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让我想想……天都府,卫家,赤涿国……”卫平捏紧手中的弓急得发抖,一边大声地吼叫一边大脑飞速运转着,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去昭尧殿!那里是天都府的中央,也是这里规模最大的建筑,而且有一段小型城墙,对面的人没有攻城器械,应该能抵御一段时间!二哥应该把天都府的人力都集中在了那里,所以其他地方全是对面的势力。客房离朝尧殿不远,我们找一些织物引燃,定会有那里的人注意到,到时二哥看见我们也定会来支援。我们从这里突围出去,去朝尧殿和二哥会合!”
“好!”卫平和乌则对视一眼,眼神仍是坚毅无比。随即各自在客房内搜索一番,找到一些织物和油灯,裹在一起点燃,不一会儿客房内已燃起滚滚浓烟。而这会儿时间,兵士已经把客房团团围住。
“把火团推出去!”两人用客房尚插满了箭支的木桌掩护,合力将燃着织物的火团从窗户向外推去。外面的兵士被浓烟呛得稍稍退后了几步,两人乘机翻窗出去。
乌则还是老打法,持着鎏银短刀,乱砍乱刺,却也暗含章法。直到后来用得实在不称手,趁乱从对面士兵的刀鞘里抽了一把长一截的朴刀,却是凭着威猛霸道,一阵下来虽免不得小伤小创,竟也能全身而退。而卫平早弃了弓箭,只得捏紧拳头,赤手空拳和对方过了几招,突然发力一把夺过一杆长枪,横扫了一圈。没走几步,又是反手一枪猛掷出去,几个兵士的铠甲一贯而穿。然而刚刚震退了一群人,随即又有一群人逼近上前。情急之下却来不及再拔出长枪,便舍了武器,从地上随手也捡了一把朴刀,只顾着一边招架一边逃跑。
然而刀光剑影,目不暇接,卫平撑不过几个回合却已是头晕目眩,乌则也是自顾无暇。客房离朝尧殿说近不近,说远还远,何时才盼得到卫成的人来支援?两人只得靠着信念苦苦坚持,一步步朝朝尧殿挪动,能撑一刻是一刻!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铃铛摇动的声音,卫平忙着招架顾他不得,而其他人却像没听到似的毫无反应。然而急促的叮铃铃声竟比刀戈相击的声音格外的刺耳!虽然并不想管,卫平的脑袋却像是被引燃一般要炸开了。
“什么声音!”卫平不得不在招架的空隙尝试去捂住耳朵,心中最深处的那股被压制的意念仿佛被强制性地唤起,“啊!——”
卫平眼圈骤缩,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脸上布满了各种情绪——那是愤怒,不甘,与仇恨!卫平面前仿佛闪过一众熟悉的人,慈眉善目的先赤涿国,温柔聪慧的戚荟儿,还有父亲大哥,既满是期望地看着自己,又失望地转过头去……还有一个……被黑暗笼罩的人?那是谁……
愧疚与愤恨狠狠地刺激着卫平的神经,耳畔萦绕着尽是诅咒般的铃铛声。——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要让我失去这么多至亲的人!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要遭受这样的灾祸,而那始作俑者依旧高高在上!
卫平低沉地怒吼着,挥刀砍向那些他臆想出来的阴影,却听不到被一刀切为两半的兵士最后的惨叫!铃铛的声音愈发急促,卫平胸中无名有股业火燃烧得厉害,隐隐有股力量快要抑制不住!正危机间,听得远处一声大喊,
“天曜!接枪!”正是前来支援的卫成!
隔着较远的距离,卫平隐隐看见在那朝尧殿外的一匹十几米高的小型城墙上,那一杆他熟悉的宝缨破云枪正穿云破空,朝他的方向掷来。
卫平被这一声喊震得一下清醒过来,耳边的铃铛声也消失了。顾不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全身一振,两三步踏在几个兵士身上,纵身飞跃出去,在空中接住枪,顺势稳稳落回地面。一时间卫平像是换了一个人,持枪立马,奋步前冲,先一招舞若游龙半突半探,后一招穿云破雾直刺敌人胸膛;磐足低身躲过对面围攻齐刺后拖枪画圆,猛地抬起又是一式秋风扫叶,锋刃堪堪划过敌人脖颈,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正是——连突带刺好似乱点梅花,当头竖劈正是盘古开天,连步游走诡变流云,不动如山坐化金蝉,横扫万千,锐猛无当,震得一众兵士连连败退,畏惧难前。
随即卫成下令弓箭手放箭,掩护卫平和乌则撤退。这些临时的弓箭手都是卫家的护院,大多是军营中选拔出来的,个个不算百步穿杨,也算是箭术精湛。虽然人数远远比不得对面,但箭支密集,城下最前方的兵士也是难以招架,总算是留出个空当。卫成即刻在城墙下开了一个小门,卫平和乌则于是乘机退到城门内。
敌人虽然攻势凶猛,遇到高人十几截的城墙,也是无可奈何,对着城楼上乱射一通,只得暂时退却。
终于暂时抵挡了敌人的进攻,卫平此时已是满身血污,狼狈十分。两兄弟见面也不多话,卫成则狠狠在卫平胸口打了一拳,“你小子,终于肯回来了!”
