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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一朝得袒露,却不得袒露

“公子,不要中计!”女子飞快拉住谭一信。

花玉琼在屋顶挥舞长剑猖狂而笑:“怎么,怕了?”

“笑话,他堂堂天机阁阁主怎么会怕了你花玉琼!”金宝飞身上了屋顶,“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花玉琼显然愣住,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容易被识穿,当下便恶怒不止:“哈哈哈……姓陆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大言不惭?你陆家背地里干了什么丑事,只怕我说出来就是死罪!你还想入宫参选什么皇后,那才叫恬不知耻!”

花玉琼的话不禁让卓敬之愣住,这人说话的口气似乎熟悉地很,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原来,她是陆家的人!”苁云似有所思地道,“原来她的难言之隐便是参选一事。”

“花玉琼,受死!”金宝没料到他会将她给抖出来,更重则,他还说陆家所做之事是死罪!其行可恕,其言难忍。她仿佛疯了一样向花玉琼扑去,剑法里已毫无章法可寻。足见,花玉琼一袭话着实戳到了她的软肋。

“什么难言之隐?”卓敬之倏地拧起了眸光。

苁云无力地一笑:“君子承诺,不可言于他人!”

卓敬之皱着眉头又望向金宝那端:“她真是要去参选皇后?”

“卓公子似乎早已洞晓,为何不直说?”苁云有些不解,“你须知这种事情是慢不来一拍的。”

“钱通与陆千金如此对峙,我若跟她说我是七燕山庄的人,她定是离地我远远的。”卓敬之无比委屈道,“若是她对我有意之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如此。”竟是一个无关自身的理由,令这两人兜兜绕绕,皆是身份过于特殊啊,若为平常人,哪里会有这等困扰?苁云无奈地叹息,“你还不去帮帮她?”

经苁云一提醒,卓敬之方才匆忙提身飞上屋顶。

“花玉琼,今日就连我的仇一道报了!”

花玉琼翻过一个身嗤笑:“哼……我与你有何仇结?”

卓敬之翘眉绕发:“三年前你可是毒害了现在当朝的阮将军,置使他双腿残废还差点丢了性命?”

“是又与你何干?”

“哈哈……花玉琼啊花玉琼,你今天可是碰上了你这辈子的所有煞星!阮将军与我乃是同门师兄弟,你说与我有无干系?”

真是阴沟里翻船,原本想引谭一信出来,没想到生出这么多枝节。

花玉琼左瞥瞥金宝似乎想把他粉身碎骨,右看看卓敬之似乎志在必胜,两只眼珠转悠地活像两粒黑豆。

“看招!”

‘嚓——’一声,一片血光划过,长满青苔的瓦片在月下飙了层鲜血,一只左手血淋淋从屋顶上飞落,带着喷出的血柱落到地面,那捻成喙形的手指上还留着来不及发出的银针。

“啊——我的手我的手……”花玉琼冒出热汗捧住断臂,“姓陆的,我们走着瞧!”说着扭头翻入夜中。

“想跑?”金宝欲追却被卓敬之飞身拉住。

“不要追了!他擅使阴毒,我们追过去恐怕会遭了他的陷阱。他已被你砍去左手,以后这左手羽针恐怕真的要绝迹江湖了!”

金宝拿眼横他。

卓敬之尽是无奈地自娱自乐,忙将眼光别得到处乱瞟,压低了声音道:“眼下还是将底下那位是敌是友搞清楚好!”

“谭一信……”金宝眸目瞥住底下的谭一信,他正摇扇悠闲地看着自己,心里便顿生疑窦,怎么就忘了谭一信,他若真已投靠了浴火盟,那么花玉琼为何要置他于死?难道是窝里反?

两人翩翩落了地,都将视线盯在谭一信身上。

谭一信依旧缓缓摇着扇,目光将他三人浏览个遍。这样****的神眸里却让人觉察不出唐突,仿佛就是那样淡淡不疾余力的探询并不能谓之探询,只能说是一瞟带过。谁都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体会了什么心里想了什么,猜不透,看不穿。

两方人都正默不作声着,就像场沉默的战役,谁都有疑问,但是谁先提出疑问却是先输了一招。如此僵持着,直到谭一信先开了口。

“想必这位便是记风山庄庄主苁云公子了!”他倜流闲风收却纸扇,只微微抱拳行礼然毫不失了礼节,“失敬失敬……”

苁云显然地对谭一信的礼貌有点错愕,连忙拱起手回礼道:“谭阁主客气!”

“久闻公子貌美,今夜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皮囊而已,谭阁主也对这些江湖舆论感兴趣?”

