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们都爱你,父亲
慕妍的墓地座落在城郊的一个大墓场,这个墓场与父亲的墓场不同的是,它是建在一个平原上,大概是因为上海没有山的原故吧。墓场的周围种着不知名的阔叶树,长得浓浓郁郁的,把整个墓场显得阴气皑皑,让人走进去不想悲伤也悲伤。
在一个装饰得漂亮的莲花墓地里,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母亲慕妍之碑。立碑人:女儿慕亭亭。
亭亭一走进慕妍的墓碑,就扑地一声跪在墓碑前,放声大哭:“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呀!”亭亭的哭声响彻墓地,令人肝肠讲寸断。
我把一束鲜花放在慕妍的墓碑下,用手帕拭去镶在碑里的照片上的灰尘,我清晰地看清慕妍的尊容。
仍然是那张她日记里粘贴的那张大彩照,那张身黑色长发的侧影像。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黑色的长发,象瀑布一样流过臂部,流过膝弯,流落在脚下。那张皎好的面容在阳光下,更加清晰查视。我这才真正看清慕妍的脸和慕妍的眼睛。那张脸娴淑柔雅,那双眼睛深邃、忧郁,还有点淡淡的情愁。
刘芬在旁介绍说:“这张照片是亭亭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给她拍的,她说这是你爸爸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套白裙子,所以每当亭亭过生日时,她都要穿上。我那天就象鬼使神差,我执意要给她拍照,还要求她把盘在脑后的长发放下来。在我的执著要求下,慕妍把长发放下来。这时,我才发现慕妍的长发已经长的很长了。慕妍的身高1米65,而她的长发我估计足有2米多长,因为飘落到地上的长发还有2尺多长,而且头发的发质保养的还非常好。当时我对慕妍说:慕妍,你的长发可以申请进吉尼斯记录。慕妍说:我留长发不是为了进吉尼斯记录,而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份爱。我曾深爱的人曾经对我说过‘让你我的爱象黑长发一样飘扬’。只要我心中的爱不死,我的长发就永生永世地飘扬。我把照片洗出来给她看,她竟喜欢的不得了,她说:小芬,这张照片拍的真好,我真喜欢。小芬,等有一天我先你死去,你就把这张照片镶在我的墓碑上。真没有想到,她真的先我而去了。所以我就尊照她生前的遗嘱,把这张照片镶在她的墓碑上。”
我再一次抚摸照片上慕妍的脸和她的为爱留的长发。我心想,这张脸,这长发,我原本应该是恨的,恨她伤害了我的母亲,占据了父亲的心。可我此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其时,她没有打拢我们的家,她远远地躲开了我们的家,独自一人带着女儿漂泊异乡,舔食着自已内心流血的伤痕。是母亲摆脱不掉潜伏在心底的阴影,是父亲摆脱不掉对她的爱恋。我反而对她充满了同情,并被她的善良、执著、自尊、自强而打动,对她早早地走完凄苦悲凉的人生感到遗憾。
想到这些,我的泪禁不住夺眶而出。这时亭亭走过来,抱住我的胳臂对慕妍的照片说:“妈妈,你好好看看这是我姐姐,她要把她的肾移植给我,医院定在下周一就要给我们做手术。妈妈你就放心吧,女儿我就要从病魔中逃出来了,妈妈求你保护我们手术成功。”
我也对慕妍的照片说:“慕妍阿姨,你就安息吧,不要再为亭亭操心了,不论手术成功还是不成功,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照顾好亭亭的,并要带她一同去英国求学。
我接着又对慕妍说:“慕妍阿姨,在你的墓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曾经参与迫害你的那些恶人杨晓华、王雷等都被绳之以法,他们都得到应有的处罚。慕妍阿姨,我还要告诉你我的一个想法,我想把你还没有写完的小说,帮你写完,把你没有写进去的故事,都给你写进去,并整理出版,让它畅销海内外,让人们都知道你的故事。”
这时,天空忽然飘过一丝小雨,稀稀沥沥的。我的心也象滴滴小雨在滴血,为慕妍还没有走完的人生在滴血。
刘芬赶紧拉起我和亭亭,说:“快走,下雨了,咱们回家吧。”
