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魏忠贤的党羽都一一被铲除,黎民百姓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郊外,魏忠贤并没有戴上枷锁,就这样在官兵的押解下,缓缓而行。
姬泉也跟在后面,身穿囚衣。
前面不远,有一个路边的驿站,驿站周围站着几十名御林军。驿站最大的一个客房,布置得相当华丽,里面坐着西门和白方。
魏忠贤和姬泉被带了进去。房间里只留下这四个人。
看着眼前的白方和西门,姬泉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但是又不太明白。
“在下奉皇上之命,特地在此等候九千岁,给九千岁饯行。”西门说完和白方一同举起酒杯,躬身致敬。
魏忠贤抬头看了看西门,苦笑了一下。
“魏忠贤,事到如今,你还不服吗?”白方冷冷道,“你以为你机关算尽,其实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中。”
“嘿嘿,想不到咱家一世英名,竟然败在一个小人物手中。”魏忠贤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我是个小人物,可是千岁您并不是败在我的手里。”西门淡淡地说,“一切都是皇上圣明,巧设机关,在下也只是一枚随波逐流的棋子。”
“胜者王侯,败者寇,咱家无话可说,不过这其中的奥妙,倒是愿闻其详。”
“不错,皇上派我等在这里守候,就是为了给你点明此事,也让你去得明白。”白方有些得意地说,“西门兄,你讲给他听吧。”
“嗯,我来讲。这的确是件很有意思的故事。我从我开始介入说起吧。”西门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
“开始的时候,我一度认为我很聪明,案子进行得也很顺利。现在大家都知道皇上是从地下被绑架的,可是要不是一天之内得到几个线索,我不可能这么快地得出结论。
“为什么这么快呢?因为那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我忽然察觉,我的调查几乎是按照别人的安排一步步走下来的,一切的时间都算得很准。在我发现神像身后的洞穴的那一晚,我想了很多,而且终于有了点儿眉目。
“我首先想到,像皇上这样的大人物,不是一般百姓可以一睹龙颜的,所以,尽管我和皇上相貌十分相似,可是在洛阳城这几年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那么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呢?
“只有一个人,就是太后。因为她一直派人关注着我、监视着我。
“我开始了调查,太后自然知道姬泉是千岁的人,所以才有意让她跟着我,一同了解事情的经过。
“只有这样,所有发生的事情才能准确地传给你们知道,也只有这样,你们才会相信我调查到的一些所谓的真相。
“金牡丹的一句,‘王者一身土气’,明显的是暗示我,那么我是怎么知道金牡丹呢?是白方当着姬泉的面告诉我的,然后他还告诉我了米店的事情。
“其实这是一个有趣的漏洞,这个漏洞也是专门留给我的,你们想想,既然绑架的人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又何必留下一朵金色的牡丹?
“此后米店失火了,显然是有人要掩盖真相。
“那么米店既然已经失火,我怎么调查?很巧,有两个人正好在我休息的酒店谈论他们的事情,谈论的很少,但是恰到好处。
“恰恰让我明白了我该知道的事。
“那么米店失火,无非是给你们看的,毕竟,不能太顺利了,也不能真的留下线索给你们。
“这样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就很容易得到答案。
“我承认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姬姑娘的真实身份,当时我还是很信任她的,也远远不了解东厂的实力。
“金牡丹被顺利地带到西门府,我觉得很反常,因为她是个关键的人物,可是一天来,没有人对她下手,为什么?
“你们不愿意打草惊蛇,因为你们觉得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只要金牡丹在西门府,你们就可以通过我了解真相。而且,后来我还明白了,其实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金牡丹,这个人只能是白方。白方腿伤是假的,其实我第二天就发现了,因为白方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可是那一天我发现他的鞋底有泥。白府到处青砖铺地,这些泥,一定是在外面踩到的。
“那时候我一度迷惘了,我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要发生什么事?
“我身边的人都怎么了?
