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
溪边的竹林摇响了沙沙的声音。
缱绻朦胧的月光下，长发飘飘的少女提着浣纱的竹篮，踏着青石板，走进亮着灯光的草房。
“阿姜。”
伏案小憩的少女被清脆而熟悉的声音惊醒，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用手顺了顺微乱的发丝，随后又端正的直起身来。
“冬羽？这么晚才回来。”
叫做冬羽的少女笑嘻嘻的说：“就是啊，这么晚回来，你还在等我。”
将手中的竹篮放在门边，冬羽又道：“如果觉得乏了就尽管去休息，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窗边，等到困的时候直接伏在案上睡了。又不是夏天，容易着凉。”
姜鹤辞莞尔：“知道了。”
她站起身，拂了拂因为久坐而褶皱的裙摆，点上一支新的蜡烛放上烛台，将快要燃烧殆尽的熄灭。随后拿起挂在墙上的琴，背在背上。
冬羽正准备更衣，看见姜鹤辞背起琴来，问：“这么晚，不休息？”
姜鹤辞轻轻的点头：“嗯，睡不着了。”
————
灰白色的长裙闲逸而慵懒地披撒在门口的石阶上。
姜鹤辞手握琴盘，望着远方的圆月。山林中十分清寂，甚至听不到鸟鸣。
所有的寂静，倏然碎成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弹琴的少女十指轻飞，划过每一根琴弦。
高高低低的天籁叫醒了山林之中的小鸟，飞出巢，歪头听着音乐之中蕴含的诗行。
冬羽换上纯白的长裙，走到屋外，抱膝蹲坐在姜鹤辞身旁，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少女的短发被风吹拂，轻轻地从她的脸颊擦过。
琴声中，冬羽喃喃的问姜鹤辞：“想他了吧。一听就能听出来了。”
姜鹤辞按住琴弦：“嗯。”
冬羽侧过脸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姜鹤辞也侧头，看着冬羽的眼睛：“这两天就准备走了。”
冬羽站起身，佯装拍了拍裙上的尘土，转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阿姜，受委屈了就回来，我等着你的。如果新的生活过得好，就开开心心的。”
冬羽说话的尾音有些许颤抖。
随后又补了一句：“一定别忘了我。”
姜鹤辞也起身，将琴收回琴囊，背在背上，然后轻轻的按住冬羽耸动的小肩膀。冬羽转过身，刚想抬头看看姜鹤辞的脸，就被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姜鹤辞揉了揉眼前哭哭啼啼的冬羽的长发，眼里温柔荡漾：“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冬羽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姜鹤辞，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白皙的脸颊上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阿姜……”
姜鹤辞轻轻的揽住她纤细的腰：“回去看看吧。”
冬羽还没反应过来，姜鹤辞便将她打横抱起，足尖点地，飞出了湿润的雾霭，向山下飞去。
————
山下就是一座城，星星点亮了满城的灯火。
姜鹤辞抱着冬羽落在了栈桥之上。
冬羽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双眸星光点点，感觉脸上的暖意总是挥之不去，手脚却是冰凉。
姜鹤辞握住冬羽冰凉的手，带着她穿梭在这城池之中。
这座城姜鹤辞再熟悉不过了。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整座城池也都是属于她的。走在街上的，也都是她的子民。这就是她和她的家人们倾尽生命也要守护的城池啊。
她却总是隐姓埋名，除了天宫之中她的护法，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样貌。但是大家都说：“鹤辞和云祈是我们大家的恩人啊。”
随后想到那个整天围绕在自己身边，总是说“最喜欢姐姐”的妹妹姜云祈，姜鹤辞的眸子暗淡了一些。
冬羽轻轻摇晃着手臂，和姜鹤辞一起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巷。正值新年，所以在往日的人定之时，街上还是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烟火之中的喧嚣。
“这个是什么！”冬羽看着街边摊位上摆放的精致糕点，拽着姜鹤辞的手跑过去。
她是姜鹤辞在宫中的亲信，从小便跟在姜鹤辞后面长大，原来是在宫中忙碌，后来又陪同姜鹤辞一起隐居山林，上街的时间都是少的，更没有碰上过新年的街巷。
姜鹤辞挑了几两糕点拿银钱买下来，装在小小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塞进冬羽的嘴里。
冬羽咬住花朵形状的年糕，吃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撒在年糕上的面粉蹭到了她的脸上，她也毫不在意。
姜鹤辞拿出手绢替她擦了擦嘴角，又让老板多称了一两斤年糕，用新鲜的大荷叶包起来，准备带回去慢慢吃。
一路走一路吃，冬羽圆圆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姜鹤辞手里拿着糖葫芦，糖人，还抱着一荷包年糕，眼中笑意盈盈的看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冬羽。
这个小丫头一直都这么可爱。
随后走到了聚仙阁，是姜鹤辞每逢出游必定要去的酒楼。其中的菜肴极佳，环境也舒服。姜鹤辞拉着冬羽踏进了聚仙阁的大门。
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楼戏台子上，城中最出名的舞姬展扇起舞，耳畔是新年的乐声。
姜鹤辞看着碗里热腾腾冒着蒸气的荞麦面，面不改色的将青椒放到了冬羽的碗里。冬羽笑眯眯的吃掉。
吃完了面，又喝了半壶屠苏酒。姜鹤辞在桌上放下银钱，就带着冬羽离开了聚仙阁。
冬羽开心的说说笑笑，姜鹤辞则是在旁边侧耳听着，偶尔说上两句。两个人一路走到了最近的寺院。
“这个好好看，亮晶晶的！”冬羽看着寺院墙上挂着的一排宣纸，上面用金色点缀，衬的白色的纸越发好看。
“是用来写拜帖的。把新年的祝福语写上去，收到祝福的人新的一年会顺顺利利。”姜鹤辞拿起一旁的毛笔，挽起袖子，就在宣纸上写下送给冬羽的祝福。
冬羽眨眨眼，也拿下一张宣纸，用另一支笔蘸墨，写下了给姜鹤辞的祝福。
“祝阿姜拥有最幸福最快乐的生活！”
新年的钟声敲响，滤过街巷的烟火洒落在两人四周。姜鹤辞看着眼前的人儿，竟然没有辨出钟声来自何方。
两人在钟声下互换拜帖，随后烟火上升，在夜空中绽放。姜鹤辞觉得手中的拜帖竟然十分沉重，眼前少女的脸色在烟花的映衬下有些许苍白。
应该是错觉。
姜鹤辞轻轻的搂着咯咯笑着窝进自己怀里的冬羽，眉眼柔和。
黑暗被花朵击破，又很快归于清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