我们仨人冒着雨走出了墓地。
吃完了晚饭,我和亭亭送走了刘芬阿姨。
房间很静,我和亭亭彼此都不想说话。亭亭丢下我,走回自已的房间。也可能为排潜寂寞,也可能为了寄托哀思,亭亭弹起了古筝。一首优美凄惋的《晚秋》从她弹的古筝的弦律中流出来,如泣如诉。随即是亭亭学装她妈妈的低哑的声音哼唱:在这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蓦然回首是牵强的笑容。那多少往事飘散在风中。。
相爱却注定要分手,怎么能让我相信那是一场梦。
想起你说爱我到永久,心中藏着多少爱和愁
望着你远走让泪往心里流。相逢也只是在梦中。想要在梦中再次握住你的手,温暖你走后冷冷的清秋。
亭亭弹到最后,就一直反反复复弹唱这最后的两句:想要在梦中再次握住你的手,温暖你走后冷冷的清秋。
想要在梦中再次握住你的手,温暖你走后冷冷的清秋。
我的泪水随着亭亭的凄惋弹唱,已流遍脸面。我轻轻地走到亭亭的房间,站在亭亭的身后,也随着亭亭一起反复清唱这段唱词。
是阿,我和亭亭都失去了自已最至爱的亲人,我们都只能在梦中去见自已的亲人,也只能在梦中去握住亲人的手,用以温暖清醒后的冷冷的清秋。
亭亭不唱了,但手仍在弹凑古筝,她象是自言自语,也象是对我说:“自从妈妈带着我来到上海,住进这套房子里,我看见妈妈每天晚上都在洗浴后,穿着白色的睡裙,披着象
倾淌下的瀑布一样的黑亮长发,在房间里来回的飘走。这时我看见的妈妈都是神情飘惚,眼露思念的情愁,嘴里一边一边地反复轻唱这首歌的最后两句:想要在梦中再次握住你的手,温暖你走后冷冷的清秋。每在这时我感觉妈妈不是在走,而是在飘,长裙长发随着她身体的走动都在她的身后飘扬起来,慢慢地她又飘到阳台上,遥望夜空闪闪的星光,久久都不回屋睡觉。那时我小,不知道妈妈的心思,只感到妈妈很美,美的就象我在电视神话剧里看到的
神女;她哼唱的弦律很美很忧伤很凄惋,又让我感到有那么点浓浓的情愁。那时我就感觉妈妈好象在思念谁,一个她深爱着但又离开她的人,让妈妈如痴如醉地爱恋他思念他,以至于让妈妈每晚都象这样,唱着《晚秋》,在半梦半醒中飘飘惚惚中与他相会。我很心疼妈妈,我从不敢在这个时打拢妈妈,我觉得这大概是妈妈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亭亭不弹了,也不唱了,她无声地站起来,脱下外套,穿上睡衣,上了自已的小床,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着了,她大概想在梦中去见自已的妈妈。
我不忍心打拢她的梦,就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走回慕妍的房间,再轻轻地走到阳台上。阳台很大,又没有封闭,趴在阳台栏杆上,遥望夜空闪闪的星光,这不由得让我也想起父亲。想起我没有出国前,晚上在家的时候,也常看见父亲每晚有上阳台观看星星的习贯。现在我明白了,相爱的人可能心有灵犀,有心灵的感应,在某一时某一刻有心与心的招换。这时,我的眼前恍惚中总是闪现慕妍,穿着长裙披着长发在房间里来回地飘走,就象亭亭描述的那样。想到她每到夜深人静时,想念她深爱的人—我的父亲时,我又不由得为她的痴情感动着。但同时,我又联想到自已。我对加顿教授的爱不也是这样吗,我在异国他乡的寝室里,每晚上不也是一遍一遍地喊着加顿的名字入睡吗。那种刻骨铭心地深爱着却又得不到的那种滋味是何等的难受。那种难受的滋味是世界上任何词句都难以形容。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反思,反思慕妍对父亲的情,反思自已对加顿的爱。我和慕妍同为女人,在爱的心路上走的都是一个辙。我和慕妍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在当今的社会上,在文明的一妻一夫制的国度里,我们的“爱”都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我们的“爱”都是“第三者”的爱,无论这种“爱”是多么好,多么美,多么真,最终都不会是幸福的,美满的。
