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正月十五纳兰成德都没再露面,璟歆派人去问了几次想知道他回去后可安好,却一直传话回来说纳兰成德不在家。璟歆开始没太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往日他若离家都会告诉她一声,这一回既没有交代也没有音信。
找了个空闲璟歆回了趟家,算是在父母跟前应了个卯。穆燕氏埋怨她不回来过年,璟歆搪塞说要在宫中当值。噶布喇看她的目光若有深意,她也懒得理会,只站了站便借口有事出了门。她到明珠府找纳兰成德,家仆回话竟仍是不在家,但好歹打听出他去了京郊的别院。
别院她知道,她生辰那日他们曾在那里玩了一天一夜,几人都喝得大醉。
立春后天气已有了几分和暖的迹象,璟歆换了马,一路出了城,策马徐驰一路赏景倒也不觉得闷。
守门的家仆要去通报,璟歆掏出御前侍卫的腰牌,不满地道:“怎么,不认得本官了,本官有公务在身没时间与你们磨叽。”家仆不敢再拦,璟歆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这处别院原本就没几个家仆在这里伺候,如今依旧静悄悄、空荡荡的。璟歆轻车熟路,直奔纳兰成德的书房。进门没见到纳兰成德反见到个如花似玉的美婢在洒扫整理。
怪不得乐不思蜀,璟歆心里轻哼。
那美婢见了璟歆不禁吓了一跳,但很快收敛了神色上前施礼:“这位公子是找我家大爷吗?”
璟歆笑着虚扶起她,不答反问:“怎么从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美婢后退了几步,垂着头,“奴婢是老夫人遣来服侍大爷的。”
“哦,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美婢迟疑了一瞬,才应道:“奴婢叫颜儿。”
“颜儿。”璟歆在脑子里搜索了下纳兰成德的妻妾姓氏,口气不觉带了几分冷硬:“你是姓颜,还是名字叫颜儿?”
颜儿明显被她的气势镇住,颤巍巍地道:“奴婢姓颜,因名字犯了福晋的名讳,大家便只叫奴婢颜儿。”
难道这就是颜氏?纳兰成德便是为她苦闷?为她不愿与卢氏定亲?璟歆正暗自琢磨,纳兰成德进门一眼瞧见她不由得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璟歆斜睨着他,似笑非笑:“是我不识趣搅了二位的兴致,我这就告辞了。”
“璟歆!”纳兰成德慌得将她拦住,急声解释:“你误会了,我与她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来此住些日子。”
“我没误会啊!”璟歆回头笑瞥颜儿,“有这么个小美人朝夕相伴,是我也想多住些日子。”
“不是,璟歆,你听我说。”
那日还唤她“歆”,今日在小美人面前就一口一个“璟歆”,她的心火噌噌直冒,啪地打开纳兰成德的手,冷冷地道:“不必说了,你要怎样与我无关!”
纳兰成德心神已乱,不管不顾的抱住璟歆。“你别恼,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与她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放开我!你放开我!”他越是抱得紧璟歆越生气,也不顾他说什么,就是拼命挣脱。
颜儿吸了口冷气,无措的上前叫了声:“大爷。”
纳兰成德猛地回过头,厉声斥道:“还不退下!”
颜儿吓得一颤,大爷脾气温和,她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心下害怕更委屈,含泪跑出了书房。
“歆!她只是我祖母遣来服侍我的小丫头罢了,你别多想!”
璟歆挣扎的动作一停,愤然道:“刚刚她在你叫我‘璟歆’,她离开了你才叫我‘歆’,你是怕她听到吗?”
“我是不想她听到,那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问:“歆,你是醋了吗?”
璟歆一窒,她只顾着发脾气却没有深想自己为何会如此介意。纳兰性德,她前世十分喜欢他的词,他是她心中的“男神”。今世遇到他,却是个小少年,她无论如何无法将他们划等号。可他是纳兰性德,独一无二的纳兰性德,才华横溢,温润如玉,又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难道她对他情愫暗生?疯了,她真是疯了!别看她如今好似混得风生水起,可历史上哪有她这号人物!而纳兰性德有四个妻妾,颜氏、卢氏都已出现,她在里面搅和什么!
稳了稳心神,璟歆勉强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什么吃醋不吃醋,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分桃断袖呢!”
“歆,我知道,你是女子。”
“你胡说什么!”璟歆一把将他推开,戒备的看着他。
纳兰成德叹息一声,“歆,我早已知晓你是女子,你不必再瞒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身上若有似无的女儿香,你脸上的黄粉,还有你的头发。”
璟歆没有说话,虽然被他揭穿了身份,似乎并不觉得怎样。
她的沉默令他有些不安。“你别担心,我没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
璟歆苦涩一笑,“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心中怜惜,走到她跟前手指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
璟歆直直的望进他的眼里,他的目光真挚坚定,绝不是在说假话。她的心一动又一凛,身上竟无端冒出冷汗。挡开他的手,她冷肃了面容,硬声道:“别对我动情,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
纳兰成德的手僵在半空,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心中没有情,你找错对象了,你心里该有的是卢氏、颜儿。”
纳兰成德更近的靠近她,“你还是不信我?”
璟歆嗤笑了声,自顾自地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女扮男装?你以为我为何要千方百计的让皇上喜欢我?”
“你——让皇上喜欢你?”
“没错,我要让他喜欢我,还要很喜欢。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你——”
“我,从小一个人辛苦长大,只因我与皇后长得一模一样。凭什么被抛弃的是我,就因为我生来病弱吗?我不想报复谁,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否则若被人知道我非但没有死还身体康健,想必第一个要杀我的就是我阿玛、我的家族。我不甘心,我不仅要回府,还要让他们对我仰首而望。如今,我得到皇上的信任成为御前红人,已然与家族休戚相关,他们再不能轻易动我。可我始终是女扮男装,若有一日揭穿了身份,还是一场大祸!”
纳兰成德已听得呆住。
“怎么,怕了?”璟歆冷冷一笑,“就算你阿玛是明珠,他可能救我性命?他可会让你娶这样一个女子?”看了眼怔愣在那里的纳兰成德,她决然的出门而去。
躲在窗下的颜儿颤抖着咬紧了牙,滑坐到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她怔怔的坐了半晌,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震惊,她只是好奇大爷与那位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她喘了口气,想站起身,眼前却出现一双皂靴,她惊恐的抬起头呐呐的唤了声:“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