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分明地感觉到了背后胡睐身上的敌意,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笑笑,说:“你应该知道,所谓‘圣徒’是一种多天真多幼稚多贪婪多伪善的生物,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愿意对任何一个人放手。”
“况且——”他顿了顿,眼帘微垂:“我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没有剩下多少个了。”
“……我明白了,我为刚才的话道歉。”胡睐真心实意地说。
“你不需要道歉。”郁林抬腿走向纪安所在的房间,“现在,准备下楼吧。”
“额?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我是说,‘贸然’冲下去的话,”郁林微微侧头,给了胡睐一个稍带狡黠的眼神:“而且,现在连上空也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逃不了了的话,也就只有主动出击了对吧?”
带领着那些黑影,不,应该说是带领着那些黑影中的妖鬼们包围了繁星大厦的,是大半个月前输给了胡陵,最后却在胡陵下杀手前被救走的黄眉。
此刻的正站在繁星大厦的大门之外,他抬头望着这座庞大却不复年轻的建筑物,眼中喷涌着屈辱的怒火,嘴角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大厦的一楼和地下停车场全部控制,闲杂人等也都打晕丢进车子里了。”一个小妖小心地低着头溜到他的身边,报告说。
黄眉凶狠地横了他一眼,用沙哑的声音命令:“听不到,大声说!”
可怜的小妖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卯足了劲,大声吼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大厦的一楼和地下停车场全部控制,闲杂人等也都打晕丢进车子里了!”
黄眉粗壮的手指一弹,小妖全身僵硬了一下,随即整个脑袋从脖子上滚了下去,喷出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这副场景让不少旁观的妖鬼都不禁战栗。
“要叫大人。”黄眉冷冷地说,话毕,仰头大笑,那粗重的声音撕扯着众妖们的耳膜,而远处的行人们虽然听不到笑声,却也突然感到呼吸一滞,胸口发痛。
“让天空上的家伙们死守,向上面杀上去,见到有反抗的,一个不留!”他下令。
“是!”众妖们齐声应道,争先恐后地冲进了眼前的建筑物。自从上次无梦的毒窖被捣毁之后,失踪了差不多有两周后再次回来的黄眉就性情大变,虽然他本来就是个性情暴虐的主儿,但至少以前的他还会在惩罚之前听属下辩解啊……
现在,他们是宁可冲上楼去去面对那几个据说很厉害的敌人,也不愿意待在黄眉的身边了。
而在身旁的小妖们一窝蜂涌上了楼之后,黄眉自己却是走向了和那些属下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地下。
守在停车场中周围的小妖们看见黄眉来了之后,都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自家的主子把自己当做是一尊看不入眼雕像。
黄眉径直走向那个通向地下室的小杂物间,他的双耳已经能听到那从黑暗地底中传来的,虚弱而毫不均匀的呼吸声了!
他兴奋得双眼通红,然后一手将那扇狭窄的,刚换上的钢门扯掉,挂在门上的刻满了咒文的铁链释放出兹拉兹拉的银白色电流,他暴躁地将钢们连同铁链一起往后一甩,轰隆一声巨响在地下停车场中回荡,钢门在墙壁上撞出了一个塌陷。
黄眉忍耐住冲过去朝那道门踹上一下的冲动,甩了甩因为电流影响而有些不听使唤的手,一脚踩塌了地板上那个通往地下室的小方门,俯身跳了进去。
在这幽暗的空间中,黄眉从怀中掏出了先前准备好的一盏琉璃罩油灯——虽然如果他准备的是手电筒的话可能还要方便一些,但寿命比人类更长个体力量也远超人类的妖们,对于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工具带有一种鄙视和抗拒心理也是很普遍的现象。
点燃的油灯照亮了周围,这地方比起地下室,还是应该称之为“洞穴”比较贴切,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昂贵的洞穴。
之前白三孝所以为的“石壁”其实是由青金石的原矿堆砌起来的,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是混杂相间的黑铁色与深蓝色。
使用如此昂贵的材料去堆砌出一个地下室来,其中的原因很好理解,青金石有强大的平心静气安抚情绪作用,在维持意识清明上有一定的作用——虽然很显然,如今这些矿石对胡陵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真是下重本啊……”黄眉狞笑着,一拳锤下,顿时昂贵的墙壁被击出了一个大坑,蓝色的碎石哗哗地往下掉,“不过,白下了!”
他张狂地大笑着,沿着弯曲的通道走入这地下室的深处。
在通道的尽头,手脚套着枷锁的胡陵正坐着靠在墙壁上,呼吸微弱,他低垂着头,似乎仍在沉睡,他的手脚和裸露的脖子上全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让黄眉看得爽快之至。
空气中的花香味果然跟那个人所说的一样,比起无梦要厉害多了,黄眉已经感到眼前有了些许的眩晕。但是不要紧,现在他要杀死这个半妖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要在幻觉入侵之前完成就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着的他,朝胡陵血淋淋的脖子伸出了手去。
然而,在黄眉的指尖触碰到胡陵皮肤的瞬间,熔铁灼烧般的剧烈疼痛猛然袭来,不仅是伸出的手,那种灼烧感甚至迅速蔓延到了黄眉的全身,即便是早已习惯了斗狠和伤痛的他也不禁浑身一震,同时反射性地倒吸了一口气。
在他精神稍微松懈的瞬间,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味也趁此机会,疯狂地涌入了他的肺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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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脚步声终于稍微稀疏了一些,躲在十楼阶梯旁边暗间里的郁林像是在安抚一样拍了拍茜娇小的肩膀,虽然后者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任何类似于恐惧或者庆幸的表情。
现在他已经再次套上了他的兜帽,戴上了一次性口罩,无论是在敌人面前还是纪安面前,他都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容。
“有人动了我的血。”他轻声对旁边的胡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