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给你驾车的车夫是什么人?”我这样问,只是觉得他身上差了一把和现在这样的他匹配的好刀。
“花钱雇来的,怎么,看上了?”他的语气变的轻浮了几分。
“嗯!”我就随口答应了一声,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他嘀咕我“死性不改”的时候,我正一脸深沉的说,“他那把仪刀装饰也是过于精美了一些,到底显得点缀感太强了。我觉得你应该用那种长柄长刃的陌刀,或者短柄长刃的横刀,拿在手上才霸气。”
咦,奇怪,干嘛说我死性不改?当着他的面,我究竟也没轻薄过谁啊?
他没想到我竟是这么正经,一时情绪上还收不回来,赶忙“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为什么要拿刀?搞得我像个土匪头子似的。” 他这语气可真是轻描淡写的。
“难道你没做过吗?” 他这记性还真差啊,果然做坏事的人往往记不住自己干过哪些坏事。
“……”他又沉默了,我怎么发现那么聪明机灵的我,怎么也成了话题终结者了?
一路走着,就这么看着天慢慢的亮起来了。过了后半夜之后,雨就渐渐的停了,透着一点风,空气里也是难得的清凉了一些。我的腿晃荡的难受,可是我又不好让他放我下来,毕竟有人背着总比自己走路要好很多。
我这双脚算是真残了,既不能像哪些小脚奶奶那样弱柳扶风娉娉婷婷的好看,可也不会是人家自然生长的那般稳扎稳打步步生风。路走的多一点会很吃力的,而且还容易受伤,膝盖也受累的很。
在进城门之前,他终于要把我放下来,我不肯依旧赖着。
“到庆王府还要很远呢,你要怕人看见,我就把脸给蒙起来。”我根本不用蒙脸,只要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脖颈间就好了。
正好换了一个姿势,他双手往背后交叉的抓着,而我直接跪在了他的胳膊和手上。反正我不重,而他力气又大得很。
都走了大半夜了,他还是一样的面不红心不乱跳的,未免也太假了。难道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累吗?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曾经也受过伤,我还真要怀疑他就是神仙。
进了城没一会儿,我就安分不下来了。街边各家的早餐铺都开了起来,小门小户人家动火麻烦,大家都爱去街上吃一个现成的。我从来就爱这样的街边小食,美味又利索,想吃什么都能很快的吃到嘴。
实在是太香了,本来还不怎么饿,一闻味道,直接馋的不行。眼见着一家贴饼子刚出炉,酥香嫩脆是我的最爱,就是要吃这一口热乎的,过一会儿就没那么酥脆了。
“买一个吃吃吧?”我撒娇。
“吃饱了你还怎么装落魄?”本以为他会干脆的不会所动,没想到竟然跟我讲道理。
“装不了的,我不可能走在街上却无视这些美食的,就是全城人找疯了我,我也要先填饱了肚子再说的。他们太了解我了。”
我怕他不同意,抱着他的肩又紧了一些的挽上去。我一直就没细看他,这会儿因为我一动,正巧看见了他脖颈间的嫩白肌肤,还透着他独有的清香味道。鬼使神差的,我上去就亲了一口,还伸了舌头,湿湿粘粘的。
他像是被雷电了一下,抬手就把我给甩开了。就像甩一条缠住他的蛇,很恐惧又很费力。
我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屁股差点被撞的开花,赶紧站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还满脸委屈的看着他。
“流氓!”他愤恨了一句,伸手擦着自己的脖子。
我只能赔笑上去,心想自己还真是不检点,怎么能轻薄了他呢?只不过他这个样子还真有趣,像个小媳妇一般的扭扭捏捏,一点也不似他从前攻击我时的那样自信和挑衅。
原来他是装的,这家伙不过是个吃素的臭牛鼻子。
正好我落脚的地方是一家面馆,他家的招牌就是肥肠面,我一坐下就点了一份,央着他也一同坐过来。
“再来一份素面。”我说。
“不用,我要吃牛肉面。”他可真逗,是在很认真的跟我生气吗?
