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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高千里日迷长生术 杨行密受命入庐州

却说,淮南节度使高骈在朝堂听闻秦宗权部将孙儒攻占寿州,恐入侵江淮,将所擒黄巢姬妾交于神策军后,急绕道徐州返回扬州。

数日后高骈返回扬州,时夏日炎炎,天气晴明,高骈令:“置酒设乐于豪船之上,吾今夕欲会诸将。”天色向晚,月挂梢上,扬州街道,“夜市千灯照壁云,高楼红袖客纷纷”;运河两岸,“市桥灯火连霄汉,皎皎如同似白昼”。高骈坐于豪船之上,左右侍御者上百人,皆锦衣绣缎。文武诸将,各依次而坐。高骈见一凉亭卧于山雀,塘涧数尾游鱼自由攒动,绿茵环绕,四顾甚是空阔,心中不免欢喜,行酒数巡,谓众将曰:“吾出生山东名门,少时研习兵书,犹爱文学诗赋。遥想当年,随禁军出行,闻听空中雕鸣声声,见两只大雕展翼齐飞,乃挽弓搭箭,仰天祝曰:“我后大富贵,当贯之”!言讫,箭若流星,直指长空,双雕应声而落,众人欢呼声响遏行云,后天子闻之,特赐“落雕侍御”,后领三军,收复交趾,屡败南诏,如今重创黄巢,天子拜封渤海郡王,为人臣子,富贵已极,无以复加。尽此荣耀,皆赖诸公用命,黄巢既已命丧虎狼谷,止余秦宗权尔,何足挂齿!今天下无事,当与诸公共享富贵,以乐太平。”文武皆起谢曰:“吾等终身皆赖郡王福荫。”高骈大喜,命左右行酒。饮至半夜,高骈酒酣,遥思北望道:“吾自幼敬慕前朝诗人节度使高适,其武能安塞外,文能赋诗章,真乃人中之杰!”账下谋士吕用之道:“高适少时家境贫寒,半生碌碌无为,辗转四处,年近五十方得功名,主公世出名门,少时便名动天下,量那高适怎及得上主公!”高骈仰月回首笑道:“高适作诗数百首,笔力雄健,气势奔放,吾岂敢望其项背!”幕府参军崔致远道:“小生虽来自新罗,然拜读主公诗作,犹自神往。高适之诗赋,乃作于塞外,悲怆雄壮,凛然一种苍尚之感;然主公现今作诗四十余首,拜读之下,或细腻,或静谧,亦或是壮志,意境令人如引香醇,如痴如醉!”后宋人计有功撰有《唐诗纪事》八十一卷,称高骈所作之诗“雅有奇藻”。高骈正谈笑间,清风徐来,忽闻阵阵有蔷薇花香,满饮酒三爵,一时感于其景,诗兴大发,乃付双手于背后,踱走五步,作诗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作罢,众皆和之,幕府参军崔致远道:“主公此首咏《夏》之诗,:首联,似乎平平,然仔细玩味,日烈树荫方浓,浓更有树荫深浅之意,与夏日正遥相呼应,这个‘浓’用的真是恰到好处!;颔联,一个‘入’字正话出了池水清澈见底,甚是生动!;颈联,诗人见水波漾动,始知清风微起,实在是秒;尾联,蔷薇花开正好洋溢着夏日特有的生气,一院香正与微风起相暗合。小生仰读此诗,犹若身在其中,其境宛若如画,主公之才实乃冠绝天下!”少时,众将皆一片赞许之声!高骈环顾谓诸将叹声道:“吾今年六十又三岁矣,已知天命,行将就木,功名如浮云,才情又值几何!吾只羡蓬莱神仙,寿命无穷尽耶!”众将面面相觑,只得好言相慰。忽账下谋士吕用之道:“主公所虑之事,亦非难事,某自小师从九华山老道牛宏徽,家师年岁少说亦有两百余岁,平生有三大绝学,其一,据秘方炼食丹药以长寿;其二,兵法数算之术;其三,家师经古书所述,世间确有长生之术,藏于古墓陵寝之中,家师已研其分金定穴之法,恐不日即可得之!”在座诸人甚感惊奇,高骈道:“此话当真?”吕用之道:“小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高骈大喜道:“既如此何不重金宴请家师来扬州一叙?”吕用之道:“既是主公所请,小人愿请得家师至此,了却主公心愿!”忽账下大将俞公楚道:“主公切莫听信小人直言,人之寿命乃天之所定,岂可人为逆改!”高骈不悦道:“世间奇事何其多,岂可以平常人事而度之,休再多言,且行退下!”俞公楚道:“主公年事已高,只怕堕入小人彀中!”吕用之怯怯道:“主公,俞将军如此谤言,就当某之所言权当一笑,还请主公恕之!”高骈怒道:“大胆俞公楚,如此良辰美景竟敢扰吾兴致,命人杖责三十,押入大牢。并嘱托吕用之,定要请得家师至此。”众皆惊骇,遂罢宴。

