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母凭子贵”，在农村的大家族里面，没有儿子的女人是没地位，被人瞧不起的，也不受婆家人喜欢。五姨就因为生了个女儿，一直被婆家怠慢嫌弃。五姨的婆婆，每年过年过节时，到家族祠堂祭拜祖先，总是让小婶子去。没有儿子的女人，在婆家连挺直腰杆大声说话的骨气也没有。一直以来，五姨也想过，如果自己以后没打算与这个家族撇清关系，或许自己也需要一个儿子来撑起自己以后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
五姨心里也明白，辞职回家生二胎，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既然现在丈夫铁了心要二胎，那就生吧！没多久，五姨很快就有了身孕。两个月后，五姨向单位递交了辞职申请。怀孕三个月，五姨正式离职。工作交接完，宿舍的东西也收拾好搬回了家。五姨与这个工作了多年的单位算是没任何关系了。五姨的辞职，在单位的同事看来，似乎是迟早都会发生的。只有一个女儿的五姨，在别人眼中，如果不辞职回家生二胎，那就只剩下离婚这一条路了。像很多辞职的女同事一样，五姨的离职，并没有引起多少可惜，反而这才是理所当然的行为。有些女同事，即使生了一个儿子，也会辞职回去生二胎，更何况五姨仅仅生了一个女儿。因为生二胎辞职，在单位里，五姨不是第一个。当然，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临走前，五姨让丈夫帮她在营业厅里照了几张相片，就当作是日后的一个留念吧。毕竟，这个地方，有五姨太多的回忆了。第一天上班收第一笔电话费的情景、帮用户发第一份电报出的小差错、收到第一张假币的沮丧、受理的第一个电话申请、被用户的第一次投诉，这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在五姨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来，所有的情景清晰记起，仿若昨日发生。当初，五姨第一次踏入这个单位时，心中满怀憧憬。而今离开，五姨是千头万绪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份工作，就这样没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考回来的大专自考毕业证书，还没用上，就被闲置在抽屉里了。曾经自己还想着学历提升了，是否有小小的机会上办公室工作。如今，连营业厅的工作也没能守住，还奢望做什么办公室白领，真是想太多了。结了婚的女人，连一份小小的工作也由不得自己作主。现在的五姨，不管内心是如何的不愿意，又重回家庭主妇的行列了。开弓已无回头箭，既然作出了选择，不管将来的日子如何，五姨也只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了。
五姨头胎怀大女儿的时候，心情是相当的抑郁。现在怀第二胎，心情也是相当的压抑。虽然没有像第一次怀孕时身无分文，连个水果也吃不上。但是，因为要整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每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而且因为害怕被街道办的人发现了会被要求强制流产，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只要一有人敲家里的门，五姨就会立即躲到房间里，锁上门，然后呆在房间里，一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直到丈夫拍房间的门才敢走出房间来。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经常会上门各种检查各种查验计生证件的，弄得五姨每天都绷着一根弦，紧张的很，用五姨自己的话说，就是每天都如惊弓之鸟般活着。
五姨每天就像个通缉逃犯一样藏匿在家里，所有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家里的地方，甚至连阳台也不大敢靠近，怕被某些有心人发现了自己怀二胎去举报自己。五姨天天呆在这个小小的家里面，连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也不可以。每天除了做做家务活和看电视之外，就只有看书了。没离职前，五姨买了大量的育儿书籍，想着无聊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结果还真用上了，哪儿也不能去的五姨还真的要靠书本让自己焦躁的心安静下来。虽然没离职前，五姨对现在这种状况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一旦置身其中，却又不淡定了。面对五姨的焦躁不安，丈夫安慰五姨说：“老婆，我知道你每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很不开心，真是难为你了。现在的情况，你也只能这样了。我们的家族大业尚未成功，你仍需忍耐，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刻，孩子出生了，你就是我们家里的大功臣了。为了我们的儿子，为了咱家传宗接代的大事情，你就牺牲十个月的自由，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你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五姨白了一眼丈夫，说：“孩子还没出生，别说什么大功臣的，谁敢保证我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虽说有一半的机会生儿子，但也有一半的机会是生女儿，我怕我再生一个女儿，那我就成了你家的大罪人了。”丈夫听了五姨略带嘲讽的话，并不生气，淡淡地回了一句：“顺其自然，希望老天爷保佑我们家吧！”五姨不再说话了，五姨心想，现在还真的只能看上天的安排了。生男生女的机率均等，现在怀孕就好像一张即将揭开大奖的彩票，生男就是中头奖，生女则是遭人唾弃，一败涂地。五姨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是那个中头奖的人。
五姨很快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老天爷冷落了，上天并没有将好运气赐给五姨，老天爷并没有眷顾五姨，头奖与五姨无缘。怀孕差不多四个月时，丈夫带五姨找人做了胎儿性别鉴定，五姨肚子里怀的是女儿。知道结果的那一刻，五姨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五姨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胎生女儿，二胎又是女儿，现在可怎么办才好。生第一个女儿时已被夫家的人无比嫌弃了，这个二胎女儿带来的压力太大了。两胎怀的都是女儿，那一瞬间，五姨觉得自己真成了夫家的罪人了。而五姨的丈夫，更是失望之极。开车回家的路上，五姨的丈夫全程都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五姨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一阵的茫然，眼前所见，所有的色彩在五姨心里都变成一片压抑的灰白。五姨心里很难过，胸口上像堵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无比，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根本没心思顾及丈夫的情绪如何。
