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公子,有何贵干?”
陈昭收起了面上惊讶神色,微抬起下巴慢慢悠悠地开口。
“白夫人……”
谢庭云抬起头,带着眼中满溢出的疲惫神色直直地看向陈昭,语气中满是委屈和为难。
“我想……见汀儿...白姑娘一面。”
谢庭云又微微低下头,语气里甚至带着祈求,眼里的执着叫那小厮看了都觉得戳心。
头一次见到,浪荡成性名满江城的富家公子竟也能有这般卑微模样。
“谢公子,我家汀儿成为平王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还请谢公子能够分得清哪些事是否该做,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偏偏她陈昭是一个你越卑微她越生出优越之感的人。面对谢庭云这般样子,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更加不屑地开口。
“白夫人,这次结亲可是白姑娘亲自属意王爷的?”
谢庭云抬起头受伤地看着陈昭,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吐出却像是在身遭凌迟。
“那是自然!王爷与汀儿本就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他们能喜结连理,会令谢公子感到意外吗?”
陈昭看他脸上的受伤越来越深,不由得在心里痛快了一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对她的不敬她可是都记在心里。
“不可能!你……”
“庭云!”
片刻沉默后的谢庭云突然上前,声音也变得沙哑。他踉跄着身子刚要抓到陈昭的衣袖就被匆匆赶来的谢庭晔叫停。
“哟,这不是谢掌柜吗?今日可是热闹了,两位公子齐聚我白家,不知有何要事相商啊?”
谢庭晔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陈昭,便阔步走到了谢庭云面前,正将他护的严实。
“听闻陛下亲自为王爷和白姑娘赐婚,在下自然是来恭贺白夫人和白姑娘的,也好沾沾喜气。”
转身间谢庭晔已经换上了平常示人那般清冷模样,一边还吩咐着风竹送上了备好的贺礼。
“哥……”
谢庭云在他身后,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乖乖地低着头,再开口已经冷静了许多。
“你的事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谢庭晔微微侧过身轻声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丝丝严厉。
“谢掌柜出手真是大方。这谢家就是谢家,家大业大纵使时运不济也能拿出这般稀奇宝贝。”
陈昭收了那贺礼,面露鄙夷地开口。谢家今日的窘况她是知道的,却还不忘挖苦几分,等着看谢庭晔的表情。
谢庭晔却像是不在乎一般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多了丝丝笑意。
“多谢白夫人挂念,今后恐怕还要劳烦白夫人多多帮衬些。”
见在他这里占不到上风,陈昭便自讨没趣地收了性子。
“既然谢掌柜这般说了,就算不是看在这份贺礼的面上,我也会告诉老爷让他拉扶着点,毕竟大家都是吃一碗饭的,谢掌柜觉得呢?”
“那是自然,谢过白夫人。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就先告辞了。”
“不送。”
陈昭不屑地看着谢庭晔强硬地拉着谢庭云离开的背影,霎时神清气爽地回了府去。
“哥!”
谢庭云一直苦着脸被拉着走的有些踉跄,待走到护城河边时终于忍不住甩开了谢庭晔的手。
谢庭晔的手停在了空中,片刻才握紧了拳缓缓放下。他极力想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头,开口时声音却还是微微发抖。
“你要如何?非要惹麻烦是吗?”
看着隐忍的谢庭晔,谢庭云一阵无言。
“什么事你都经历了,人情世故你也都见过了,能不能学着不要那么莽撞?”
“那是平亲王,谢家再怎么宽裕也只是个小小的商户,你若与他硬碰硬,可曾想过后果?”
“哥……”
看着哥哥眉间多出的苦楚,谢庭云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定要问我,为何我死都要娶到白汀。”
谢庭晔长出了一口气,敛了面上的为难,紧盯着谢庭云深邃的眸子。
“小时候……”谢庭云慢慢踱步到河边,将手搭在了护栏上。“我是说……在南疆的小时候。那时候我日日像野狗一般生存,连剩饭都抢不到热的……”
谢庭云语气里充满了受伤,谢庭晔却也能听得出来词句里深藏的挣扎。
“那天夜里,风和雨都很大,墙头甚至都晃悠悠的想要掉下来..我本来都闭上眼了,她却像一道光一样直直地掀开那扇草席……”
……
“张叔,快看,这有个人!”
少女踩着水,打量了好久才终于有勇气掀开那扇微微抖动的草席,少年的脸霎时间映入眼帘。
张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只微微瞥了眼墙角的身影,便即刻收回了目光,面上也毫无波澜。
“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今夜这雨怕是要越下越大!”
张叔为少女撑着伞,渗满担忧的声音破碎在雨声中。
少女却不以为然,反而又靠上前去蹲下来细细打量墙角的少年。
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打的湿透,几缕发丝也黏答答地粘在了满是泥水的脸上。他时不时地发着抖,紧紧地闭着眼,仿佛受到了惊惧一般,看得少女泛起一阵心疼。
“张叔!咱们救下他吧!这么大的雨,他真的会生很重的病。”
“小姐!再不回去老爷和夫人又要怪罪了!”张叔赶忙凑近些,将伞稳稳地撑在了少女的头上,在她耳边放大了音量。
听到夫人老爷的字眼,少女果然噤了声。片刻后,她才满面难过地拉过一旁的草席将少年围了个严实,随后拉过张叔的手缓缓地站起。
“走吧,小姐。”
张叔还在锲而不舍地在耳边劝说,少女却从未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半分。突然一阵大风袭来,险些将张叔撑的伞打飞,却堪堪将少年身边的草席吹走。
少女也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看着风雨中的少年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张叔!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少女泪眼婆娑地拉着张叔的胳膊轻轻地摇晃着,看着她溢满雾气的眸子和期待的神色,张叔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他将伞递给了少女,俯身上前将昏迷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刚一碰到那少年的身子,张叔也不由得惊诧竟这般冰凉。
少女踮着脚在两人身后努力的撑着伞,风雨全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地眯起眼睛极力跟上张叔的步子。
“行了,小姐。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最后少年被张叔抱到了一座荒废的土地庙里。他将少年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香案上,借着庙里的香烛在地上生起了一堆火,又怕出事用水浸湿了火堆旁的木柴几案。
一切都安置好后,张叔额间已经薄汗。他锤了锤腰拂去汗珠,正看到少女趴在案前细细打量那少年。
“张叔,”少女拨开少年脸上湿哒哒的头发,“他看着不过与我一般大呢。”少女本来稍稍放松的心在看到少年这般稚嫩模样时又揪了起来。
“哎呀,小姐!快回去吧,一会儿夫人真要骂了!”
张叔叹了口气,有些强硬地拉过少女的胳膊,用自己的外袍将少女裹了个严实,撑着伞匆匆离开了破庙。
雨声淅淅沥沥地似乎大了起来,香案上的少年皱着眉轻轻晃了晃脑袋。许久,又像是久处冰窖的人见了阳光,身子才慢慢地暖了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