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进藏书阁,就看到老爹走了神,姜崖来了有一会了,可姜临川像是没看到,一直盯着那首诗,平时警惕的武安王何时会如此专注?也可以说“粗心”。
“你来了。”老气横秋的朝儿子勾了勾手:“过来看看。”
姜崖走到案前:“这不是我写的吗?”
“是你写的就对了,陛下召你入宫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这话让姜崖一头雾水,想到了那天小公主说的话,笑道:“哦对,可能是可可干的。”
姜临川带着笑,眼神却五味杂陈,不知是怎样的心情,这位戎马半生杀人无数的杀神让人很难琢磨透,就连亲生儿子也一样。他把姜崖往自己身上拉了,拉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姜崖的头:“小公主和你青梅竹马,当真天造地设。”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姜崖措手不及,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老姜,你就别搞这么肉麻的事儿了,真不像那么回事,看得我浑身发麻。可可很好我知道,你跟着起什么哄?”
“臭小子。”这句话是笑着骂的:“我当爹的怎么就不能起哄了?”随后正了正身子说道:“这次进宫,和平常一样就行,记住一样,谨言慎行,估计你也记不住。”
姜崖笑了笑:“这句话有些怪,我又不是第一次面圣了,谨言慎行什么的在我这存在吗?”
预料之中,早朝都敢闯的人要他谨言慎行,确实不存在:“这几天学到什么了?”
“钓鱼!”两个字很干脆。
“不管学什么,都是为你好。”
“我没觉得,就知道他光恶心我了。”
姜临川胡子不算长,却老爱捋一下,装出高人风骨,其实骨子里俗到家了:“你可知道很多人想让他恶心都找不到门路。”
“不知道。”
“滚吧!”几乎每次,两人对话的最后一句都有一个滚字。
“走了!”
姜崖出门后,书架后陈平缓步走了出来:“皇帝不会这么快动手,殿下此去我会让宫里人盯着。”
姜临川一声苦笑:“崖儿,从没让人省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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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面圣,都是在永和大殿,经过三道宫门,重重通报,见了面得行三扣九拜大礼。这次特殊,皇帝在御书房召见,进了内城门,老太监就在门口等着了。
也是位熟人,太监姓李,顺帝还是太子时他就在身边跟着了,长的慈眉善目,很守规矩。旁人谁见了也得恭敬的唤声李公公,姜崖也不例外,主要是自己在皇宫闯祸时他求过几次请,而且宫里,他也是小公主唯一待见的一位太监,见了谁都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李公公。”这声礼是在马上行的,别人可没这么干过,只有姜崖。
“世子殿下您怎么又这样啊!这次是陛下亲自召见,你快从马上下来吧!”
不想让老实人为难,姜崖乖乖的下来了,马被侍卫牵走,老太监一侧身细声道:“殿下请。”
姜崖不客气,大步走到前面,让老太监在身后跟着。
路上自然没有啥阻拦,直通御书房。
到了门外,姜崖才停住脚步,李公公年岁大了,累的直喘:“殿下劳请你在外面等一会,我进去通报一声。”
“您请。”
御书房门前立着几个壮汉,身披札重甲,都是大内御林军中最精锐的存在。御林军有两位统领,眼前一位是正统领,叫沈安,全职负责皇帝安全,就算是睡觉,都不会离开皇帝百米之外,完全就是一个守门的门神。
“沈统领,每天穿这么重的铁甲就这么站着,不累吗?”
宫里谁都知道武安王世子爱犯浑,所以沈安没打算搭理他。
姜崖又说道:“你说这侍卫统领有什么好当的,都统领了,一般人不得在府里面待着整天喝茶水啊?可你这,给自己找罪受。”
“为皇帝陛下服务,我只会感到荣幸。”
沈安这种家国理念深刻到骨子里的人,姜崖那句话相当于侮辱了他,他必须回应。
“我身为世子,也是为皇帝服务啊!你看我,不比你自在多了吗?”
“职责所在。”
“嘴硬。”
姜崖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见都是重甲不离身,护在皇帝周边,就算是见了小公主安可可也是一张铁块脸,躬身行礼一句话不说。
这时李公公出来了:“世子殿下,陛下让您进去呢!”
