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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微风无声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八日至三十一日,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这是我国科学史上的空前盛会,被称为科学的春天。

话说老何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以后,看到同学们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自己在心中先偷偷乐了一会儿,看看同学们都急的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的的说道:“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刚刚接到学校教务处通知,为了放松一下大家的情绪,缓解学习紧张,今天晚上全校师生一块到工人文化宫职工俱乐部看日本电影《追蒱》。”哇!没听错吧?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看场电影就很奢嗜了,还是外国进口的,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几个控制不住情绪的愤青同学止不住的“嗷嗷”大声的喊叫不止,教室里一时间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乐不可支,还没看到电影的内容,先被电影二字激动的春情澎湃,一个个凭想象猜测着电影中的镜头,早把学习的烦恼忘到了九霄云外,年轻人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简直就像刚刚结婚的新人,就等太阳快点落山了。

这个淄水市工人文化宫坐落在昆仑山西北角的山坡上,正好在黄河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西院墙外边,占地大约一百多亩,是当时淄水市数得着的大型广场。那个职工俱乐部就在运动广场的东北角上,内部装饰完美,一排排沙发座椅整齐而又干净,可以同时容纳一千多人观看节目。整个二十世纪六十到八十年代淄水市南山区的市民们为能买到一张工人文化宫职工俱乐部的电影票为荣。可见那时的文化饥渴不亚于在沙漠中长期云游的行者对水的追求。

吃过晚饭后高大河和同组的孙长利早早就来到了工人文化宫电影院,电影票虽然早已售完,但是售票窗口前边的广场上仍然人流涌动,没有买到电影票的人们眼巴巴的等着看看有没有退票的,那份期待与无奈、焦渴与失落,现在让人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可怜,哎!没办法,在精神文化极度匮乏的文化沙漠里,要想找到一眼甘泉太难了。两个人因为口袋里装着下一场电影的电影票而自豪的昂首挺胸信心满满,满面春风的揽着腰在人群中晃来晃去,不时怯生生的偷偷瞄一眼人群中的美女,顺带看看有没有早来的同学也好有事无事的找点话说。高大河正在漫无目的心地散漫的到处扫视,突然孙长利好像双腿抽筋一样定住不动了,高大河拽了三下孙长利还是不动,而且神秘兮兮的一个劲给高大河递眼神,连续用下颌向右脚示意,高大河顺着孙长利的眼神看去,就在看到他的右脚的一瞬间,孙长利像鬼一样迅速快捷的轻轻抬了一下右脚,那机灵劲不亚于小偷的身手,就在这一眨眼的瞬间,高大河清楚的看到孙长利的右脚下面踩着一张陈旧的纸面磨毛了的一角钱。再回头看看孙长利却没有弯腰去捡的动向,那意思是让高大河去捡,高大河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个臭逼为了个臭面子自己不去捡让我去捡,死要面子活受罪,装什么大头娃娃?反正谁捡了是谁的,心中一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去,干净麻利的将那张因年代久远抑或

被太多人手传递摸索而褪色变白的一角钱收入囊中。

孙长利一看高大河完成了那个高难度动作得手以后,像是当了贼一样拉着高大河一溜烟的就跑,惶惶然中二人来到一个墙角拐弯处,孙长利贼眼鬼精的反复向四下观望,确定没人看到他们以后,立刻以不容置疑的霸道口气对高大河说道:“把钱拿出来!”高大河两眼不屑的看了一下孙长利,假装不懂的说:“啥意思?”孙长利说道:“别他妈的办了好事打呼噜,装不懂的,把钱拿出来!”高大河学着孙长利的霸道口气说道:“钱是我捡的,凭啥拿出来?”孙长利毫不相让的道:“见见面分一半,是我先看到的,你小子还想昧了不成?”高大河当然知道这钱有孙长利的一份功劳,也就是逗着玩,自知理屈赖不过。看到孙长利为了一角钱放下城里富家子弟的自尊,拼命去争,也算是丢尽了有钱人的脸面,够可以的了,高大河潇洒悠闲的见好就收,乖乖的把钱拿了出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认真讨论,最后两人达成口头协议,买两只五分钱的冰糕每人一只,学着日本人“米西米西”。