且说,吕用之十数日自九华山而归,高骈问道:“汝家师可曾同来?”吕用之惭愧道:“某家师已登仙界,恐不愿了入尘世,今有家师书信一封,且请过目。”只见信中所云:“世人皆妄长生,岂不知寿尽只是重生,初生亦是磨难!真真实实,虚虚假假,不可道哉!”高骈阅之,不知所云,如堕雾中!高骈道:“老夫欲亲往九华山与家师一叙,汝可否安排一行?“吕用之叹道:“家师修道恐受惊扰,已下了九华山,云游天下!“高骈道:“可否命人寻归?”吕用之道:“家师游踪不定,或行与雪山,踏雪雁行;或憩于密林,观虎狼争斗;亦或是,驻足名山,访友寻道。难于寻其踪迹!”高骈惆怅不已!吕用之道:“虽如此,主公亦毋须哀叹!”高骈道:“此话何来?“吕用之道:“某有两位师兄弟,师兄张守一,善炼金烧丹,以延年益寿;师弟诸葛殷,能分金定穴之术,常掘行于群山古墓之中,找寻古之长生之术。”高骈闻之,其心甚慰。命其不日请二位师兄弟至此,吕用之欣然受命。

数日后,吕用之引两师兄弟至,高骈乃设宴,命文武皆至为两位接风。只见张守一身着一席青兰色道袍,头戴莲花冠,发束混元巾,足踩十方鞋脚着高筒白袜,脸型瘦长,面色白皙,几缕胡须悬挂颏间,甚有几分仙骨。诸葛殷打扮则随便些许,一身粗布装扮,身材甚是肥壮,面色蜡黄,四方脸型,少须,近闻其身上并有少许异味。高骈开口道:“此二人皆方今能人异士,屈步于此,真乃吾之所幸,且行进酒一杯。”张守一以茶代酒,余皆满饮一杯。少时酒过数巡,座上诸位皆各通性命,忽座上大将陈珙道:“某闻诸葛兄欲访秦时徐福,找寻古之长生之术,可有此事?”诸葛殷点头道:“确有其事。”陈珙道:“徐福寻药而无所得,秦始皇乃身死葬于秦陵,不知诸葛兄有何能可胜过徐福?”诸葛殷道:“历史乃后人所记载,以讹传讹,当不得真,某常行于古墓深山得知,秦始皇尚在人间,吾正欲往寻之,将此长生之术献于主公!”陈珙道:“诸葛兄所言是否有据可查?”诸葛殷道:“吾曾于秦岭掘一秦将古墓,墓中秦将墓志铭言:‘已获灵药,送与秦皇’,吾料秦皇正与某处地下宫殿寻欢千年!”陈珙脸色忽变,竟无言以对。忽座上一人又道:“吾朝太宗曾言:‘夫生者天地之大德,寿者脩短之常数。生有七尺之形,寿以百龄为限。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若真有长生,岂不有违太宗之言!视之乃大将梁缵。”张守一道:“吾朝太宗却有其言,然贞观十七年后,太宗为何自食其言,常食丹药乎?”梁缵道:“太宗乃受小人之言而蒙蔽之。”张守一笑道:“太宗何许人也!英明神武,千年难遇,况其当时,亦有奇人李淳风、袁天罡在朝,岂能一言而蒙蔽。只有长生确有其事太宗才为之。”梁缵道:“然太宗五十余岁驾崩,长生之事岂非不攻自破。”张守一道:“一切皆假象,太宗是生是死谁又尽皆知晓,长生者,意在弃俗世,以修身养道,方可大成!”高骈举酒赞许道:“世间万物,奇人异事何其多,庄子《逍遥游》曾日:‘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列子》亦云:‘彭祖之智不出尧舜之上而寿八百。’古之先贤,岂虚谈哉?汝等毋须再议。”连饮数杯,召歌女以娱兴,众将见高骈深迷长生之术,本欲再劝,然之前有俞公楚直谏,如今尚在狱中,皆暗自叹息!自此,高骈日夕斋醮,炼金烧丹,军政大小之事皆付予吕用之裁决,一心只欲长生!

