位上。这就意味要开宴了,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宴会。
开宴的环节倒是与往常相同,甚至于吃吃喝喝的部分都一模一样。让明谈恪十分羡慕王相公在那边大吃大喝的场景,摸了摸自己肚子,还是委屈自己。你个王八蛋!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酒足饭饱后就是谈正事的阶段。
“本县受知州大人命,特有告知愿父老乡亲知晓。”
“知县大人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相公此意,我也明白,那本县就痛快说了。”
“圣人新政,以东南为点,是朝廷诸位相公经过深思熟虑。我县作为东南重县,定当起表率作用。一应改革政策会率先使用!”
县令把这句话,会场所有人都不禁而同了对视一眼,随即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其中以田亩,商贾,兵制,文教,作为政改重点。”
“田亩全县需重新丈量,取消按人头缴税,以田亩多寡缴税。”
上一句可以说不打紧,下一句就宛如深水炸弹一般,挑起所有人更加热烈的议论。
“此举不妥!”
“何处不妥!”
“祖宗之法不可废。”
“祖宗源何处?”
“此举太过激进,望三思!”
“所以以我县为试点!”
“豪绅才是我朝基石,岂是那些田舍翁可比拟!”
“民为重!”
“县令大人!”
谈话到了此步,气氛十分尴尬。王相公也一改往日的本色,一脸全神贯注看着场上所有人的表情。陈老先生也早就预料这种情况,收起了笑呵呵的神色,手上把摸着酒杯,缓解内心的深处的紧张。
“设立集市,由县衙管理安排,严禁私设关卡缴税,允许本县商人更换别籍出仕。”
“设立本县常设民兵,以农忙外时期训练。”
“开设大通书院,由陈鲁先生担任院长。”
“各位父老,有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本县一定好好参考。”
县令终于把政改内容讲完了,除了田亩与商人入仕之外难以接受。
讨论更加激烈,氛围也更加火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参与这次改革。
圣家抱着拿大通县当试点的想法,看看反响。我们应该表现给圣家看看,我们大通县多么明事理吗?
不干,别说是皇帝了,天仙老子要抢钱也不干。更多是夏国已经不是当初刚立国的夏国,而是让东南诸州烽火连天的夏国。
可是当今圣人是当初的赵王啊!那可是个猛人,要不还是怂了。
一时间,什么奇形怪状的想法都已经开始了。人群的吵闹声开始愈发大,县衙的县丞看着县令,请求指令。
县令还是讲完后一脸端坐着,冷漠的脸越加冷漠!他能不明白这些事的后果吗?虽然他是从明世书院出来,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对于民生方面不熟透。
就是因为他太明白,太合适了,才拿他当手枪。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活,很有可能造成大量反抗,甚至于民变!一旦出现这种事情,朝廷一定第一时间拿他人头祭旗。
这些豪绅父老就算嘴上答应,心里指不定怎么样。之前想着大不了,自己就一村为试点慢慢推广,但陈鲁的到来就堵死这条路,他不可能慢慢走的,因为河太大,指不定漫到他身上了。
“县令大人,我认为圣家新政十分之必要,可万事过犹不及,需从长考虑。”
“是啊,县令大人,圣家新登基不久,这朝廷政策朝令夕改不打紧,打紧可是我们些辛辛苦苦种田的老汉。”
“李大爷说的好极了,就像我们这士子一般,苦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效忠添天家,自古以来商贱怎能入仕。”
一大堆对于朝廷改革的反对扑面而来,可以说是预料之中。
“诸位,诸位能否听老朽一言。”
“圣家新政,诸多问题,诸多矛盾,当然需从长计议,可以民生论道,新政就一定无益吗?”
“我夏代国国库年年亏空,为何?当以新政论,就以增加国税为目的而以损民为目的?”
“其开办书院用费,增加廉政银,民兵自筹费,徭役费等等,新政会一一概括,诸多条款,还需县衙通告。”
陈鲁对着还在喧嚣的人们说道,而且众人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头年纪大,声音还这么响亮。
同时,大通县县令也补充说道“本县在这边答应父老乡亲,新政一应事务,必与父老乡亲相商,再依律实行。”
“所谓新政,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谁也说不清结果,老朽在这边,拉下自己薄面,还希望本县乡亲们卖于老朽一个面子,一切悉听官府安排。”
大家伙听到这句话,也是瞬间安静了,毕竟陈鲁大家的名声关键时刻还是拿得出手的,但这并不代表不和谐的声音能够消声灭迹。
“允正文得位不正,扰乱大统,逆改祖宗之法,实数乱臣贼子!”
一个中年人的话语,突然想起来,在场所有人瞬间震惊。这个要么是真的勇士,要么就买他命的人,花的价钱真高。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那一刹那,明谈恪的反应也跟所有人一样直勾勾盯着他。对于这种事,可以说影响了他的世界观。
左顾右盼之际,发现王相公竟然拿了一把长剑,直接对准刚才胡言乱语的中年人腹部。
只见王相公冰冷的眼神望着全场,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乱议圣家,此乃大不敬,该死!”