当两人甜蜜蜜的滋啦滋啦吸吮着那两只带有牛奶香味的冰棍时,年轻人的脸上幸福的就像是盛开的牡丹花一样春光灿烂。嗨嗨,看看当年那俩小子不长出息的样子,真让今天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感到做羞。嗨!时也势也!可不要小看了这两只冰糕,要知道那时一般年轻工人的工资也就二三十元钱,普通糖水冰糕的价格是三分钱一支,五分钱两只,牛奶冰糕是五分钱一支,那可是奢嗜品,除了哄孩子以外,一般情况下没人舍得吃。

这叫搂草打兔子或者说是拉屎扒地瓜两不误,看电影白赚了个大外快,那份惬意难以言表,在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之内两个人还沉浸在捡了一角钱的良好自我体验中,争先恐后的到处炫耀,就像因为自己命好赚了大便宜似的。

话休絮烦,说话之间上一场电影散场了,电影院入场的大门一开人们便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峰涌抢着入场,以便赶早体验电影院里那份令人心情舒畅的特有气氛。因为班长老何在发电影票的时候是让大家随机抽取的,美其名曰“抓阄”,谁和谁的座位挨着全凭天定,高大河和孙长利的座位并不挨着,所以二人入场以后个人舔着那只还没吃完的冰糕恋恋不舍的分手了。

高大河刚刚找到自己的座位入座,就看到本组的女同学钟薇薇和李娟来到自己的身边紧挨着自己的右边坐下了,高大河不由一乐,心下想这好事来了挡都挡不住,刚刚白吃了一只奶牛冰糕,这口中的甜味未尽,一眨眼这美女又来到了身边坐下,还是俩。要知道这个钟薇薇可是校花一级的人物,出身于革命干部家庭,不光长得美丽,风度气质那也是百里挑一,走在路上回头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就是看一眼那也是一份享受。但是那时候历史性的大革命刚刚结束,人们的思想还比较禁锢,男女授受不亲仍然根深蒂固的印在人们的脑子里,平时无事男女同学很少搭腔说话。高大河看到钟薇薇坐在自己右边的时候,先是偷偷乐了一下,赶紧正了正身子,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好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心下想:可不要被钟薇薇看不起啊。为了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高大河礼貌的把放在右侧扶手上的胳膊移开,以便钟薇薇可以舒服的把胳膊放在上面。而钟薇薇看到高大河这个友好的动作以后,并不领情,只是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冷冷的白了高大河一眼,也不去扶那个高大河刚刚让开的扶手,非常高贵的把头别过去,反身就和右边的李娟说起悄悄话来。

看电影的人们络绎不绝的涌进电影院,大呼小叫的互相打着招呼,急急地抓紧时间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十几分钟以后剧场的电灯突然全灭了,就在人们唏嘘哎呀的同时,从电影院后边墙壁上方的一个圆形孔洞中投射出一束明亮的光柱,照射到前边舞台上方悬挂的大型宽银幕上,电影终于在人们的翘首以盼中开演了。此时看宽银幕电影是很时髦的,因为刚刚时兴不几年,以前看《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等那些老电影时见到的都是小屏幕的。

日本电影《追蒱》的故事梗概大约是这样的:检察官杜丘为人正直,却莫名其妙的被人诬告犯有抢劫、强奸罪。为了清洗自己的冤屈,杜丘一边躲避警察的追蒱,一边坚持追查自己被诬告的真相。他在山中冒险从黑熊掌下救出了牧场主的女儿真由美,并和她产生了爱情。在真由美和她的父亲的帮助下,杜丘拨开重重迷雾,冲破种种险阻,在一家精神病院找到了诬告自己的横路进二。为了弄清真相,杜丘也装病住进这家医院。在警方断案之时,杜丘对其持保留态度,这让长冈放心不下。长冈买通横路陷害杜丘,又用药物使横路变得神志不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长冈一伙也被击毙。

观众们因为是第一次接触到外国音乐,一上来对电影中那忽高忽低的配乐不大适应。这也难怪,连续听了十几年的革命样板戏,中国的京剧韵律早已在大脑皮层上形成交响乐般的共鸣,乍一上来接触靡靡之音,这外国音乐听上去还真是有点驴叫的味道,让人感到刺耳的不适,观众们不由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随着故事情节的进展,人们被电影中的美丽画面和剧情所深深吸引,整个一千多人的大剧院很快安静下来。