“我家公子洞晓天下事,不参与未必代表不关心!”一直立在谭一信身边的女子脱口不屑道。

卓敬之立即哼哧,不参与?那香积寺是见着鬼啦?

谭一信倒没丝毫责怪身边女子的无礼,兀自对苁云道:“公子见笑,师妹芳莞久居天机阁不懂与外人打交道,还望公子不要介意失礼之处。”

惺惺作态!江湖死人都知晓,苁云公子乃操持着江湖册排名的生杀大权,上榜者不仅要究其武功修为,更要有过人的品性。他谭一信倒是聪明,懂得在苁云公子面前弄虚假,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也不看看对面站的是他卓敬之,香积寺一行可是他两只眼睛一对耳朵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这谭一信几个月不见真倒是像脱胎换骨了似的,打从鼻子里冒出来的气味都是阵阵莲花的沁香,颦笑间布扇的动作都是那么坦荡落拓,与那日茶馆里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这伪装,够深!

苁云笑道:“芳莞姑娘护兄心切,苁云又怎好意思怪她这番心意。”

“虚伪!”芳莞低骂一句。

周遭一片惊愕,这小妮子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江湖世故?若不是故意又何必言之于口?显然是想让大家都听见的。这叫从来都是受人尊崇的苁云公子当下便有点涨涩。

谭一信却依旧没有指责芳莞,笑着道:“才说着她不谙世故她又脾气上来了!公子请多担待了!”

苁云面上一丝尴尬,点头道:“那是自然!”

“夜已深,刚才真是扰了各位清梦,一信在这里向各位赔罪。现匪徒已然得到惩罚,各位还请继续歇息吧!”谭一信又道,“我等还是先行回房了!”

苁云微颔首,目睹着两人各自回房,不觉对这个芳莞有了兴趣。这女子似乎总是话里藏着话,棉里藏着针,句句仿佛都要将他们几个脱皮剔骨,一点面子也不肯给。真当率性!

“嘶——”卓敬之吸了口气,“你们觉得谭一信怪不怪?”

“怪!”苁云道,“与你们所描述的相差太多。若一个人可以伪装到这种程度,那他下的这番功夫跟潜藏在背后的心机可真叫人害怕!”

卓敬之撇头又看向一直沉默的金宝:“金宝你觉得呢?”

“我只是有几个疑问。”金宝抬眼看了看卓敬之又飞快地将视线落到苁云身上,“以他刚才的身手,五十个李光亦不是他的对手,他何以会输了呢?”

“怪怪怪!”

“而且,”金宝余光瞟到谭一信房间的灯光骤然熄灭,恍惚间顿了顿,“若他真与浴火盟勾结,那花玉琼又怎么会想要杀他?再则,江湖都知天机阁不问世事,就连苁云公子也以为他谭一信在天机阁内闭塞视听,为什么浴火盟会选择与他合作?这样,浴火盟又有何好处?”

“姑娘分析地果然透彻,这正是苁云不解的地方!”‘姑娘’二字分外点重。

金宝无声睨了眼苁云,垂首道:“金宝欺瞒了二位,我本名陆金宝,乃是陆家二女,因女子行走江湖不便才换妆男子,还望二位谅解。”

卓敬之抱臂笑道:“解解解,怎会不解,金宝你我这一路走来,还这么见外!”

“卓大哥!”金宝扭过头避开卓敬之的视线,“你既已知我是女子,言行应避嫌,切莫让人误解。你理应称我为陆姑娘而非直呼闺名!”

“我……金宝,我……”

“卓大哥还是改口吧……”金宝话间叹出余气,氲氲缠绕眉心,“夜已深,二位还是早点歇着。”说着,人已向房间走去。

苁云无奈地仰头,戏说道:“今夜繁星茂盛,明日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苁云,”卓敬之一股郎当荡然无存,他轻轻谢下眉宇,悠眸里已涌起浓浓的失望,含星对住苁云的桃花迷眼,“我等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苁云自嘲,转动轮椅驶向自己房间,夜中隐隐飘来一句:“我等的,又岂是这样的结果……”

风依依,散不尽暑热;月恍恍,照不进卿心。

卓敬之独立夜中,朦胧的黑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地上那截残臂嗜血,刹了满院月景。

翌晨,阳光像刚烧起来的火盆倒扣向人间,一大清早的空气便已如炙沙火热。

卓敬之打开窗户,顿时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夹着浓重的血腥味便扑了上来。他定睛一看,对面谭一信房门口站了个背影娇俏的红衣女子。这太阳已是如火如荼,偏偏那女子又是浑身火衫,令人看了不禁想吐口气冒烟。

这时,芳莞端着一盆水从客栈外厅那边走了过来。

卓敬之心里暗笑,哎呀,那芳莞可是护谭一信护得紧,这红衣女子看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下可又有好戏看啦!

