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漪和陈贵仪到达宋贵仪宫里的时候,皇后正坐在那里安慰宋贵仪,闻言软语的,宋贵仪则满脸委屈的边哭边点头,场景跟方才司徒漪和陈贵仪很有些相似。
照例要行礼,司徒漪暗暗想过,按照后宫这个行礼的频率,宫人们一天结束估计连膝盖都是青的,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什么的。
“芩淑仪在陈贵仪处,也省了本宫派人再去昭华宫请你了。”皇后赐了座,司徒漪坐下,陈贵仪则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皇后有话要问。
宋贵仪刚刚流产,身子应当受了不小的伤害,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看着很可怜,见到陈贵仪,她眼里射出数十道刀子,刀刀直逼陈贵仪,如果可以的话,司徒漪毫不怀疑她会暴起,将陈贵仪活活掐死。
皇后开口道:“本宫让你们过来,还是为了宋贵仪前日小产之事。陈贵仪,宋贵仪说是在你宫中用了梅花糕才会腹痛难忍,那日她没有进食过其他东西。”
陈贵仪匍匐趴在地上急切道:“皇后娘娘,嫔妾真的是冤枉的,当日宋贵仪到嫔妾宫中,主动说肚子饿,嫔妾才会给她拿梅花糕,从头到尾嫔妾没有主动劝说宋贵仪吃东西,梅花糕也是现成端上来的,试问,嫔妾哪里能未卜先知,事先在自己宫中的梅花糕里下伤胎之物?”
宋贵仪狠狠啐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直发抖:“你还狡辩,嫔妾已经把证据交给皇后娘娘看了,你还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陈贵仪仓皇抬头,司徒漪也是一愣,证据?昨天晚上皇上还说没有切实无疑点的证据,怎么这会又有了?
“这几个梅花糕是不是你昨天给我带回来的?”宋贵仪端过旁边小桌上的一个盘子,手还在微微发抖,看得出来情绪非常激动,“这几个东西里就有伤胎之物,你还敢否认吗?”
司徒漪睁大双眼,梅花糕里有伤胎之物,如果此事真的是陈贵仪做的,那她不仅恶毒,还恶毒的没有水准。
陈贵仪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定罪,拼命摇头:“嫔妾绝对没有在梅花糕里放东西,嫔妾没这么蠢,皇后娘娘,此事太过明显,所有证据都指向臣妾,就是有人害臣妾的啊,皇后娘娘明鉴!”
“你意思是我故意害你,弄掉自己的孩子作为代价?”宋贵仪将一盘子梅花糕狠狠掷到陈贵仪眼前,伴随清脆的碎裂声,白底兰花的磁盘摔了个四分五裂,碎片四下飞溅,将司徒漪吓一跳,陈贵仪更是差点被碎片扎到,抬眼狠狠瞪着宋贵仪。
皇后娘娘黛眉微蹙:“宋贵仪,你为人所害失去孩子是很可怜,可本宫和淑仪在此,你要注意分寸。”
宋贵仪挣扎着想起来行礼赔罪:“请皇后娘娘和淑仪娘娘赎罪,嫔妾见她死不承认一直狡辩,一时气愤没忍住。”
“你快坐下吧,身子还没好。”皇后让宋贵仪的宫女扶好她,转脸看司徒漪,“芩淑仪,有何见解?”
方才宋贵仪摔盘子的时候梅花糕到处蹦,有一个正好落在司徒漪脚下,萍儿收到司徒漪的眼神,将梅花糕捡起来呈到司徒漪跟前,司徒漪隔着帕子将梅花糕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开口道:“皇后娘娘,太医是否已验过梅花糕?”
皇后颔首:“是,本宫特意找了多位太医验过,里头确实有伤胎的食物且分量不小,吃一个下去孩子必定不保。”
宋贵仪看着又要激动起来,司徒漪看了她一眼,成功制止住她继续嚎叫的念头:“皇后娘娘,这梅花糕的形状极可爱,你瞧是不是?”
“是,可此时,不是谈论梅花糕可爱与否的时机。”
司徒漪微微一笑:“嫔妾知道,嫔妾也喜欢吃梅花糕,知道这是如何制作出来的,这可爱的形状是用木制模具压住来的,然后才能上蒸笼蒸制,萍儿,是不是?”
被点到名字的萍儿立刻答道:“回淑仪娘娘,正是。”
陈贵仪似乎找到了一点希望,目不转睛的盯着司徒漪,先前灰败的眼睛里开始有点光。
“木制模具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物品,但本宫记得陛下初继位的时候,为了显示恩宠,给每个宫里赏赐过一个罕见木材所制的模具,陛下当时说,模具可以当作小玩意儿赏玩,亦可以用来制作点心。”
司徒漪娓娓道来,皇后也想到了,附和道:“是,当时是本宫和陛下亲自选的花样,再让人雕刻的,本宫是牡丹花样,淑仪是梅花。”
“正是,皇后娘娘好记性。”司徒漪不忘奉承一句,“当日陛下为显恩宠,皇后娘娘和嫔妾还有诸位妹妹,每位赏赐的模具图样都不一样,皇后娘娘是不是这样?”
