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雨渐止,天气放晴。
院子里的桃树焕发新枝,那绿意越发浓郁,幼嫩的桃枝青了几许,廊下的花儿才被搬出来,被落雨洗的青翠,叶尖儿挑着水珠,晶莹剔透。
小丫鬟们一边搬花,一边疑惑:“怎么好似少了许多人。”
“昨夜,荣安院老了不少人,把与我同住的安儿,乐儿带走了……”
“是呀,还有华儿,敏儿,哭都不让哭,金妈妈还安抚我,说是她们家里人出事了,带去见家人,也不让惊动姑娘……”
小丫鬟们窃窃私语,不料被绫纱听了一耳朵,她放眼看去,徐清宜的院子原本伺候的二等和三等丫鬟,少了几乎一半。
绫纱忙去回复徐清宜,徐清宜刚睡醒,有些懒懒的,眼睛都睁不开,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黑睫羽轻覆双眸,雪肤衬得嘴唇红润如胭脂,迷蒙懒睡。
“姑娘,少了这么多人,你怎么都不着急?”绫纱急道。
徐清宜侧手撑着下巴,懒懒道:“她们都是柔姐姐安插在院子里的耳目,昨日春桃亲自报的名字,老太君帮我肃清了。”
绫纱猛地沉默了。
肃清,多么可怕的词。
趁着大雨之夜,荣安院的来人,将丫鬟们悄无声息地带走,那些丫鬟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最好的就是逐出府,不好的,就叫了人牙子发卖,再不然,处以极刑……
绫纱看着眼前春睡未醒的姑娘,那张漂亮的小脸,还有眉目间的清冷无畏……她忽而觉得姑娘有些陌生,但是定睛一看,姑娘冲着她笑,又还是以往的可爱样子。
“绫纱,我还想吃你熬的冰糖燕窝呢~”
绫纱看着对她一如既往亲切又温柔的徐清宜,那心中的陌生感又慢慢散去,姑娘还是姑娘啊,是别人先害她的,她并没有错。
更何况,那些丫鬟不忠,沦落到这个下场,实属活该。
想通这一点,绫纱释然了,故而笑道:“奴婢这就去取。”
青芸看着绫纱出去了,对徐清宜道:“老太君出手,果然爽利,肃清这么多人,也算敲山震虎了罢。”
关于安插耳目这件事,徐云柔自称全然不知情,老太君信不信先不提,至少在外面,保全了徐云柔的名声。
徐清宜懒懒垂着眼眸:“嗯,老太君还要送人来。”
青芸帮她挽着头发,笑道:“老太君疼您,经过这一次,补进来的人,底子怕是会查的更细些。”
徐清宜倒是觉得,查的再细,倒不如她自己亲自去挑人,总归安心些。她若是提了,老太君一定会答应。
毕竟,她可是不闻不问,任由老太君保全了那个好姐姐的颜面呢。
*
绫纱命两个小丫鬟跟着,亲自将冰糖燕窝粥盛在碗里,命小丫鬟捧着提盒,翩翩而归。
回来的路上,她一时兴起,贪图快,走了小路。
小路没什么人,倒是清净,没多久,远远看见金妈妈带人往这边。
绫纱忙停下,行了礼。
却见金妈妈身后的人抬着一只板床,那板床上搁着一个人,从头到尾用布盖着,一动不动的,竟是个死人。
想起昨夜的惨叫,绫纱恐是春桃,吃了一惊,心里怦怦乱跳,苍白着脸同金妈妈寒暄,。
金妈妈慈眉善目的,见她不住地瞧那死尸,便道:“不是春桃。”
绫纱一颗心才落回腔子,还有些忐忑:“金妈妈勿怪,春桃与我共事数年,我实在放心不下……”
金妈妈叹道:“到底是一同进府伺候主子的姐妹,你关心也不为过……春桃她挨了十板子,已经赶出府去了。”
原来出府了,那就好,那就好。
又短短说了两句话,金妈妈因为要埋尸,便带人走了,那抬着的死尸经过绫纱时,身后的小丫鬟都捂着鼻子,拧着眉头,扭过头去,嫌晦气。
唯有绫纱,大眼睛看着那死尸。
却见死尸未被盖住的手染着鲜红的蔻丹,纤细洁白的手腕,套着一只大金镯子……
死的竟是红霓……
昨日老太君说留不得了,便是要红霓死。
只有红霓死了,才能保全主子的脸面,洗刷姑娘的冤屈,让众人都得到结果。
唯独红霓自己,下场凄惨而已。
一直到看不见金妈妈她们了,绫纱才收回目光,那颗心沉沉浮浮的,竟不知是什么感觉了。
想起素日嚣张的红霓,竟落得个惨死的结局,还被悄悄带出去埋了,连口薄棺材也没有,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绫纱脚不沾地地走着,可是脸上,已然满是泪痕。
带了粥回去,徐清宜瞧着她红红的眼睛,故意赌气道:“早知道你还是会落泪,我就不放过春桃了。”
绫纱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惊喜道:“姑娘,是你。”
红霓死了,可是春桃没事,春桃能安然无恙地出府,想必还是姑娘从中斡旋,说了好话。
徐清宜佯装生气:“对啊,还不是怕你哭,要不然春桃背叛我还伤我,我怎会轻易放过。”
“我替春桃谢谢姑娘了!”
“哼。”
绫纱开心地拿起小银勺:“粥烫,我来帮姑娘吹粥。”
“不必。”
“来嘛。”
徐清宜推开,绫纱劝说,再推,再劝,第三次,终于勉强允许绫纱喂她喝粥了。
青芸看着她二人玩闹,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直被阴霾笼罩的小院,下过一场大雨后,终于得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