说完这句话后,王相公还往西边看了看,传递了自己的意思。至于递给了谁,就要看个人领悟。
尤其是明娃子,他深深的感觉,王相公的眼神就是在针对他,教他要尊老爱幼吗?何必用这么刺激的手段。
而陈鲁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至于心底里面想什么?谁也不清楚。
倒是县令一脸愤怒,起身起来大叫:“此乃乱党,该死。如有人仍随意议论者,就是此下场。”
说完此句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不留下一片云彩,还顺便带走了县衙的一堆人。
场上的人更蒙了好吗?谁干的,把整件事倒在了大通县所有乡绅上,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人不是傻子,更加明白这后果,这简直就是出头鸟,放在火炉上烤了。
场上的人慢慢散了,连给陈鲁打招呼心情都没有。这样的话,某人也倒乐个自在。至于王相公还在那边摆姿势,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了一个人。
至于明娃子一直看着王相公,半只眼睛不敢动,比起爱上王相公的可能性更多应该是被吓傻了。
王相公看着痴呆的明娃子,下意识的噗嗤笑出来了。
“吓傻了吧,你个胆小鬼,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明谈恪根本听不清他说话的样子,还是带着惊恐眼神看着王相公,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一脸乐呵呵对他的人,下起手来这么痛快。
“好啦,不要带着这种眼神看我啦。红儿姑娘带他下去吃份豆腐脑,多加糖,小孩纸还是喜欢吃糖的。”
“好勒,王相公。”
就这样,当明谈恪被拉下去后,还是带着一副不一样的神情看着王相公!
明谈恪被拉下去后,王相公突然对四周打了个手势。突然,茗烟楼的院子冒出许多人仔细排查和警备着。
“你个王玉才,下手这么狠!”
说完的人就是刚刚的中年人,他现在慢慢爬起来,一脸咬牙切齿对着王相公说到。
“嗨,是你演技不精好吧,还能怪我。下次演的像一点。”
“你,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你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你都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
就在王玉才和中年人干嘴架的时候,陈鲁走了,对他们的打嘴架的行为非常不满意。
“你们俩个行了,大事要紧。”
看到陈鲁开口,两个人连忙闭嘴,像是做错了的学生,乖乖在师长面前认罚的样子。
“对了,刚才那小孩纸是谁?”
“一个蛮机灵的小孩子,他可是做梦都想拜入先生!”
王玉才一个机灵反应过来说到,嘴里还带着讨好的笑容。
旁边的中年男人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看着王玉才,看到他那股笑容,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那小孩子想要拜入先生门下,我自然是相信,毕竟这东南诸州,有谁不想拜入先生门下,不像某些小人。”
“说话别这么夹带着火气,小和啊!你都多大了。”
“行了,行了,你们两人这人,让圣家看到,那该如何得好。”
“玉才,你看这大通县的水到底深不深。”
陈鲁忍不住瞪了他们俩一眼,随后说到。
“先生,听真话?”
“难不成还听假话不成?”
“难,非常难!圣家的旨意下发已过些月,可东南诸州都是在坐井观墙。以大通县为试点固然为好。可是!”
“可是圣家会任命你我前来,那些人不会乖乖看着这大通县新政完成是吧!”
“先生看得明白,倒是学生故意打马虎了。”
“和然,天州府的情况怎么样。”
“先生天州府知州是子符兄,但是下面诸位州府官员的关系?”
“明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只是时不我待,明白吗?”
“可是先生,时机还未成熟,这么一味推行下去,反抗阻力必然是巨大的,得不偿失。”
“你啊!还是只有那点小心思!”
陈鲁说完这句话,全身又何尝不是紧绷起来,所有不也是这么想,这么着急推行,只是给敌人送靶子。只是,他们没得选择而已。
“你们把你们的小心思收起来,一切听圣家安排。你们只要明白,圣家有时候也是没有选择权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到陈鲁这句话,王玉才和李和然自然明白了点,只是他们还未曾明白更深层次的因素。
但是此刻他们都明白了,这大通县新政的意义更加不同,或许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多。
陈鲁看着他们俩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笑道:“放心,天塌下来,为师顶着。”
王玉才和李和然相视一笑,哈哈!也对,大不了一死而已。
陈鲁当然明白他们的小心思,杀身成仁的勇气,只是在年少时期拥有。
只是更多时候———
“唯不敢死尔”
月亮慢慢升起,茗烟楼内的明谈恪不止吃完豆腐脑,还随便把晚餐给吃了,用他的话语来讲就是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王相公这么残害他幼小的心灵,赔他一顿话,不为过。
就在明娃子还想接着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向前走过,但是明娃子并不关心。毕竟这楼内漂亮的小姐姐太多,他怕眼睛迷晃了眼,根本看不过来了。
可是那到身影走了过来后,直接弹他额头就很过分了。吃大户的机会能有多少次,重点还有疼。
明谈恪并不满对方的举动,但是手里还是不肯放下食物,只是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像是赶苍蝇一般。
这种举动当然把王玉才给气的,连忙跑到明谈恪身后,拉扯着他耳朵。
“疼,疼,疼,王相公你轻点。”
“知道疼了,还不赶快走,你看看你这副德行,我以后都不敢来茗烟楼了。”
“不敢来最好,省得我告诉嫂嫂。”
“呦呵,你个傻小子还嘴硬,走!”
就这样明谈恪被硬生生又拉走一次,只是嘴巴还塞着一个鸡腿,嘴角还有点油。
“我告诉你哦,等我长大了,你就不能这么拉着我,你给我小心点。”
“呵呵,就你下午吓成那样,你还好意思吓唬我,就你这狐假虎威的样子,我见多了。”
“你这人,亏你还是个举人,行事这么无赖。”
“你个瓜娃子,闭嘴吧你。”
“哎,哎,别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