五姨知道自己二胎怀了个女儿意味着什么。五姨心想，丈夫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期待了那么多年，现在又泡汤了，那该多么的不高兴啊！不仅丈夫不高兴，所有夫家的人对自己都会嫌弃的。如果自己生下女儿，二胎生育违反国家生育政策，是要罚款的。而且，丈夫的工作也会因此而失去，丈夫多年来在单位系统内外积累下的人脉和前景也会化为乌有，代价也太大了。如果自己生的是个儿子，失去工作的丈夫或许还会觉得值得。现在，只是个女儿，一个多余的孩子。那又别当另论了。况且，现在的养育成本那么高，养育一个小孩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是一笔不菲的成本。最关键的是，意味着自己还要拼三胎。而且，所有的怀孕过程和养育成本都要翻倍计算。怀孕期间的禁足、惊弓之鸟般的日子、患得患失的心情又要重新体验一遍。一想到这，五姨的心情无比的失落，心里不禁为自己暗自悲哀起来。
家里又开始出现“冷暴力”，丈夫又开始整天黑着脸不说话，面对五姨时，仿佛五姨欠了他几千万不还似的，拉长着一张脸，很冷漠地看着五姨。五姨看他的眼神，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审判着五姨，说五姨就是这个家庭的罪人，后继无人都是五姨的错。五姨刚怀孕时，丈夫晚上有时会做夜宵给五姨吃，一碗鸡蛋面他会加两个鸡蛋，说现在是两个人吃要多吃点。现在，五姨没这个待遇了。刚开始的殷勤变成冷落，关心也变成了不理不睬的。五姨觉得丈夫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五姨想着自己辞职了，工作也没有了，天天担惊受怕的困在家里，还要忍受怀孕的各种不舒服，现在因为自己怀了女儿就对自己如此冷眼相对，当初的承诺言犹在耳，现在竟出尔反尔，实在让人心寒。面对丈夫冷漠的态度，五姨责问丈夫，说：“你当初不是承诺生男生女一视同仁的吗？为何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丈夫一脸蔑视的样子望着五姨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况不一样。”五姨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不一样，是因为现在知道怀的是个女儿，就从大功臣变成罪人了吗？”丈夫回应五姨说：“大功臣那是生儿子，你怀的是女儿，你以为你是功臣还是罪人呢？你肚子里怀得又不是儿子，难道你还想让人当你公主一样侍候吗？”五姨听了丈夫说的话，不禁更加地气愤了，五姨冲着丈夫喊：“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你那么快就忘记了吗？你不是说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你都喜欢的吗？现在又为什么天天黑着一张脸，你这是什么态度？”丈夫看见五姨不高兴了，并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了。五姨望着丈夫漠然离开的背影，真想把手中的茶水向他的背影泼过去。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一个无耻的小人。自己当初真不该相信他说的话，轻易就把工作辞了。现在，自己落下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实在是自己跳进自己亲手挖的坑里，怪谁，只能怪自己。
刚辞职天天呆在家里的五姨，觉得日子真的是很难过。但现在的日子，五姨觉得更加的糟糕了，丈夫的翻脸让五姨的心情极度低落。五姨情绪极度糟糕的过了两天，丈夫开口跟五姨商量：“咱们是否可以不要这个不符合预期的胎儿？现在去做流产手术还来得及。咱们现在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再生一个女儿，负担太重，现在养一个小孩，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在饭桌上放多一双筷子，就可以的了，现在的养育成本可不便宜。咱们积攒下来的钱还是用在养儿子身上吧。”五姨拒绝了。虽然五姨也知道要了这个女儿，将会给以后的自己带来很多的麻烦，丈夫和婆家也会更加对自己不满。五姨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五姨告诉丈夫，说：“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女儿，那就离婚吧！我会把她生下来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她养育成人。既然老天爷把她送到我身边，那就是老天爷有意要她做我的女儿，天意如此，我不想逆天而行。养育成本高，我也知道，没钱我就穷养，别人吃香喝辣的，咱就吃青菜豆腐。我有一双手，只要肯干，总不可能饿着她的。”五姨停了一会，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因为她是个女儿让你没了份工作，不值得。我可以跟你离婚，你可以另外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工作也能保住，我和女儿决不妨碍你的大好前程，我也不会怪你抛弃了我们的。你可以选择舒服的前程，我不会拉着你跟我一起过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以后的日子，我们母女就算是吃粥吃大头菜，我也绝不会怪你。你愿意跟我们过，也行。离婚，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一定会把她生下来的，让我流产，我做不到！你要怎么做，都随你！”
丈夫见五姨如此坚决，拉长一张脸，气恼的转身就走。望着丈夫离开的背影，五姨瞬间感到自己要崩溃了，这几天来所有被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沮丧、伤心、后悔、失望、无助、委曲交织在一起，头疼欲裂，五姨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整个人都觉得很难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五姨头重脚轻的回到房间里，躺到了床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五姨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肯给那么一点好运气自己，偏要让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备受打击的五姨觉得自己有抑郁症了。就在五姨暗自伤心的时候，肚子里的胎儿狠狠地踢了五姨一脚，仿佛在跟五姨说：“妈妈，我在这里！”五姨摸了摸肚子，不禁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既然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这，那就顺应天命吧！其它乱七八糟的狗屁东西，咱就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会是死路一条吧！”疲倦的五姨想着想着，终于睡着了。