“好。”看了一眼沈安,姜崖笑着走了进去。
御书房姜崖第一次来,左顾右看道:“比王府藏书阁大了不少。”
“慎言,慎言。”李公公赶紧提醒,这句话就已经犯了忌讳,好在还没到皇帝跟前。
皇帝正在写字,还是那身便服,持笔姿势十分优雅。
老太监小步走到皇帝身旁,小声道:“陛下,姜世子到了。”
顺帝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姜崖躬身道:“姜崖,给陛下行礼了。”这礼行的很是敷衍,没有跪,是因为武安王世袭罔替,他没必要跪下,可这腰弯的也确实散漫了些,就和市井无赖那吊儿郎当的姿势一样。
顺帝终于抬了头,轻轻的把毛笔放下,看着姜崖,看了好久。
直到姜崖觉得肩膀酸了,开口问道:“我能平身了吗?”
“你说呢?”这句话说的古井无波。
“还要跪吗?”
顺帝一笑:“难道还要我过去扶你吗?”
和李公公对了对眼神,姜崖这才平身。
顺帝也站了起来,袖袍挥了挥:“有觉得我这御书房哪里不对吗?”
姜崖下意识的挠了挠头:“我第一次来,看不出来。”
“你倒是会说实话,外面那些大臣,肯定编也得编出句不对来。”
“您是皇帝,姜崖当然只能说实话,欺君可是大罪。”
顺帝走到龙椅后面,笑了笑:“和你父亲一个德行。”随后指着偌大诗帖说道:“我这有副山河图,可中间都被这帖子遮住,就留出来两边,你说,这好看吗?”
姜崖这才注意到,没规没矩的走到顺帝身边,看了眼:“大气磅礴,这是我写的诗啊!”
顺帝眼神撇了一眼:“所以你就夸的这么肆无忌惮?”
“没,我是说这帖子大气磅礴,另配上我的诗那叫锦上添花。”
“还是什么的伶牙俐齿。”
“陛下谬赞。”
像姜崖这样的臣子,反而很惹皇帝宠爱,身为一国之君,见惯了阿谀奉承,对这种油嘴滑舌甚至对自己都不太尊重的臣子有一种奇怪的新鲜感。
“这首诗,真是你写的?”
“是。”姜崖赶紧举手道:“可可公主可以作证。”
“想不到你还挺有才华,平常怎么看不出来?”
姜崖嘻嘻一笑,下意识的摸着后脑勺说道:“不瞒陛下,咱在这都城也算小有名气,只是没传到这皇宫里来,放眼梁州城,谁家子弟不称我一声才子?”
近乎无耻的自夸,在皇驾面前也只有姜崖说的出口:“就是你自封的那个京都第一才子?百姓们都说成京都第一纨绔。”
“纨绔是误解,才子是真的,这首诗不是很好的证明吗?”
笑着点了下头,顺帝道:“那你觉得这里是挂上你的诗比较好啊,还是继续挂着山河图比较好?”
“都行都行,这副画也有水平。”
“有水平?前朝名画到了你嘴里就剩下有水平?”
“所以我才说都行啊!”
闻言,顺帝叹息一声:“真不知道可可看上你哪点了,行,那就都挂着吧!”
“全凭陛下做主。”
之后,顺帝再次坐下写字,姜崖什么地方都不会觉得尴尬,见皇帝不理自己了,也就在房内随意逛了逛,时不时发出一句:“好诗,好画。”
李公公后面跟着,生怕他弄坏什么。
写完了一篇文章,顺帝说道:“过几日三皇子要举办诗会,你去参加一下吧,应该会邀请一些你口中的京城才子,好好给他们上一课,皇家子弟,心气儿傲了些。”
“是陛下,我听说了。”
三皇子是顺帝诸多皇子中文采最出众的一个,当然也是最骄傲的一个,甚至骄傲到狭隘。就连姜崖也和他最不对付,他举办诗会,就算没有请帖,也是要去的,就为杀他的锐气。
“还有,可可这几天读书有些烦闷了,你去看看她吧。”
这话说到姜崖心坎里了,他来宫里有一半意愿就是为了看看小公主:“那我这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