就在电影进行到杜丘和真由美甩掉了矢村警长的跟踪,真由美领着杜丘来到一个山洞躲避。看看天色已晚,杜丘让真由美回家,为了不被自己的案子牵连真由美,杜丘诚恳而正直的对真由美说道:“我是被警察追蒱的人!”真由美站起身来,用火辣辣的眼睛直视着杜秋,富含激情的说道:“我是你的同谋!”说完她义无反顾的一头扑进杜丘的怀里,深情说道:“我喜欢你!”年轻人的激情瞬间达到燃烧的极值,接下来两人紧紧的……。然后,真由美在篝火的映照下一点一点的……,把两个……,一对青年男女在熊熊的篝火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纯真的爱情,忘情的进入到深深的激情澎湃之中。首次见到这梦幻一般的春景,观众们一个个惊诧不已,一时半会转不过神来,全场的人都紧张的把自己的心脏提到了喉咙眼,哎呀我的妈呀,啥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外国人也他妈的太LM了吧?就在男女主人公爱到生死的一瞬间,在场的观众们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紧张的张着大嘴吧不住的下咽着口水。高大河置身其间,难免被精彩的剧情感染,只觉的全身热血沸腾汹涌澎湃,像是要喷发的火山一样蠢蠢欲动。盛情迷离中的高大河突然感到不知何时放到右侧扶手上的右手被钟薇薇紧紧的抓在了手中,那份滑腻绵软就像一股涓涓细流,点点渗入进了心头。高大河清醒的意识到,这是因为钟薇薇进入剧情太深而有点失神的忘怀了,姑娘已经被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如此浪漫剧情所深深地陶醉,高大河不动声色的稳住右手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吓了钟薇薇,任凭钟薇薇那温润柔柔的玉手痉挛样的阵阵攥动,而钟薇薇的每次攥动都让高大河的心头颤抖不已。年轻人那种因为对爱情的久久压抑而产生的对异性的极度痴呆,没想到在一个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时间得到了些许的慰藉,也算是三生有幸吧!是巧合?是天意?还是人们都说的那个缘分?

可谓是:巫山意绵绵,云雨罩其间,心头春风吹,谁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剧情高潮过去,人们渐渐恢复了平静。本来钟薇薇由于精力过于集中进入剧情太深有点激情难抑,激情澎湃之中下意识的抓住座椅的扶手权作依托,没想到当钟薇薇从激动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痉挛一样的紧紧的攥住了高大河的右手,不由的被自己的失态羞的一阵脸红,像触了电一样迅速的把手移了开来,在移开手的同时还三分不论理的狠狠瞪了高大河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不要想歪了,我是无意的!”间或还说:“我无意间攥住你的手你就欣然接受了?为什么不自己主动早点移开?”高大河看到钟薇薇那美丽的大眼睛投来的狠狠的一瞪不亚于是惊鸿一瞥,在尽情享受这份上苍送来的美丽的同时也迅速回应了一个无辜的表情,那意思分明是说:“是你主动攥住我的,我又没动?”是的高大河没错,钟薇薇也没错,冥冥之中这只是一个幸福的巧合罢了。

电影在轻快的音乐声中结束了,但是人们的热情依然沉浸在激情澎湃的剧情之中,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之情荡漾于脸上。那些满面春风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成年人甚至老年人由于过于兴奋,一个个血脉喷张就像年轻了十岁,更别说那些青春似火的年轻人了,简直成了一群发情的猴子了。嗨!这文化艺术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从那一刻以后,在校园中评论《追蒱》中的剧情成了人们饭前课后的必然谈资。一时间男同学们走路时都有意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把国防服的上衣领子尽量拉伸延长以后竖起来权当风衣,用力伸长脖子,高贵的头颅抬得高高的,就连那羞于见人的屁股也微微上翘了起来,那时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什么是性感,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性感了。男同学们的脸上一副冷峻的的样子,模仿电影中的杜丘装酷成了一种最潇洒的时髦。走在路上不时听到有人哼起了电影中的插曲:“拉呀拉,啦哒啦,拉呀拉。拉呀拉,呀达拉,拉呀拉。拉呀拉,哒呀啦,哒啦啦亚拉……。”那深沉悠远轻松快乐的优美旋律在年轻人心头时常引起阵阵共鸣,这段《追蒱》电影中杜丘驾驶真由美父亲的私人飞机逃出生天时的配乐,让人感到既轻松亲切又有点凄凉的味道,多少年后这段曲子的旋律仍然飘荡在那代人的脑海。可以说电影《追蒱》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感情世界,文化艺术的魅力真是太有感染力了。