“嘿嘿。”卫平心中愧疚,勉强一笑,“二哥,对不起,我来迟了。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天都府怎么会突然被人围杀?”
卫成并不答话,瞧了一眼同样污迹累累的乌则,将二人引向朝尧殿,“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且随我来见过天都府的府君[获济]。”
卫平二人于是随卫成来到朝尧殿的主殿。朝尧殿共有三层,底层中央供奉着大圣天师,也是帝国的创基者——基欣,以及两侧是帝国的开朝太祖基盛和他的妹妹太清公主基盈。二层是天都府的正堂,是平日里议事之地。三层则有个别名叫做清风阆,乃天师闭关之处,珍藏着各类经文以及天都府的机密事宜,常人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出。
只见整个大殿金碧辉煌,规模宏大,大物零件凡饰以异宝奇珍,客舍厅房无不乃雕梁画栋,金木玉石皆由自西赆南琛之宝,精雕细刻莫不出名工巧匠之手,满目琳琅,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此时,大殿的各个旮旯布满了被迫集中在一起眼神无助的人们,他们有的是来祈福的信徒,有的是天都府的杂役,还有一些随主人而来的下人。这个地方,就是连皇帝见了都得毕恭毕敬、虔诚跪拜,而如今竟然被一伙不知名的贼寇围攻,成为了一片哭天喊地的避难所!
卫平无语波澜地穿过人群,众人随着进了二层的大殿。却见那二层的铺设也是不俗,禁不住多看上两眼。上座设一螭龙宝座,覆着一张灰狼银毫皮毛,两侧有金雕二龙吐珠,往下两级阶梯又是黑褐熊皮铺就,镇边焚着紫金香炉徐烟袅袅;靠侧依次排布下四方桌椅,皆是紫檀木料。此时上方宝座坐着一位老者,头戴云绣太清天师冠,外披绛纱金缕坠珠阔衫,内着玄色莽象深衣,手持玉嵌盘蛇元铜法杖。想必是现任的获济无疑。卫平一众上前互相行过礼,继而直奔主题。
“拜见获济尚[尚为该尚的简称,有时也用于对长辈的尊称]。”
“几位公子快快请起,老朽身受不起。天都府这次危机,可全要仰仗诸位公子啊!”
“这群贼人真是无法无天,敢犯我帝国圣地,我等必然鼎力相助,还我帝国一个威严!”卫平瞬间义愤填膺,恨不得出去再战上一回。
不待众人答话,卫成却打断他,沉重地说道,“这群人,其实是朝着我卫家来的。”
“此话怎讲?”卫平见众人毫无反应,这才发现一路上众人的眼神无不是冷漠狐疑,然而又让他困惑不已。
卫成环顾众人,实情以告,“乌州数十年地方安泰,哪里有什么贼寇?这群人都穿的州兵服饰,打的是赤涿国的旗号,声称是赤涿国的旧部,实则是要为赤涿国,也就是要找我卫家报仇!”
卫平一时反应不及,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卫成。卫成缓缓又道,“不过大家放心,这件事既然是冲着我卫家来的,我卫家甘愿当先锋,只要我卫家在一刻,必然会护天都府一刻!”
众人虽心有不满,但见卫成这么说也过意不去,只是撅嘴闷气吞声不发。天师获济则站出来打圆场,“这也不是卫家一个人的事,再怎么说大家都在天都府,敌人已经兵至城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大家必须团结一心,才能打败敌人!”
然而话音一落,人们反而更激动了,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不由得夸大,“对面至少怎么也得有五百,……不,上千多人,就凭我们这几个文不文武不武的,就算有他两个卫公子在,又,又能挡多久?”
“就是,对面可都是装备齐全的精兵!光是那一箭就能把我们几个给穿喉咯!”
“我这次可是带了全家的家眷来了天都府,现在已经只剩几个人了!要是连朝尧殿都守不住……这可怎么办啊?”
“这这,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若不是你卫家惹了他们,天都府还有我们这些人又怎么会平白遭遇这些祸事!还在这里假惺惺地说要保护我们?难道你们不应该吗!”其中一人捱不过怒气,捅开了那层隔在众人与卫家之间微妙的薄膜。
“是啊,要不是卫家……!”“他,他们不是来找卫家的吗,把卫家交给他们不就好了么?别,别牵连到我们啊。可怜我家十几口人,全死在了那贼寇手中!嘶,如今就剩我一个独苗了……这,这让我还怎么活啊!”“他们自己惹的事,卫家的人就该去赎罪!”
随即众人把满腔的怨气理所当然地全撒给卫家,刚刚才死里逃生的卫平,此时竟还要被唾沫星子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