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入席晚,坐下后录谱已读完。
不过她不关心这些——她关心的事情并没有错过。
她一坐下,就在人海中寻找着,来来回回看了数遍,最终,目光落在法明台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黑色长衣的面具人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她想走过去,但是宴会正在进行,她不能去“场外”走动,并且,已经有人向她走过来了。
两个小辈一上来就跪趴在地上自报姓名,请求她收他们为徒。
流雪看过录谱名单,告诉夙月这两个人是录谱里有名字的,表现还可以。
夙月似乎没有听,但也没有犹豫,几乎在他们提出请求的下一刻就冷冰冰地拒绝。
“我不再收徒。”
“不公平,”其中一个抗议道,“凭什么那个凌无争可以做您的徒弟,而我们就不能?如果我们能有您的指导,不一定比他差!”
夙月摇摇头:“我不再收徒。”
她的声音冷而虚,没有感情,没有漏洞。那两个人知道,没戏。
他们走了,却还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话,每一种观点都很新奇,让她很诧异。尤其是一个小姑娘,竟然说出“凌无争强大仅仅是因为您的教导,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比他强”这种无知至极的冲动产物。
凌无争强大,不是因为有她。严格来说,她什么也没给他,除了救他一命。
凌无争强大是因为他是……罢了,现在说出来,又有谁信呢?他是天地灵气孕育的灵童……而已。
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来找过她,她听那些奇怪的言论都听烦了。无可奈何,她起身,走到天帝的宝座旁——法明台的至高点。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知道你们把凌无争看做什么,知道你们都为了什么……你们之中有几位说过自己比凌无争强,可你们到底是怎样的水平,自己心里清楚。我只能告诉你,在你做出这样的想法时,你已经输给他了。今日,我夙月宣告六界,再度强调——我此生只收一个徒弟,自此再不收徒。”
从头到尾,没有尊称。
当她的声音响起又落下时,法明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全然不知她是以如何冰冷的表情抛下这句话,又以如何快的速度离开法明台。
她的身影消失在法明台的某个角落,那个角落,在不久之前有个男人站在那里,一身黑色长衣,戴着面具,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她追了上去。
她以为自己追不上——或者是他以为她追不上。总之双方似乎不约而同地小看了她鬼魅般的身形和速度,不消一刻,她出现在那条狭道上,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男人绕过她,继续走。
她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并未将它从夙月手中夺回,轻叹一声,低声道:“放手。”
“如果不是封神宴,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并未躲你。”
“你有。”夙月到他面前,仰脸看他,手里仍是攥得紧紧的,“赵研——或者我应称你为——无死。”
无死一愣,低呵道:“放手。”
“不。”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硬生生夺回自己的衣角:“卑职需回,失陪。”
他绕开她,走得很干脆。
夙月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涨红的手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有东西堵着似的,挽留的话就在嘴里,可张了张嘴,涌上来的只有酸涩,没有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他早已没了踪影。
难道一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并没有回封神宴,而是魂不守舍地晃到藏书阁,推开了邵文郡的门。
她忘了进门后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来,理史老头儿递给她一杯清茶,转身去将桌子上的书放入架子。
“有的东西不由你,不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
她看着邵文郡日渐消瘦佝偻的背影,突然很想哭,但是只限于想想,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随便哭泣。
手中的茶水香气清冷,白气氤氲,似乎是知道她要来,便早已为她备好的——这老家伙向来不爱喝茶,只爱任时光糟蹋那泡茶的好技艺。
“我知道,但我想试试搞清楚真相。”
“成功了吗?”
“并未。”
邵文郡转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我说了,有的东西,不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