“好好好,牛肉面就牛肉面,再单独切半斤牛肉来。”我又是满脸赔笑。
“恬不知耻!”他又送了我一个词。
“行,我不要脸,我一向就这个德行,我保证……”还真保证不了。
“你以后离我远点!”他还在警告我。
他还真是够小气的,我以前都不知道把花潼蹂虐成什么样了,人家也没恼。你可没人家那么美,可……我就是喜欢呢!
“先拿点钱来。”我站起来朝他伸手。
“没有。”他很没风度的拒绝。
“快点,再不给我,我又要亲你了。”我威胁。
“噗嗤!”刚刚这话恰巧被跑堂的小二听了个正着,他笑着说,“这小两口还真有意思,怕是才新婚不久吧?这小娘子倒是个厉害的,别让你家小官人怕了你了。”
“我家官人生的腼腆,你就别打趣他了。”我笑着回道。
我就是不看他,估计他那白眼也得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无奈,只好给了我一点碎银子,我去买了两块贴饼子,又端了两碗冰凉凉的香饮子。回来的时候还拿了一条长长的油炸面团,外头是脆的,里头是松软的蜂窝状的。
“你猜,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我问他。
“不知道。”面已经上来了,他懒得搭理我,自顾自的吃面。
“哈哈!”我笑了笑,一脸饶有兴趣的要跟他讲,“这叫炸……”炸小人。
“炸韦捷!”他终于有机会抢白我了。
我一下子被他给噎住,连忙咳嗽了两声,又嘀咕了一句,“真小气,不就是亲你一口嘛,我是女的我都不介意。”
听见我这样说,他毫不介意的抬脸看看我,随后看着我的碗里问,“肥肠好吃吗?”
“好吃啊!”我点点头,说着就拿起箸儿要夹一块送到他碗里,他眼疾手快,直接用手指一弹又给我弹了回来。
一边还学着我嘀咕道,“又不是不知道是装什么的!”
我看着被他毫不留情送回来的肥肠愣了愣,原本的美味突然变得食不知味了。这猪肉原本就属于下等肉类,富贵人家主要以牛羊肉为先,再有就是禽类。就算用猪肉,也是以肋排,前后腿,以及里脊优先。这下水料也就只有穷苦人家没什么东西吃,才不得不用来佐餐的。
先时在家我也是没吃过的,后来总在外头玩,花酒也吃了不少,席间就会有这类为原料的菜。一开始也是排斥的,可是谁让劳动人民的智慧太了不起了呢,没几次就爱上了这种味道。直到后来胃口越来越重,做的太清淡了,没了本来的滋味,我反而不喜欢了。
我只自己缓了半会儿就好了,依旧大口的吃了起来,嘴里也念叨,“毛病,爱吃不吃!”
他用箸儿夹起了一片牛肉,然后看着我问,“韦捷,你从前就这样吗?”
我伸手把他箸儿上的牛肉给抢了过来,其实按着我的秉性,我应该把脸凑上去直接衔住的,但又怕他嫌我不知廉耻。
“对啊!”我说着抬了抬自己的腿,将脚在他眼前晃了晃,“当日你掀我裙摆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竟是这样的富贵人家小姐。”
“是啊,我要是知道你这么的油盐不进,我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我不确定他指的是哪一件事,但应该不是打劫我的那事,他好像也不愿意提。大概鲜血流太多了,谁也不想用生命来调侃,何况他们曾经都是我的身边人。哪怕是对我袖手旁观,他们也不过是想着独善其身而已,我根本怪不了任何人。
我见他又夹起了一块牛肉往嘴边送去,好奇道,“你们出家人不用吃素吗?”