皇后点头,示意她没说错。
“这个梅花糕,形状是很明显的紫薇花。”司徒漪将梅花糕放在手帕上平摊着伸出手心,示意宋贵仪细看,“按照宫中规矩,陛下赏赐给嫔妾们的模具花样,是不能再随意用于厨房日常模具中的,换句话说,除了当日得皇上赏赐的妹妹,这梅花糕是不可能做成紫薇形状的。”
司徒漪刚说完,陈贵仪迫不及待的急切插话道:“嫔妾的模具是菊花形状,不是紫薇花,且因为是陛下赏赐,嫔妾一直收在盒子里,从来没有拿出来使用过。”
宋贵仪脸色一下变得更加惨白,看起来有些瘆人。
司徒漪将视线转向宋贵仪:“贵仪妹妹,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当日得到紫薇花形状赏赐的便是妹妹你。”
陈贵仪怔忪片刻,回过神来,猛地从地上直起身,恐惧的瞪大眼睛看宋贵仪:“是你自己弄得,然后陷害给我是不是?你,你怎么这么歹毒,我和你无冤无仇……”
宋贵仪双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呼吸急促脸上剧白,司徒漪怕她晕厥,示意陈贵仪不要开口,自己对宋贵仪道:“宋贵仪,今日当着皇后娘娘和本宫的面,你有什么想说或者为自己辩护的么?”
皇后也开口:“宋贵仪,你为何出如此糊涂主意,一五一十说来。”
宋贵仪咬了咬牙,跟陈贵仪跪在一起,面向皇后和司徒漪道:“嫔妾觉得,陈贵仪完全有理由私自用其他紫薇花图案的模具制作梅花糕,只是形状而已,做不得数。”
“宋贵仪,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天下最厉害的雕刻师傅,也无法保证能雕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模具,下刀的时候稍有不同,两个模具都不会一模一样。”司徒漪适时打断了宋贵仪的申辩,让宋贵仪脸色又白上几分,“如果你不服气,本宫可以找当时制作你紫薇花模具的师傅过来重新刻,看能不能做到分毫不差,再与你的桂花糕对比。”
皇后接上,厉声道:“宋贵仪,还不说实话么?”
宋贵仪这下无话可说了,跪倒在地磕头,边磕边连声说着:“皇后娘娘赎罪,嫔妾一时糊涂啊,嫔妾不是有意的。”
司徒漪松了口气,再看陈贵仪,死死咬住下唇跪在那里,满眼的委屈。
“你,究竟为什么出这么糊涂的主意?”皇后严厉的训斥,“你失去了孩子,本宫和陛下一样万分惋惜,可是你不能把自己的过错推到陈贵仪身上!”
宋贵仪拼命摇头:“皇后娘娘,正是因为陈贵仪害嫔妾失去了孩子,可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足以将她治罪,陛下只是将她软禁起来,嫔妾,嫔妾不服,嫔妾好生气,才,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嫔妾承认是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蠢事,可陈贵仪是害死嫔妾孩子的罪魁祸首,这点绝对没有错。”
陈贵仪气的双眼通红,转脸喊道:“你自己想法子陷害我不说,还是要把失子的罪过安到我身上!”
司徒漪皱眉看着跪在地上情绪都很激动的两人,原以为证明梅花糕是故意做出来陷害陈贵仪这事就完了,可看宋贵仪的样子,似乎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皇后大约被她们吵得也头疼,揉了一下太阳穴下令道:“陈贵仪,你既然暂时无法证明跟宋贵仪失孩子的事五官,还是继续留在自己宫中,不得外出一步。”
陈贵仪不敢违抗:“是。”
“宋贵仪,你今日所为实在让本宫失望,失子之事本宫和芩淑仪会继续查,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也要留在宫中不得外出。”皇后各打五十大板,没有偏袒谁的意思,“你的身体正好需要好好调理一些时日,便在自己宫里静养吧。”
司徒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跟皇后一样隐隐作痛,来了一趟,不仅没有把宋贵仪失子的事情查清楚,还多了桩事,软禁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估计皇上收到风之后晚上去她那里,也是一脸愁容。
跟皇后一起离开宋贵仪宫殿,皇后扶着宫人的胳膊,赞赏的对司徒漪微笑:“芩淑仪,真的非常聪明,仅仅通过一个模具,就知道那梅花糕不是陈贵仪宫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