男人和女人的心与心的相爱,魂与魂的相恋,属实存在,是肉眼看不到,是手触摸不到的。但她是真的存在于人世间,万物间,宇宙间。这种爱的苦真的令人痛彻心扇,这种爱的慑服力令人神魂颠倒,真是千古年来绝唱不止。慕妍沉溺于父亲的爱河中,直到溺死也不肯爬上岸来,而且已经溺死了还无怨无悔。宁愿守着长长青丝,追忆他们曾经拥有的爱。慕妍就是我的一面镜子,通过她能照射着我自已。我就将是慕妍的一个翻版,一个沉溺在加顿的爱河中,无望地畅游。我感到已经游的精疲力尽,就要象慕妍那样溺死了。我打了一下寒战,从反思中清醒过来。
我忽然感到特别地害怕,害怕失去加顿,可内心深处又不愿象慕妍那样每日死守着长长的青丝,追忆曾经拥有的爱里。我心灵深处忽然闪出要离开加顿的念头,可又被自已的念头吓着了。我问自已,你的身子离开了加顿,可你的心能离开吗?慕妍是远远的离开了父亲,带着孩子来到了上海,可她的心却没有一天一时一刻离开过父亲。每日梳理长长的青丝,心里却思念着远在他乡的父亲。那苦那愁那无边的期盼,是何等地折磨着她。我也曾对加顿无望的爱犹豫过,排徊过,想要离开他。可每到这时,我又疯狂地思念他,害怕离开他。此时此刻,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闪现离开他的念头,就又引起我无限疯狂地思念他。我相他,此时此刻想念他的心象被一个抓勾抓着那样撕心裂肺般地难受,我抑制不住地趴在桌子上哭泣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我不用猜就知道这肯定是加顿打来的。我们俩似乎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功能,每当我特别想他想得抓心挠肝的时刻,我都会接到他打过来的手机,无论在英国还是此时在中国,我们俩都有这样的感应。我曾经问过加顿,为什么总在我特别想念你的时刻,就会有你打过来的电话?加顿说因为也就是在此时此刻我也是在特别想念你的时刻,心还有些难受。只有马上给你打电话,马上听到你的声音,难受的心才能得以缓解。
我迫不急待地打开手机,张开嘴还没说话,就先哽咽起来。我自已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些天,只要一听到加顿的声音,就想哭,也许是离别的原因。“啊……呜……,亲爱的加顿,加顿,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而奇怪的是,加顿只要一听到我的哭声,就手足无措,心痛地直哄我:“晨晨,别哭,听见你的哭声我心里就特别地难爱,我知道你在想我,因为我也在想你。”
我还在哭泣,我想把我恐惧的心告诉他,可我又怕他受不了,也怕自已受不了。可我又止不住地说出来:“亲爱的加顿,我好怕,我好怕我象慕妍那样的结果,我好怕你象我父亲那样的结果,我好怕我们俩的未来。”
加顿听明白了我的话意,他无力地说:“亲爱的晨晨,你不要怕,我们是会处理好的,只要我们相爱,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怎么会处理好,你离不开你的家,我和你组成不了一个家,而我的心又是那么地爱你,我又离不开你。”
“不要探讨离开我,只要我们的心相爱,我们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我知道了加顿永远不会给我想要的东西,一个实实在在的一个家,他只能给我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又痛彻心扇的爱。而我对他给我的爱,我已明显地感到象父亲给慕妍的爱一样,一个充满血泪恩怨的爱,这个爱我是承受不了的。
我咬着牙,违心地说:“加顿,我想试着离开你,我看看我自已能否做到。”
那边的加顿,顿时象是在哀嚎:“亲爱的晨晨,你不要有这个想法,不要想着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我不忍听下去他的哀嚎,赶紧将手机关闭。
我扑倒在慕妍的大床上,强迫自已进入梦乡。
早上的阳光柔柔的,灿灿的,串透玻璃,串透窗沙,五光十色地射进房间,照亮了室内,照醒了我,也照醒了亭亭。
