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日，天气依旧很晴朗。这样晴朗的日子，已经是连续好多天了啊。
顾怀远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样离别的场面，她可真不习惯说些什么煽情的话。
“刘安仁，你记得常去看看阿妈。”顾怀远最后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阿远......”刘安仁欲言又止。
“走了。”这句道别的话，顾怀远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臭丫头，等等你师傅我！”老李头突然在身后喊道。
顾怀远停住脚步，回头，只见老李头向她跑来。
“你这丫头，出去玩，怎么能不叫上你师傅我呢。”
“师傅。”顾怀远只觉得心中一阵感动，眼眶发红。
“得了得了，煽情的话，等回来再说。”老李头敲了顾怀远一脑袋，回头冲刘安仁甩了甩手：“老刘啊，你这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刘安仁嘴唇微微抿了下，他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无论是丈夫，还是父亲。
“大人，我们该走了。”下属提醒道。
刘安仁回过神来，又转头望了一眼太阳，这太阳可真刺眼啊。
“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还真打算就这样去丹水谷，在西楚兵的眼皮底下，就这样把翊王找回来啊。”
“嗯。”
”啧。”老李头又轻轻敲了顾怀远一脑袋，“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啊。那丹水谷现在肯定有西楚兵把守啊，人家肯放你进去嘛。”
“你不要命了，你师傅我可不想被人射成筛子，你带来的那几个弟兄家里可是有人在等着他们回来。”老李头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望了一眼后面的几个弟兄。
“我告诉你，有时候，不是有一腔孤勇就能解决所有事，孤注一掷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你要想想那些还在等你的人。”
“师傅，你说人是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啊。”顾怀远突然问道。
马背上的老李头突然一晃，他没想到这丫头会说这么一句话。
“这朝堂之上，傅行之死了，受益最大的，还是那些士族吧。没人威胁他们的地位了。”顾怀远毫无表情的说着这些话。这样的顾怀远，甚至有点让老李头感到陌生。
“真可笑，一边又要靠着人家来保住他们的安稳日子，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威胁。”
“丫头，有些人有些事，远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师傅，你说，我们靖边兵，保家卫国，值得吗？”
“呵，你这丫头脑子里想些什么呢？怎么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老李头试图将这个话题混过去，他只是，不太想，让顾怀远卷入过多的是是非非中，这其中凶险，连他自己都不能掌控。
“师傅，你说傅行之他真的，死了吗？”顾怀远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你当初，在朝堂上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
顾怀远没有再说话了。
“丫头丫头，换个话题吧，我给你讲个故事。”老李头想将气氛调整过来。
“我不想听。”
“啧，你这个丫头真不开窍，你师傅我还不想讲给你听呢。”
扑哧，身后几个弟兄看着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笑出了声。
“怀远，你可真厉害，还敢同李校尉顶嘴。”一人说到。
“笑笑笑，笑什么笑，等回去后，每个人乖乖给我去领板子。”
“哈哈哈哈哈，这也要我们回得去啊。”有人调笑道。所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可这笑中带着些许心酸。是啊，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可能回不来了。可是，还是义务反顾地跟来了。
十余日后，顾怀远一行人便来到了丹水谷附近。由于怕人多招疑，一众人等分了四拨，去打探消息。老李头自然是守着顾怀远。
“丫头，我告诉你，这丹水谷附近肯定有西楚兵把守，凡是皆小心，不要轻举妄动啊。”
“老李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嘁。”
师徒二人走在镇子里，两人嘀嘀咕咕的，你一句我一句。
“坐下来喝口水吧，我渴了。”老李头看见前面有家茶铺。