“但是不久,就有点儿明白了。
“有一个心思十分周密的人,已经给我摆好了一切,我只要走下来就行了,没必要到处瞎撞,因为,前面的铺垫已经够多了。
“我甚至隐约猜测,这个人就是当今皇上。
“见到珠儿那天夜里,终于一切真相大白了。
“果然是皇上自己绑架了自己。
“可是真相却不是珠儿告诉我的。”
“那是谁?”姬泉吃惊地看着西门。
“就是皇上本人。
“唉!谁能想到,我们到处寻找的人,就在自己家中。
“珠儿假意和我上床,实际上是为了躲开姬泉的监视,放下床帏,原来在床里面有一个机关,打开后,我就一个人走了下去,珠儿呢?依然在上面佯装做戏。
“我在下面的密室见到了皇上,我们的确都很意外,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皇上圣明,和盘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一切当然都是为了九千岁您所策划的,也是为了重振大明朝的江山。
“我佩服皇上,所有的细节他都想得很周全。
“那么这件事是在上一次皇上来洛阳赏花的时候,埋下的伏笔了?”魏忠贤淡淡地说。
“不错!”白方愤恨地说,“去年在龙门的船上,皇上秘密地接见了我,他哭了,他痛恨你们魏党专横跋扈,决心除掉你们,可是,想要除掉你实在太难,你这个老狐狸做事谨慎,朝中官员,明的暗的都有你的眼线,而且这些人都有实权,也很少离开你的身边,想要调查出哪些是你的人实在太难。”
“皇上说,京城的官员他都不敢轻易相信,所以这件事只能在他地秘密进行,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在宫中也只能和太后商量,于是太后向皇上推荐了西门。因此,承蒙皇上信任,他也选定了我,调查了我的底细,知道我为官正直。
“当我见到皇上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的确,皇上和西门长得太像了。
“皇上知道,一旦他失踪,最紧张的就是你,你一定会派出全部力量调查和搜寻,那时候,皇上和太后都不在京城,你大可以放心去做。那时你就被架空了。”
“是啊,咱家一直低估了那个小皇帝,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魏忠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天意,假如没有西门的才智,也骗不倒你们,珠儿是我安排到忘忧楼的,她也只是个点缀,她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是皇上安排西门告诉你们的。假如换了一个人来说,你们未必相信,尽管如此,皇上还是沿着水路在你们的前面留下踪影,让你们坚信不疑。”
“毒酒也是你安排的?”姬泉看着白方。
“是啊,那的确是一壶毒酒,当然不会毒死西门,姑娘你说过,白天你从不进酒,在下也舍不得害你。”
“那后来皇上呢?”姬泉问。
“皇上自然没有上船,而是立即返回京城。”
“西门,你装作中毒,不说话,就是为了让我们察觉不到你和皇上有一天要偷偷地交换,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交换的?那几日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
“是啊,我和皇上就算再像,声音还是不同的,”西门笑了,“那一天,文武大臣来给皇上请安,皇上突然发话,要上金銮殿议事,你当时一定吃惊不小,也来不及反应,其实那时候,已经换了。”
“什么时候?”
“人总是要睡觉的,”西门笑了,“其实皇上一直在太后的寝宫,只是你总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姬泉没有再说话。
魏忠贤也抬头看着房梁,不再做声。
“皇上赐给你的东西,就在这锦盒之中,你自己看吧。”白方说完,携西门一并走了出去。
“锦盒里是什么?”西门走到外面,看着白方问。
“三尺白绫。”
“几条?”
“一条。”白方看着西门,似笑非笑。
“你这家伙,骗得我好苦,”西门苦笑着说,“其实一切计划的实施者,都是你。”
“是啊,我这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让你受委屈了。”白方歉意地笑着。
“还有一件事,你没对我说实话。”西门看着远处的落日,有点儿遗憾地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我就是那个一直关注你的人,这原本是我爷爷的使命,太后亲自安排的,你到了洛阳城,这就成为我的使命。”
“那么,我们是朋友,还是其他什么的?”
“也是朋友,也是其他的。”白方淡淡地笑了。
崇祯皇帝的御书房。
西门静静地坐在皇帝的面前。
“对你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崇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西门,“我知道,你还有些话要说。”
“是的,其实本不该说。”
“对,有些事情就让他过去的好。”崇祯微笑,“不过,你一定要相信,寡人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大明江山。”
“在下知道。”
“所以先帝的事情,朕不想再听有人说起。”
“绝不会有人再提起此事。”
“这件事情你的确出了不少的力,人也聪明,太后说得没有错,我留下的点点线索也只有你能串联起来。”
“这都是皇上安排得周密。”
“你也不用这么拘谨,现在太后已经收你为义子,御儿干殿下,你和我可以无话不谈。”
“皇上,在下只想回到洛阳,继续过往日的生活。”
“唉!这些教条,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儒教的迂腐,道教的无为,佛教的清修,害得多少人自以为名士就应该隐遁山林、闲云野鹤,殊不知,天下苍生更需要好的官员、贤德的君子来整治社会。老子说:‘柔胜于刚,大风来兮,大树可断,小草犹在。’可是要没有强大刚猛的朝廷,就不可能有安定的民生。”
“我只是个小人物。”
“其实人人都是小人物,朕何尝不想去过平静无为的日子?天子,天既然让我坐在这个位置,我就要为天下百姓着想。你也一样,既然苍天给你才华,它必有其用,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平静。”
西门听到这里,不由得点头称是。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崇祯看着西门,缓缓地说,“明朝至我,已经有十六位皇帝了,我不说你也知道,除了几个明君以外,大多是昏庸之辈。”
西门听到这里不禁冷汗直流,他知道大凡跟皇帝推心置腹之辈都没有好下场,知道得越多,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