“姐姐,早晨好!你夜里做着好梦了吗?”亭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床前,她脸上浮肿,把脸显的很大。她正用浮肿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一痛,赶紧打起精神,对亭亭撒谎说:“做了,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我们姐妹手术成功了,姐姐的鲜活的肾蹦蹦跳跳地跑到妹妹的身体里去了,妹妹的身体就好了,身上脸上不再浮肿了。”
亭亭却撅着小嘴丧气地说:“姐姐,你真行,你就能做着这么好的梦。可我就不行了,我想梦见妈妈,梦见爸爸,可就是梦不着。”
我下了床,抱住亭亭,安慰她说:“你现在身体不好,等我们做完了手术,你身体好了,睡梦香了,就能经常做梦见妈妈梦见爸爸的好梦。”
说完,我挽着亭亭到卫生间进行洗淑。
这时,刘芬满脸是汗地进了屋,一手拎着油条,一手拎着豆浆,说:“快过来,趁热吃,吃完了,我们赶紧上医院办住院手续。”
看见刘芬满脸是汗水的脸,我心中直感到过意不去,我说:“刘阿姨,我和亭亭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可你却把我们象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我们姐妹这些天的手术,又让你辛苦了,我和亭亭这就谢谢你了。”我拉过亭亭一起向刘芬弯腰鞠躬。
刘芬受惊般地赶紧扶起我和亭亭:“你们这样子,不就是怪道了吗。你们俩现在就是我的孩子,和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我向单位请了半个月的假,来照顾你们,你们俩就安心地去做手术,早日康复。”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都准备带什么东西去医院。
刘芬说:“带点洗淑吃饭用的东西和换冼的衣服就行了。”
亭亭说:“我要带我的长箫去,等我手术清醒后,躺在床上给姐姐吹箫。”
我说:“我要带慕妍阿姨的小说手稿去,趁在医院的床上休养的时机,把她没有写完的小说续写完,并整理出来,待出院后,找出版社把它出版了。”
刘芬说:“好,好,好,你们都带好自已想要带的东西去。”
我们整理完毕,刚要准备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亭亭突然说:“请等等。”她转身快步走进自已的房间,从墙上起下有她有慕妍有父亲的那张照片。说:“我要把我妈妈爸爸带去,让他们保佑我们,手术成功,也让他们看见我们手术成功的喜悦。”
说完,我们一起开开门,向医院走去。
医院的窗外,晨雾还没有散去,东方的天边还刚刚露出鱼肚白,我和亭亭就被值班的护士唤醒。
我刚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心中就蹦出一念头,今天就要手术了。一想到手术,心中就有点恐惧地颤抖,幻觉就会跟着上来,一把锋利尖尖的手术刀把我的肚皮划开,鲜红的血滚滚地冒了出来,一个医生的手伸进我的腹腔,拿出我那鲜活还在跳动的肾,我感觉我那颗肾好疼好痛。
“喂!一号床,二号床,快起来,跟我到清肠室,清洗肠去。”护士的喊叫,让我从幻
觉中清醒过来。我摇晃摇晃头,让自已清醒清醒,心里不断地鼓励着自已,不要怕,勇敢些。
“护士姐姐,清洗肠疼吗?”亭亭恐惧地问。
“不疼,就是不太好受。”我心里说,病人到医院就象被人抬放在菜板上的猪肉,任医生打针开刀,还能好受,为了除去体内的病痛,就得先忍受医治过程的痛疼。真正生病的人到是认了,问题是我没有生病。我是来完成上天派下来的使命,到了就时,就得豁出去,我不断地激励自已,不后悔,不胆怯,勇敢些。
我和亭亭跟着护士来到清肠室。清肠室里有一张床,床的下半截铺着一块胶皮布,大概是为防止灌肠时弄湿了床。床的边上有一个吊瓶架,架上挂着装满白色液体的瓶子,瓶口处垂下一条黄色的胶皮管。
“你们姐妹俩谁先上?护士问。
亭亭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惊恐地望着我。
我冲她笑笑,假装轻松地说:“姐姐先上,看看感觉,然后告诉你。”
护士把胶皮管顶端的硬头,从我的****口插进我的体内,有一股清凉凉的液体在我的肠道里流淌,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感觉整个肠道涨满涨满的,有马上要排出去的欲望。
“不行了,我要便。”
护士把胶皮管从我的****口抽出去,我下了床,就往厕所跑。