果然,芳莞一见红衣女子便已满脸阴骛。只见她扬眉与红衣女子翩翩擦肩,待要推门时却又回过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跟你说了我家公子不见客!”

“我可以不见他,但是想问他讨一件东西。”

这女子声音好生耳熟!卓敬之立即正经了几分,侧耳仔细听着她们说话。

“我家公子是不会有你要的东西的,你还是快些走吧!”

“我都没说是何物,姑娘你岂又知道?”

“我家公子向来不在江湖行走,哪里会有你要的东西?况且我家公子的东西我芳莞都了然于胸,我倒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呵呵……”红衣女子笑道,“不知者无罪,我讨的东西并不是我的,你当然不知!”

“你……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芳莞毕竟是直肠,没几句便已让红衣女子激怒。

“很简单,我要讨回的,便是这个人的左手!”

‘乓啷’一声,芳莞手上的脸盆翻落,面上也迅速爬满了铁青:“这人……是是是是谁?”

是谁?卓敬之的目光殊地拉了老长,何来第三个人?那红衣女子口口声声要讨的是花玉琼的手?难不成她是沉鱼?可是花玉琼何在?

‘吱嘎’,谭一信显然被惊动,他开了门先是望了卓敬之一眼,之后才将视线落到门口的两个女人身上。

“芳莞,弄湿了吗?”谭一信柔声道。

芳莞退了一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啪’,纸扇铺开,谭一信却没有意料当中的如芳莞一样的失态,反而从容地笑道:“姑娘要找的东西,可不是在我这里呀!”

红衣女子微欠了欠身:“小女子沉鱼见过谭阁主!”

果然是沉鱼!

谭一信若然自女子身边走过,停在院落里回过头道:“沉鱼姑娘要的是昨日行刺在下的人的左手?”

“不错!”沉鱼转身对住谭一信的目光。

这一转身才发现她的手里竟捧着一个木头匣子,匣子正前方的门闸已经向上拉起,露出个惨白的头颅。

原来那阵阵恶人的血腥味竟是这个木匣子里发出来的,也难为沉鱼还捧得如此用心。话又说回来,匣子里的人头是何人?真的是花玉琼?若真是,那就足以证明浴火盟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还是个天大的阴谋!他们下手倒是快,昨夜花玉琼的行迹才暴露,今天早上便送来了人头,岂不是给了他们一个十足分量的下马威?啧啧……卓敬之拧起目光,他们究竟是在掩饰什么纰漏?

突然轻轻的一声窗户撞击,卓敬之立即寻声望向旁边金宝的房间。门户纹丝不动,显然她刚才定是在偷看的,只是为何又不看了呢?

沉鱼看似轻飘飘地将目光从卓敬之身上扫过,却掩饰不住突然而来的一丝局促,于是便缓了口气才又说道:“家主特差沉鱼拿了花玉琼项上人头来向阁主赔罪。花玉琼胆敢冒犯阁主本是死有余辜,但家主念其曾效力自己不忍他尸身异处,特向阁主讨回其左手以备缝合安葬。”

“左手……不在我这里!”谭一信回头拿扇指了指大咧咧‘偷看’他们的卓敬之,“那位仁兄或许知道!”

竟将矛头指向了他?卓敬之抱臂靠在窗棂上,笑眯眯看着沉鱼:“沉鱼姑娘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啦!”

沉鱼微低了臻首:“看样子卓公子的伤已无大碍。”

“哈哈……多亏了姑娘手下留情啊!”

沉鱼红唇带笑:“那是公子福大命大!”

卓敬之嘿嘿点头,手臂一撑窗棱,整个身子便稳当当滑出窗户落到外面:“你家家主真当宅心仁厚,既已砍了人家脑袋还想将它补回来厚葬,依我说倒不如一开始便赐个全尸来得干脆,现下还得劳烦你一个姑娘家捧着这个脏东西,唉……”

“家主施令沉鱼领命,这其中纵然有千般难,万般委屈,沉鱼也不敢说出口。眼下,还是劳公子将花玉琼的左手还与他,以求他亡灵安歇!”沉鱼桃面染红,额上的发丝里充斥薄汗。

卓敬之弯唇笑道:“那左手……已被敬之拿去喂狗了!”

“什么?”沉鱼猛然抬头,“如是,公子可否将去处告诉与我?”

