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一个不花钱而能体验生活酸甜苦辣的好主意!
我不禁激动起来,眼前浮现出自己露宿于某个公园或立交桥下的场景。我以前曾梦想成为名垂青史的天下奇丐,后来虽然迫不得已抛弃了这个想法,但那份激情却仍藏在心底。此刻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体验一次那样的生活,我心中那份潜藏的激情顿时活跃起来。
我马上到附近寻找露宿点,却发现这一带没什么人露宿。我只好随便乘上一辆公交车,透过窗玻离沿街寻找。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露宿点。这里是一片绿草如荫的公园区,有两个流浪汉正睡在靠近公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与我之前的想像不同,这两个流浪汉并非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辈,他们只是穿着上比一般人朴素或者老土,其它方面与正常人并无多少不同。我心中大喜:对,就在这儿!
于是等汽车靠站一停,我便急不可耐地下车直奔露宿点。两个流浪汉果然还睡在那儿。我先观察了一下公园周围的环境,然后来到流浪汉身边问:“你们在这儿睡觉,有没有人说你们?或者说有没有人赶你们?”
两个流浪汉吃了一惊,都睁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其中一人说道:“谁说我们?谁赶我们?”
普通话居然还挺流利!
我心中一喜,又问:“真的没人赶你们?”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在这儿露宿。”
两个流浪汉一下子都坐起来,其中一人问:“你为什么要露宿?”
我本想实话实说,却突然感到不妥,便吱唔道:“我现在没地方住了!”
“噢,那你就住这儿吧。”其中一个流浪汉说完,又懒洋洋地躺了下去。
另一个流浪汉一指不远处另一棵大树,说:“你不能睡我们这儿,要睡睡那边去。”
我顺着他的指引来到树下,果然也是个好地方。我高兴极了,赶紧谢过流浪汉便回到原住处。此时几个同事已经下班,见到我都关切地问:“你找到新工作了?”
“是。”
“那你还在这儿住吗?”
“不了,我马上就搬走?”
“哇!这么快就搬?搬哪儿?”
我哪敢直说?犹豫了一下回答:“黄花岗那边。”
这话也不算撒谎,因为我将要露宿的公园的确在黄花岗一带。
“噢,要我们帮你搬吗?”
“不用,我先拿床被子和几件衣服过去,其它的暂时放这儿,过一段时间我再来取。”我的想法是,虽然我不好意思赖在这儿住,但暂放几件东西应该不算厚脸皮,等华光中学开学了,我再一鼓脑儿把东西搬走。
“唉,那就说再见了!”几位同事都不无惋惜。
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真想抱住他们痛哭一场。是啊,在这个屋子里我们一起住了近两年时间,这段艰苦而融洽的岁月是多么地令人难以忘怀呀!更重要的是,那次我半夜病重,要不是他们送我到医院急诊,我可能早都没命了。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果断地放弃新工作,回来和他们继续相处下去。但我无法放弃张桥中学的孩子们,只能硬起心肠和他们一一握手道别而去。
回到露宿点,我马上将半旧的被子往大树下的草地上一铺,便美美地躺了下去。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空依然透着湛蓝。我一边感受着草地和背子的柔软与舒适,一边透过树叶的间隙观看天上的朵朵白云,心想:这里真是一个绝美的好地方!唉,可惜呀,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与它拜拜了!
“咕咕咕!”一阵肚子叫的声音惊醒了我的迷梦,我这才猛地醒悟:吃饭!对,吃饭!这段时间我住的地方是解决了,可吃饭怎么办?以前自己做饭可以省钱,现在不做饭了难道天天到外面买着吃?那可要花很多钱哪!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我吓住了。
当然,要是以前它肯定吓不住我:天天在外买着吃,多美味呀!我不是说过吗?人生在世,最幸福的事未必是当老师,而是吃好东西呀!
但眼下我不认为最幸福的事是吃好东西了。一方面我在广州吃了不少快餐,味觉神经已经不那么灵敏了;另一方面,我对孩子们的渴望日趋强烈,当老师的幸福感觉早已胜过吃好东西。更何况,我刚下广州那会儿因为常吃快餐花了不少冤枉钱,我这心里对孩子们非常愧疚,怎能继续吃他们的钱呢?
所以我坚决不能那样吃了!
可是怎么办?吃什么?这时候我的目光瞄向了不远处的两个流浪汉。我知道他们呆会儿一定要吃晚饭,而且相信他们吃不起五六块一份的快餐。我在等,只等他俩一动身,我就跟在后面探个究竟。
果然,没过几分钟这两流浪汉便起身了。他俩将各自的被子往上一卷,卷成一个圆筒,然后抱起塞进大树旁一个墙角落里,接着一前一后朝左边街口走去。我不敢学他们的样随便塞被子进墙角,便赶紧将被子叠好收进帆布包,然后拎起来紧跟上去。我们走啊走,不一会竟走到一处叫做什么食府的繁华地带,这里到处都是装修豪华的食店!