“不必。”他说着就真的把肉吃了,那日在席上,我看他是故意避开肉食不用的。传说老子的坐骑是青牛,而且牛劳苦功高还任劳任怨,所以一般道家人是不食牛肉的。
“那你也能娶亲啰?”我这话问的有点怪怪的,想着圣上要真的给他指一门婚事,大概他也不可能真的拒绝的。而且他既然都回来了,大概也是要准备还俗的。
他瞥眼看看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我脸一红,连忙拿话遮掩,“哦,大概不能的,你还要练童子功,制童子毒。”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放下碗站了起来,等我一转脸看过去,他都走到了门外。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把我解下的蓑衣给带走,脸上的表情是哪怕跟我再多呆一刻,都亵渎了他的水木清华。
“哎,真小气!”我喝了一口香饮子,冰冰凉透心凉,爽快的要飞上天了。
还好我多了个心眼,没有把他之前给我的碎银子用完,付了面钱还剩了一些。要是以前我肯定随手就赏人的,就冲刚刚那店小二“噗嗤”一笑,我也该给点小费。
可一文钱也难倒英雄好汉啊!此地离庆王府还远,真靠我这两条腿走回去,估计得废了。马车雇不到,但牛车便宜,我用这剩下的钱将就了一下。抛头露面的坐在牛车上,就那么大剌剌的回到了庆王府。
庆王府两边的仪门都开着,却没有看见卫兵。我自己跑了进去,那赶牛车的车夫冲我喊了一声,“高门大户的,你可别冲撞了谁!”
我先前跟他说我去庆王府,他还以为我逗他玩。毕竟我原本就披头散发的,又淋雨夜行,折腾了一夜,连裙脚都破烂了,此刻算是落魄的很了。他担心我脑子不好,非得要把车钱先付了。这会儿见我真的就这么进去了,只怕我多半是个傻的,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就往里走去。
一进大门看见袁大总管正一脸愁容的站在那,旁边一个小厮端了茶送给他,“大爷爷,您先喝口茶吧。光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大伙儿都忙活了一夜了。”
袁总管支吾了一声,“爷还在呢!”又抬眼往里瞄了瞄,不知道紧张些什么。
“大伯伯,这一大清早的忙什么呢?”我抬脚跨进门槛,直接开口问。
袁妈妈是王爷的乳母,袁总管又是王府前厅的大管事,我一进王府对他们一家都带着尊敬,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奴仆。“伯伯”(发“拜”音)是我们江宁府的叫法,对姨父姑父,有的地方叫公爹也是这样的叫法,也更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情。
“哎呦,我的娘娘,你可算回来了!”袁总管见到我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上来一把拉住我,往里面喊道,“爷,爷,夫人来家了。”
袁总管的话音还没落下,我就看见我家王爷从门房里走了出来,一身的家常衣裳,头发松散着,连腰带都没系。
我冲他笑了起来,叫了一声,“王爷!”
“你……这一夜去哪了?”王爷的声音都有些哆嗦。
原本他想朝我奔过来,刚动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脚,脸上的神色忽然也变得深不可测。
“王爷对不起,我没有护好湘竹,她……她已经……”死了拉倒,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我可没那份多愁善感。从来为这样的人,我连一份反感都懒的表态。
“我问你去哪了?”他突然换成了质问的语气。
我“哈哈”的干笑两声,心里也带着恼怒,我大概是不该回来的。
“王爷,我可是从西湖那走回来的,怎么一路上都没看见寻我的人?”
你们是想我死吧,还是打算就这么让我走了?是罗缨的意思吗?那王爷你的意思呢?我说我想走,你就想要成全我了?
“娘娘,爷等了你一夜。”袁总管还拉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一句话都不好说明白了。
“等我有什么用,我还不是自觉的滚回来了。”我又笑了笑,挣脱开袁总管拉着我的胳膊。甩了甩快要烂掉的衣带,撸了撸散乱的头发,昂首阔步的就往后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