“你现在才去,恐怕那只手早被吃得连骨头都没了!不过你是要拿骨头呢……还是要拿……”卓敬之嬉笑地摊出一只手掌,“这个?”

沉鱼果真眼睛一亮,伸手去拿。

“诶,沉鱼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沉鱼蓦地咬紧嘴唇,余光瞥了瞥谭一信:“这既是花玉琼的东西,沉鱼当然要代之取回。”

“我可没说这是花玉琼手上拿下的!”卓敬之捏住手掌里的东西放到阳光下照看,一枚猫眼指环闪烁细细的魅光,“这可是当日香积寺比武时,戴在谭阁主手上的指环,怎么会成了花玉琼的呢?”

“若不是花玉琼的,那沉鱼便告辞了!”沉鱼立刻变了变脸转身向外边走。

卓敬之飞快拦上:“姑娘不拿手了?”

‘啪!’沉鱼重重按下匣子的门闸,满脸是想逃之夭夭的急切,她压低了声音道:“花玉琼私自行刺陆金宝想独吞状元徼,这般居心死是迟早的,只是这次恰好让家主有了个借口杀之,却没想到不小心将这东西落下。既然公子已猜了出来,那沉鱼当然是回去据实禀告。不过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再插手此事,或许尚能保你一命。”

“保我?”卓敬之莞尔,“你想落得跟花玉琼一样的下场?”

沉鱼抬眼看了看卓敬之:“公子的画技小女子不甚仰慕!”说完,便别过头走了。

翩翩红衣隐没在转角处,卓敬之收起目光嗪了落寞:“来的,却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他侧过头望住金宝的房间,“到底来不来呢?”

正巧,这时金宝刹开房门。

两人目光短暂接触,便都相继看向他处。燥热的暑气里忽而又浮上了几缕沉闷与怪异。

金宝径自走向谭一信:“金宝向谭阁主赔礼!”

谭一信一把折扇摇得优哉悠哉,两股眉间是隐藏不住的恬淡:“少侠此话怎讲?”

“江湖人都因阁主与李光比武之事对阁主颇有言辞,金宝在今日之前也确实对阁主有些疑惑,直到方才才有所顿悟,原来这一切竟是浴火盟设的局。”

“哼……江湖愚人也终于开窍了!”芳莞步到谭一信身边恨恨道。

金宝窘然看了看芳莞的一副义愤填膺,忙又道:“但是金宝不解,为何浴火盟要派人冒充阁主与李光对决?”

‘吱嘎’,苁云那边也开了门,他亦紧锁着眉驶出房间来到院内:“在下也不解。究竟浴火盟与阁主有何深仇大怨要这样陷阁主于不义?”原来大家的一双眼睛可都在盯着院子看呢!

‘啪’,谭一信收扇:“我此次下山只是想找出冒充我之人,现在此人既已找到,其他的,便都与我无关了!”

“啧啧……谭阁主此话差矣!若不是在下昨夜发现了这枚指环,恐怕阁下的冤屈也难洗刷,当然,这其中也有苁云公子以前对花玉琼的一番解说,才得以使我等茅塞顿开,这么说来,我们几人可都是阁下的恩人,现在恩人因为这事恐怕是要被浴火盟杀人灭口了,你却在这时置之不理,莫非天机阁教的便是‘背信弃义’四个字?”卓敬之笑着度到金宝身边。

金宝瞅了他一眼,这么自夸的话,也只有他卓敬之有这脸皮说出来。

“狂浪书生,不许侮辱我家公子!”芳莞气得大叫。

“芳莞,”谭一信悠然止住叫嚣的芳莞,“这位少侠可是要在下报恩?”

“哈哈哈……报恩倒不必了,只是可否解了我等的疑惑,阁下与浴火盟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并无瓜葛!”谭一信走到一边,思索了片刻又道,“他们想必是以为我天机阁鲜少理会江湖纷杂,借着我的名头既不会牵扯到他们自身,又可以不被人追查。只是好用,别无其他恩怨吧。只是他们料不到我竟会下山,于是昨夜才会派人想将我引出去。”

“如是,他们究竟是借着阁主的名头做些什么呢?难道就只是比武这么简单?”金宝道。

苁云摇头:“非也,如若真是比武这么简单,他们又为何要千方百计追杀你们二人?”

“对对对,我们定是无意间坏了他们的事,或者,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而我们又不曾发觉的……”卓敬之思索,好不认真。

究竟,触及了他们的什么秘密?