“不去。我不渴，谁叫你一路上说个不停。”顾怀远挑眉。
老李头也不听她的，一把就把她拽了进去。
“欸欸欸，老李头你轻点。”顾怀远嚷嚷道。
两人这一推一搡，倒是引起了茶馆里的人注意。茶馆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打量着这对“父子”。茶馆里的店小二倒是做好了要赶人的准备。
“阿爹，你慢些坐，小心别摔着了。”顾怀远倒是反应快。
“好儿子，真孝顺啊。你阿爹我就是死了，也不愁在地下没钱花了。”老李头伸出手，慈祥地摸了摸顾怀远的脑袋。
众人大跌眼镜，这，真真是，是父子情深啊。
“小二，来一壶毛尖。”老李头将小二唤来了。
“小哥啊，我问你一句，这丹水谷，现在还过得去吗？”顾怀远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那小二只管手头的事，没有回答顾怀远。
“我和我阿爹要去投奔亲戚，你说啊，这保不齐哪天西楚和昭国就打起来了，你们不跑吗？”顾怀远偷偷将几两银子挪向了店小二这边。
可这店小二依旧在不理她。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啊，顾怀远看了眼老李头，老李头却是假装没看到这一幕，但是，他那努力憋笑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顾怀远往桌底下狠狠踢了老李头一脚，老李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店小二走后，顾怀远问老李头：“这小二是不是聋子啊？”
老李头白了她一眼，要是聋子，刚才能听见他们说话吗。
老李头只顾喝茶，也没有回答顾怀远什么了。顾怀远嫌丢人，也只管喝茶。
突然，那刚路过他们桌前的店小二脚下一绊，那一壶热茶就要就着他这人一同甩出去了，还好顾怀远眼疾手快，将那小二扶住了。
“我说小哥啊，你悠着点。”顾怀远说道。
“哎呦喂，谢谢这位小兄弟了。”
“不客气不客气，我这娃子啊，他打小我就教导他出门在外的要多帮人，助人就是助己嘛？这位小哥，你说是不是。”老李头笑嘻嘻地说道。
这老李头，可还真行啊。顾怀远看着那老李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刚才，她可是看到了那刚收回的脚。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
“我说小哥啊，这丹水谷，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之前听人说，那昭国的军队，就是在那里没了的。还有那翊王......”顾怀远压低了嗓子，向店小二打探。
店小二瞅了瞅四周后，同样压着嗓子，“你们父子二人若是要去投奔亲戚，可千万别往那丹水谷去，那地方现在闹鬼。”
“闹鬼？”顾怀远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不，前些日子，守在那里的西楚兵，都撤走了嘛。大家都说，是那些鬼魂在作祟。我说，老哥啊，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也别四处跑了，安安心心待在这丹水镇吧。昭国的天下，西楚的天下，虽说换了皇帝，只要你安安分分，我们这些老百姓，该过日子的不还是过日子么？
你看，这丹水镇先前是昭国管着，现在成了西楚的，这西楚皇帝也没把这镇子里的人怎么的啊。老哥，你也别瞎折腾了，保不齐折腾来折腾去，倒是惹得西楚兵不高兴了。”
这店小二，可真没骨气。顾怀远在心里暗暗骂道。
可是，战火四起，平民百姓能有什么盼头，盼得不过是留条命，安安稳稳过好日子罢了。只不过，真的能过得安稳么。只不过，那西楚皇帝，真放心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过着么。
“唉，不过可惜了那翊王，年纪轻轻，人就这样没了。这翊王，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将领啊。”末了，店小二叹了口气。
听得顾怀远是一阵心酸。其实，在心底，她一直相信傅行之死了。此次前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她自己也知道，不过如同虚无缥缈的一缕青烟罢了。
“小哥，你可知道这其中具体情形？”
店小二摇了摇头，不只是不可说还是不知道。
楼上，隔着竹帘，一个男子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纳入眼中。端起手中的茶，轻啜了一口，微微抿了下唇。
“好好盯着这两个人。”他向身后站着的侍从说到。
“给那人写信，说他先违约在前。不过，我倒是要向他道声谢。”
“诺。”
看见那楼下的“年轻男子”同旁人有说有笑，不知怎的，他也觉得心情有点好。
“顾怀远——”他轻轻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如同，久别不见，相思甚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