却说,高骈有部将,姓杨,名行密,字化源,庐州合肥人氏。其父母皆为农人,父早丧,后因家乡大旱,乃具数百人啸聚山林,为庐州刺史郑棨所捕,后将其众皆押往扬州处决。时,高骈见杨行密,形貌儒雅,好生面善,与其言语交谈甚是欢喜,乃赦免其众之罪,收其为门生,后命其为牙将。

且说,杨行密闻恩师迷恋长生,将淮南之事皆委于吕用之,大怒,欲以引兵除之!谋士袁袭道:“将军不可,若引兵相攻,吾等出师无名,胜算几何?若侥幸成功,郡王必会以叛军剿灭之!吾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也。”杨行密叹道:“吾岂有不知,然委时心中不快。实不解,恩师何以迷恋长生如斯?”袁袭道:“权位愈高,人生愈美好者,则对死亡愈恐惧,郡王一生富贵,功成名就,年已逾六十,岂有不惧!今闻长生在望,犹若落水之人忽遇救命之草,焉能弃之!秦始皇、太宗俱皆如此!皆人之常情。”杨行密道:“然病急岂可乱投医,如之吾将奈何?”袁袭道:“吕用之此人心胸狭隘、阴狠毒辣,将军需远离扬州,拥兵于外,即可免祸,亦可令吕用之投鼠忌器,不敢加害郡王。”杨行密道:“如此吾将何为?”袁袭道:“只需将军如此如此!”杨行密叹道:“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次日,杨行密亲临吕用之府上拜望,吕用之甚是诧异!杨行密道:“今来府上叨扰使君,还请见谅!”吕用之笑道:“府上从未有淮南重将来访,某心甚是欢喜,何来责怪之意!”杨行密道:“使君近来不辞辛苦,为恩师长生而奔波,今特献五千金以酬谢!”吕用之大喜道:“将军既如此抬爱,某便就此收下!”杨行密道:“某早间曾闻,秦宗权遣其弟秦宗衡与大将孙儒屯兵八万于寿春,阴欲袭取扬州,权因恩师急归,乃作罢!”吕用之道:“秦宗衡与孙儒等辈,确欲谋取吾等江淮之心已久,然近来朱温火烧‘王夏寨’,秦宗权败退蔡州,令其弟秦宗衡暂守寿春,不可轻下淮南。”杨行密道:“虽是如此,然淮南兵患之危仍未解除,某以为庐州于寿春之南,扬州之西,甚为紧要。与扬州成掎角之势,若令一大将驻守,可保扬州无虞。”吕用之道:“不知将军可有心中人选?”杨行密道:“庐州关系江淮安危,某毛遂自荐,定可令扬州稳若泰山。”吕用之道:“将军驻守庐州,某自当心安,然将军部下牙兵职责乃护卫郡王之安危,岂能同往庐州?”杨行密道:“此去庐州,某只愿携旧部三百军马前往。”吕用之大喜道:“如此,某便知会郡王,令将军为庐州刺史,不日便可前往!”杨行密道:“如此,便有劳使君!”

不日,高骈表奏天子,封杨行密为行军司马兼庐州刺史。临行之际,高骈亲送杨行密至扬州西门,杨行密手持一轴《芝草图》送与高骈,道:“学生偶得此图,传闻乃上古先贤所绘,望能助恩师寿命绵延不绝!”高骈欣喜,抚其背关心道:“化源,此去庐州,路途遥远,夏热,切好将息!”杨行密哽咽道:“学生父母早亡,恩师待学生犹若亲子,此去不知何时可相见,恩师亦需调理将息!”言毕,杨行密乃稽首挥众而去!

时,有诗为证:

长亭芳草天连天,轻风拂柳笛声残。

古道夕阳山外山,淡烟暮霭窗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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