我惊得目瞪口呆,愣在那里挪不动脚步了。我知道,这种地方的快餐至少八块钱一份,很多人还吃十块,我怎么吃得起?这两个流浪又哪来的钱吃?
两个流浪汉还在往前走,却没有走进任何一家食店,而是走到食店前方一排大垃圾桶边停下来。我想:“难道他们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捡垃圾挣钱的?”正感到疑惑,却见其中一个流浪汉从桶里翻出一个餐盒打开,里面有一半剩饭剩菜;又从桶里翻出另一个餐盒,打开后将里面的剩饭菜倒入刚才那个盒里,然后捡起一双筷子就在桶边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妈呀!原来是吃别人的剩饭菜!”我惊得倒抽几口凉气,两脚不由自主地倒腿两步。再看另一个流浪汉,也在另一个垃圾桶边依样画葫芦地吃着!
我的流浪激情受到了重大打击。
在我决定体验流浪生活之前,我就已经在心里把可能经受的考验反复琢磨过,却做梦也没想过要到垃圾桶里觅食!作为一个流浪者,我不怕严寒酷暑,不怕寒夜雨露,不怕路人异样的眼光,甚至不怕别人的辱骂和殴打……这些我全都看成是一种宝贵的生活体验。可是到垃圾桶里觅食,这样的生活体验我既没想过,也宁愿不要!
我不敢再看这两个流浪汉吃垃圾,便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不争气的肚子却“咕咕咕”叫起来。我用鼻子往空中一嗅,马上嗅到了食府那边飘来的奇香。强烈的奇香与“咕咕”叫的肚子一起,瞬间摧毁了我省钱的意志。我马上想:就吃一顿!就吃一顿!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我猛地一转身,大踏步朝食府走去。来到一排餐店前,五光十色的食物顿时让我痴了。我的脑海中再次闪现“人生最大的幸福不是当老师,而是吃好东西”的字样。但我还是马上否决了它,决心捡最便宜的吃一顿。我开始找啊找,一家一家地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七块钱的快餐。我马上跨进这家餐店,点了一份七块钱的快餐吃起来。
“味道真美!”我在心里发出一声慨叹。
但我已经不敢像以往那样把它夸上天了,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以后还要来吃。于是我一边吃,一边想像刚才两个流浪汉在垃圾桶里觅食的画面,以减弱快餐美味对我的强烈刺激。
终于吃完了,我站起身来跨出餐店,才发现两个流浪汉早已走了。我不想这么快回去与他俩碰面,便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欣赏沿路美景。快要走到尽头时,突然看到一家食店门上写着“招钟点工”四个字,我的眼睛顿时亮了。
关于这几个字,我以前在街上也碰到过,却从未让心里去。此刻一见,我马上想:钟点工?什么意思?难道是专门报时的工作?报时不是有闹钟吗?不是有手表吗?怎么还需要有人专门来报时?再说,吃个饭嘛,要报时干嘛?难道怕客人吃饭太慢耽误了上班时间?
怀着巨大的疑惑,我走进这家食店。里面十分宽敞,比我刚才吃的那家餐店大了好几倍。但见一桌一桌的客人正吃得热火朝天,饭菜也比我刚才的食店丰盛多了。我看得眼花缭乱,口水忍不住又流了出来。我不敢让自己再动食心,便将口水吐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到门前,我又仔细看了看“招钟点工”四个字,便壮着胆子来到收款台前,问:“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招钟点工?”
两名收款女子一起抬头看了看我,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妇女开口问道:“怎么?你想做钟点工?”
“嗯!”我马上回答。
“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
我正想脱口而出:“老师!”却马上想,现在不是还没当老师吗?于是改口回答:“现在什么也没做。”
“噢!”妇女点点头,又仔细地看了看我,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说:“那好,你现在就可以做了!”
我一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奇地问:“现在就可以?怎么做?”
“请随我来!”妇女起身带着我走到吃饭区,说:“你看到哪一桌的客人吃完走人了,就马上把盘碟碗筷收走,桌子擦干净,以备后续客人再来;收走的盘碟碗筷要马上拿到后房帮忙洗干净!”
“原来是做这!”我在心里暗叹,又问:“那么钟点工是什么意思?”
妇女一听笑了:“钟点工就是在固定时间到这里工作,按小时计算工资。我们这里一小时七块钱,每天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两小时,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两小时,一天四个小时共二十八元。”
我这才恍然大悟,感激地向她一鞠躬。
“不过今晚是试用,没有工资。”
我哪里还在乎这些?马上喜颠颠地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