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的戒尺和戒鞭肃穆而坚忍,好似悬在头上的铁剑,千斤重,系一发,光是看着,就能想象打在身上有多疼,任谁看了都心生畏惧。
徐清宜院子里的小丫鬟都不敢看。
徐清宜一时拿不准哪个打人更疼,但是,金妈妈既然说戒鞭……
也是,鞭子软,一鞭下去,打在手掌心更疼。
一只白莹纤细的手,握住粗硬的戒鞭把手,嵌在把手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在指间闪着晶莹的光芒。
“那就选这把了。”
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咻咻之声,徐清宜甩了一把,而后交给青芸拿着。
金妈妈等她选好之后,便离开了。这一次行罚,只有两个庶妹在场,以示姐妹训诫之意。
昨日徐云柔便被关进了佛堂,这一次,又是徐清宜来行罚,妹妹打罚姐姐,还是在两个庶妹面前,徐云柔这个嫡姐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用青芸的话来说,就是:“想想就很痛快!”
徐清宜和青芸出发去佛堂,绫纱留在院子里,等着元樽。
姑娘那句话仍然没变:“元樽若是来了,立刻告诉我。”
功夫不负苦心人,徐清宜出发不久后,元樽便来了。
元樽穿着一袭靛蓝直裰,头戴玉冠,金缠腰带系一只香囊,脚穿黑靴,立在桃树底下,越发显得面白俊秀,风流倜傥。
他是递了拜帖进来的,绫纱奉了茶,又道:“元公子来得不巧,姑娘去了佛堂,临走前告诉我,若是您来了,就让我带着您去佛堂。”
元樽手指微曲,按在茶杯上,担忧道:“许久不见宜妹妹,怎么一回来就去了佛堂?难道她又闯什么祸了么?”
绫纱谨记徐清宜的交代,元樽问什么,一概答不知道,只说:“姑娘让我带您过去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快带我过去吧。”
其实元樽来过徐府很多次了,早就熟悉徐府的路,只不过这一次比较特殊,绫纱带着他走,到了佛堂,却又不让他露面,只是让他从侧门进去,立在一扇屏风后面。
元樽不由得奇怪道:“为何让我躲在屏风后面,是宜妹妹的主意吗?”
正说着,只听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道:“元樽哥哥,是你来了吗?”
声音未落,人已走出。
穿着浅金缎褙子,鬓边贴着花钿,薄施粉黛的徐清宜出现在元樽面前。她貌若春花,浅笑倩兮,颊边的小梨涡更是无限娇媚。
从来都见惯了徐清宜清冷态度的元樽,眼前一亮,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了:“宜、宜妹妹,好久不见。”
徐清宜一笑:“好久不见,元樽哥哥可没忘了我吧。”
“怎么会,我,我一直都想着……想着你和各位徐家姐妹……”元樽白净的脸,竟有些红:“宜妹妹去家庙这数月,越发清减了。”
他原不知道徐清宜去了凌云庙的事,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原预备着要去看她,可她已经回府。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宜妹妹此去凌云庙,回来之后,态度竟软甜了许多,让人喜出望外。
且,人好像也长高了些,容貌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元樽原本就知道徐清宜长得好,可大概是许久未见,他越看徐清宜越好看,越好看就越想看,然而却又不敢放肆看。
从前没有这种畏手畏脚的感觉,大约是徐清宜一笑,他便觉得天地之间都是她的香气,她的举手投足都是对他的情意,是以有些痴了。
宜妹妹从未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过话……不,怎么说呢,她那亲昵的小儿女的姿态,元樽是第一次看到。
一下子仿佛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徐清宜这一番试探,发现元樽确实还爱慕着自己,倒令人叹息了。
佛堂有人进来,正在说话,正是徐清宜的两个庶妹,徐知宁和徐玉娇。
徐清宜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元樽哥哥,你现在这里坐着,我要去处理一些事,等我做完了事,再来陪你喝茶,好不好?”
元樽被徐清宜的笑容哄得晕头转向:“好,我等你。”
他知道徐清宜向来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不知她又在弄什么鬼,但既然她有这番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并不怀疑。
徐清宜对绫纱道:“你陪着元樽哥哥,不要让他乱跑。”
绫纱点了点头。
徐清宜说完,便对着元樽甜甜一笑,退出了屏风。隔着屏风,那影影绰绰的纤细影子,随即远去。
绫纱在后面看得真切,元樽公子可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清宜。
她心里暗自得意:青芸还说苏夫子好,可是元公子这满眼的情意,掩都掩不了,更何况以元公子的条件,做驸马都足够了,配她家姑娘,简直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
徐清宜刚走出屏风外,那甜甜的笑容,便变成了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现在对元樽和颜悦色,是为了一会儿,让元樽见识到她真正的样子。
佛堂大门已经大开,徐知宁和徐玉娇站在门口,因为丫鬟不得随行,只有金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守着,她们两个人有些害冷似的往里面走。
徐清宜从佛像后面绕出去,道:“四妹妹,五妹妹,你们来了。”
徐知宁和徐玉娇吓了一跳:“三姐姐,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吓了我们一跳。”
这佛堂本就森严冰冷,两人不妨有人突然开口说话,本就敏 感的心顿时受到惊吓。徐清宜安慰了一会儿才好。
“人已到齐,可以请姐姐出来了。”
徐清宜对金妈妈点了点头,金妈妈便去佛堂请徐云柔出来了。
徐知宁悄悄拉了徐清宜的袖子,小声道:“三姐姐,听说今天二姐姐要挨罚,是由你来行罚的。”
徐玉娇对徐清宜的态度,已经变得复杂起来。在她眼里,向来说一不二,不准反抗的二姐姐,运筹帷幄了数月,如今竟会被刚回府的徐清宜打,简直不可思议。
“三姐姐,你可真是好命,才刚回府,就能压二姐姐一头,二姐姐可不气死了。”徐玉娇阴阳怪气道:“可怜我二姐姐,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
徐清宜微微笑道:“五妹妹,你要是心疼,不如我去请示老太君,由你替二姐姐挨鞭子,想必老太君念在你们的姐妹之情,不会不答应的。”
徐玉娇立刻变了脸道:“三姐姐说什么呢,二姐姐做错了事,确实该罚。时间不早了,早点行罚吧。”
徐知宁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