这样的动作反复折弄了三次,把我和亭亭折弄的精疲力尽。
护士又为我和亭亭打了镇定剂,怕我们紧张。又为我和亭亭重新换上一套患者服。待做完一切术前的准备工作后,我和亭亭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等待推我们进手术室的小平车进来。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但进来的不是推我们进手术室的小平车,而是一群扛着长枪短枪慑象机的男女记者。他们一进到病房,就对着我和亭亭进行拍照,闪光灯在我们眼前一个劲地闪耀。
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男记者,拿着麦克风走过来,对我说:“听说你叫蒋晨晨,是英国留学生,你千里迢迢从英国回来为你妹妹来换肾,说说你此时的心情。”
还没等我说话,又一个梳着时髦短发的年轻女记者一下子把麦克风送到我嘴边,抢着问:“蒋晨晨小姐,我听到一个绝密的消息,听说你为之换肾的妹妹,不是你同一母亲生的孩子,而是你父亲婚外情的产物,这一切都不是我们现代人和现代家庭所接受的。而你为什么能接受,还心甘情愿地为她换肾,请你谈谈你的想法。”
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我没有心里准备,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这时我听见亭亭的哭声,我回头一看,亭亭也被一群记者围着。亭亭一边哭一边用手推开伸到眼前的麦克风和慑象机,亭亭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场面,她还不懂得怎么应付,竟被吓哭了。我急忙下了床,走到亭亭的床前,抱住她说:“亭亭别怕,别哭,有什么话姐姐替你说。”
我对记者们说:“大家请安静,我妹妹身体不好,她受不了剌激,你们得出的问题,我来回答。”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语调平静地说:“各位记者,在我和妹妹即将做肾移植的手术前,你们来看我们并采访我们,我们感到很安慰,并感谢你们。至于你们提出的我为什么要给我父亲婚外情生育的孩子换肾,我在这里只能回答你们四个字,那就是‘亲情’‘人性’。至于别的,我不能在回答,因为我和妹妹就要进手术室了,我们姐妹俩要保持良好的心态。请各位见谅。”
这时病房门前又传来一片吵杂声,人们都回头寻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他黄头发蓝眼睛,一身浅灰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花。他看见我一身的患者服,无奈地摇着头,嘴里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蒋晨晨,你好,看样子你就要做手术了,我是来不及阻止你了,我是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非得用伤害自已的身体来拯救他人,自已的身体垮了,换来别人的健康,不划算,不划算。NO,NO。”
我定睛一看,这个外国人正是我日夜思念的罗伯特?加顿教授,我真是一惊一喜又一悲呀。惊的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来到中国;喜的是在我即将被推进手术室这一关健时刻见到我亲爱的人;悲的是我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理志气壮地告诉大家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心上的人,我最爱的人,而只能说他是我的教授。
当我含着泪,哽咽地喊了一声“加顿”时,加顿也停止了他满嘴的半生不熟的汉语,而用英语深情地喊了我一声:密斯蒋,我亲爱的。”
从我们俩的爱昧表情和深情的交织在一起的目光,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有一位年轻的女记者伸着麦克风抢着问一句:“蒋小姐,这个外国人是你的异国男朋友吗?”