近午,烈日****,推起热涌翻滚在地面上,院中几人都是汗如雨下。

日子像是卷着暗礁的海浪,处处埋着杀机。越是想探索其中的秘密,看到的却越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如真正的谭一信,真乃世外闲云,果真如他自己所言,冒充之人既已找到,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了,翌日便告辞几人带着芳莞离开了这里。蜀地,现下多少江湖人往这边赶,而独独他谭一信来了,却又走了,真如昙花一现,还未猜透他,他便已作香烟飞散。

入夜,天有微风,月渐成盘,夏至已近。地面的暑热却不为微风所动,正曼妙似无向上空蒸腾着。

金宝掩门转身飞上院中的一株槐树。

月亮被暑气染了层金黄,盘中桂树清晰可见,吴刚伐桂心向往,玉兔捣药赠与谁?若是所想之人并不能为自己所想,那该是多么难堪!

金宝坐上了一根树枝,她自小起便有这个习惯,遇到什么心里难过的事便在夜里偷偷爬到树上。站在高处,亦想的清晰……此时周遭静静,苁云的话便随风断断续续从思维深处传来:

‘就凭他迦山狂人的别号,还看不出你是女子吗?他等的,或许就是你亲自对他坦白吧!’

‘卓公子是将你这双眼融入了心里,才不知不觉将它画了上去。金姑娘,苁云先前说过的话,还望你再三思量。’

等,等来坦白又如何?将她融入了心里又能怎样?她那三思是这个结果,四思五思都是这个结果!敬之啊,今生能与你相识便已足余,来生,她但愿不做陆家人。

“金宝?呃……二姑娘。”卓敬之不得入睡,想到院里走走,却不想遇到金宝躲在树上。

金宝怔身,想得太深,竟不知卓敬之站在树下,而这声“二姑娘”着实狠狠地捶了她一把。

“想什么呢?”卓敬之也飞身上树,笑嘻嘻坐到她身边,似并无半点尴尬,“这几日烦心事颇多,你也睡不着?”

金宝忙别过他那双探询的眼:“恩!”

两人许久无语,清风缕缕撩拨树叶,唆唆声如同情人细语,耳鬓厮磨互诉相思。

金宝忽觉怪异,何曾见过卓敬之如这般静默?她回过头看他,正好碰到他亦炯炯注视着她。这一触碰顿如电光火石交加,浑身突然之间就涌起许多莫名留恋的情绪,所有的无奈委屈也在顷刻之间都融化在了卓敬之那柔软地似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神里。这一刹那,话哽在喉里却不知要说什么,泪隐在眼底却不懂为何而流。金宝真当心酸……

“二姑娘……”卓敬之梦呓般唤道。

“叫我,金宝。”金宝实是不喜欢这声“二姑娘”,“最后一次叫我金宝吧。”

“金宝,”卓敬之眼底顿时燃烧火光,一时激动竟一把搂住了她,“金宝,你终于懂我心意了?”

金宝坐着未动,只是这突然其来的怀抱让她错愕,有点晃如回到过去的错觉,那时,卓敬之亦是这么搂着她,只是拿她做兄弟,而如今……可是知道了又怎样呢?她轻声喟叹,任自己靠在卓敬之的肩膀上。

“呃……”卓敬之吞吐道,“金宝,若是给你选择的余地,你可还是会选择参选?”

“生为陆家人一天,我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敬之一寒,心底顿生凉意:“我是说如果,如果让你选择。”

金宝仰眸:“看到那月亮了吗?”

“恩?”

“月亮几时阴晴圆缺,由得它选吗?”金宝垂眸,“我亦然。”

星斗璀璨之下,卓敬之静默,金宝静默,月静默,夜静默……只这一个拥抱,算什么呢?

但凡大事,江湖人皆趋之若骛,不速之客亦常有。

这位?能谓之不速?

金宝见到她时显然吃了一惊。

这日接近午时,客栈里阵阵骚动,原本服侍殷勤的店里伙计都忙进忙出打扫那些早被订下却一直无人来住的上房,以至忽略了其他客人。这阵势,怕是来头不小。

子午,一顶粉色鸾轿停至客栈门口。

“二姑娘,你说这轿子里是男是女?”自那夜过后,卓敬之似是死心了。

是时,一干人在客栈里正吃着饭。

金宝未抬眸:“不知!”

“看,出来了……”

苁云抬头望去:“真当是位美人……”

“啧啧……金宝,你不看可惜了!”

金宝皱眉,放下碗筷正待望去,一袭青色罗衣已翩若惊鸿行至眼前。

“金宝。”

闻声,金宝脑中思绪顿时散化,来不及思考什么,只剩下忽然的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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