有人曾说文化是不分国界的,但这要看在什么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再好的文化你连见都没见到,那也就根本谈不到批判与接收的问题。如果没有那个被称为《科学的春天》大会的召开,像《追蒱》那样的电影要想在中国上映,简直是天方夜谭。平心而论《追蒱》在文化艺术上并无超人之处,但是由于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开放,那样的自由,那样的天真浪漫真真是大有让人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耳目一新之感。正所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是也。

水库中的水本来是平静的,偶尔被微风吹起一丝涟漪可能让人柔意绵绵春心荡漾;如果你把一块石头投入到平静的水面上就会激起一朵美丽的浪花,让人心头悸动;如果你把那水库的闸门打开,那本来平静的止水就会像洪水猛兽一样奔涌而出,一泻千里势不可挡!在近几十年的电影历史中能像《追蒱》那样给人们情感世界带来如此大的震感的可以说很少见到,也可能是第一次尝到了视觉盛宴的魅力芬芳吧,说他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那代年轻人在男女感情上的世界观亦不为过。

话说就在看了电影《追蒱》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高大河那个宿舍里的人吃过午饭后正准备午休,兄弟们一个个躺在床上各自想着心事准备睡午觉,杜丘和真由美在山洞中的篝火旁亲热的动人场景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一幕幕飘来飘去。真由美那曼妙的身影和飘逸的秀发,还有和杜丘互动的热情场景不时浮现在大家的眼前,让人心醉的画面太美丽迷人了。可是再美那也是墙上画饼不冲饥,兄弟们大多是二十岁以上的人了,不要说像杜丘那样肆无忌惮的和美女亲热,可以肯定的说他们之中还没有一个人摸过异性的手指,与人家外国男人相比太可怜了。宿舍里不时有人发出低低的叹息声,躺在上铺的张小勇竟然对着墙壁通通来了几拳。哎!兄弟们真是命苦啊!看着兄弟们因为幻想爱情而被青春的火焰煎熬的饥渴难耐的熊样,高大河心中疼的一个劲的发慌,天天朝夕相处,多好的弟兄们啊?都把大家饿成这样了,可也没办法,都是男的,大家都一个样。怎么才能让大家释放一下那因着青春似火所导致内火中烧的激情澎湃呢?

就在高大河思前想后为大家着急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个小贩子的叫卖声,就听那小贩子拖着长腔抑扬顿挫的悠悠喊道:“来买冰糖葫芦了——。”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动听的乐曲,一刹那间幸福的童年好像来到眼前,高大河不由得心头颤动若有所思,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个美丽的传说,于是灵机一动故意挑逗的问道:“兄弟们是否想真由美了?”躺在下铺的李少海乐滋滋的反问道:“你咋知道?”高大河说“看看你们那个唉声叹气的可怜相,还能有差?”和高大河对铺的杨绵羊说:“不要光说别人,你小子不一定不想。”高大河毫不避讳的说道:“我也是人怎么不想。但是我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可以给大家解渴,想不想听啊?”。

一听说有故事,全宿舍的人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咕噜一翻身都从床上坐了起来,尤其是张小勇穿着个三角裤头就人模狗样儿的坐在了床沿上。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快讲快讲!”高大河一看大家那个急劲,不由得心中暗暗哂笑,表面上不动声色,一副故弄玄虚的说道:“先让我喝口水再说”,然后不急不慢的从上铺爬下来,走到桌子前拿起水杯甜甜的喝了几口。孙长利沉不住气了,骂声道:“你个CB磨蹭啥啊?你倒是快点啊!”孙长利越急高大河越沉得住气,高大河不急不躁的拿起水杯又喝了口水,这才慢吞吞的说道:“话说从前……”,这时就见弟兄们就像老鼠一样一个个从被窝里爬出来,瞪着绿豆样的眼睛直绷着耳朵聚精会神,生怕自己把美妙动人的意思拉下了。

要知高大河讲出什么故事来,且看下回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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