我没有回答,她又转过脸用英语问加顿:“哈喽,你是蒋小姐的男朋友吗?”
我看见加顿教授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说:“啊,啊,NO,NO,(不是,不是)我是蒋小姐的教授,她是我带的研究生。”
我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他也只能这么说,当他看见我的眼神时,他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沉思。
我再一次尝到了“第三者”的尴尬滋味了。
这时,有几位护士推着小平车进来:“请大家让让,我们要推患者进手术室了。”
我先扶着亭亭上了小平车,我自已又上了另一台小平车。当小平车被推走的时候,加顿一步抢上前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满眼深情和担忧地望着我,我也深情地望着他,有种生死离别的感伤。
我和亭亭终于被小平车推走了。我只记得我和亭亭被推进手术室时,亭亭被手术室的气氛吓坏了,她望着满屋的脸上戴着大口罩,全身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护士们,惊恐地向我喊着:“姐姐,姐……姐,我怕。”我从车上欠起身子,冲着亭亭微笑着说:“亭亭,别怕,姐姐和你在一起。”
一个护士走过来,给我和亭亭分别打了一针,说:“都别紧张,我给你们打一针睡觉的针,等你们醒过来时,就什么都完事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抬上了手术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我醒过来时,我和亭亭已被送回了病房。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加顿那张担忧的脸,还有那双深情的双目。他正紧
紧地握住我的一只手,轻轻地对我说:“晨晨,你醒了,我好担心呀!”
我想对加顿笑,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我说感到腹部的九口很疼,全身的麻药还没有退去,感觉身子很沉。
我很艰难地问了一句:“亭亭她怎么样了?”
加顿用手指着右侧的床说:“她在那个床,还没有醒过来呢。”
我侧过头去,看见从亭亭的身体里伸出几个管子,亭亭还在昏睡。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当我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我感觉好象是一天的早上,因我看见早上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窗外的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晨风从窗口吹进来,令我感到很凉爽很舒服。
麻药已从我体内全部退去,身体也感觉很轻松。我伸出一只手,活动活动,感觉很自如,除了腹部的刀口有些隐隐地痛,其它部位没有不适的感觉。我侧过头去,看见亭亭也正冲着我笑:“姐姐,你也醒了。”
亭亭说着,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也向亭亭伸出一只手来,但是两床的间距远了点,我们彼此够不着对方的手。加顿把我的床向亭亭的床推了推,刘芬阿姨把亭亭的床向我的床推了推,这样两床的间距就缩短了,我和亭亭的手就握到了一起,我们姐妹的心就连得更紧了。
这时病房门开了,进来几位医生和护士,他们是来查床和为我们换药的。医生中有我们的主治医生赵主任,赵主任检查完我和亭亭的身体壮况后,面露满意的微笑。对在场的医生和护士们说:“这姐妹俩的肾移植手术,目前反应很好,姐姐的肾移植到妹妹的体内,目前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循环系统反映很好。”
听到这,我和亭亭又各自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到一起,彼此兴奋地喊道:“亭亭。”
“姐姐。”
这时,病房门又开了,一个小护理员手里拿着几张报纸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说:“大家快来看,今天的几家早报都在头版头条报导了她们姐妹换肾的事。”
赵主任接过一张报纸高声念道:《亲情战胜病魔—姐姐勇敢为妹妹换肾》。
赵主任念完,又接过一张报纸高声念道:《人性的复苏—女儿拿肾为婚外情的父亲做补偿》。赵主任念到这就不往下念了,说:这个报导不好,看了令人不愉快。他回头对小护理员说:把报纸都拿出去,也不准记者再擅自进入医院采访,这些都不利于我的病人休养。然后,他又对在场的医生和护士说:“要二十四小时抡流监护,观察病人的状况,有什么情况及时处理。
赵主任又对我和亭亭笑着说:“你们姐妹俩要用心养病,配合医生治疗,祝你们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